我在Texas A&M的一日記

我在Texas A&M的一日記

Tu Xing Zheng (塗向真)

 

2006年底，作為訪問學者，我住進了Texas A&M大學公寓，一室一廳，每月租金150美元。雖然我是“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但總算是“出自幽穀，遷於喬木”，還是值得高興一下。住學校公寓，除了房租便宜外，更重要的是離學校近，去學校上班，不用開車，甚至連自行車也可以不騎。隻是，要住進學校公寓，並不容易，除了申請條件要滿足外，還要排長隊等候，我就等了足有一年之久。

我住的公寓是紅牆黛瓦二層樓，坐落在濃蔭掩映的榕樹叢中。公寓間的空地，幾乎都在巨大的樹冠籠罩之下，要想在晴朗的日子裏，看一眼藍天白雲，非得把頭抬得高高的，使勁地往後仰著脖子。初升的太陽和落日的晚霞，是絕對欣賞不到的，因為遠眺天際的視野，都被重重疊疊的樹林擋得嚴嚴實實，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屏障。

我住在一樓，開門所見是樹林，開窗所見仍然是樹林。早晨醒來，樹林中百鳥齊鳴，象是在奏交響晨曲。據估計，周圍的樹林中，棲息有數以萬計的鳥類。早晨涼爽，群鳥傾巢出動，有的忙於覓食，盡情享受大自然為它們準備的豐盛早餐，有的呼朋引類，念念不忘在吃飽喝足後，還要與自已的親密伴侶浪漫一番。《詩經》雲：關關雉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就是說，鳥類和人類一樣，都追求“愛”，沉醉於“愛”，所不同的是，人類的愛是高級的思想感情，而鳥類的“愛”是低級的習性本能。

從公寓出來，要走一段很長的林中小道，從林中竄出的鬆鼠，就在馬路上摸爬滾打，各顯神通。這裏的鬆鼠膽子特別大，見我走近，還是我行我素，旁若無人。我有時會停下來，仔細觀賞這種討人喜歡的小動物。它四肢靈活，行動敏捷。玲瓏小巧的麵孔上嵌著一對閃閃發光的小眼睛，身上灰褐色的毛光滑得好象抹過油。尾巴老是翹著，一直翹到頭上。它常常直立著身子坐著，用前爪剝果實往嘴裏送，樣子顯得十分靈巧可愛。

穿過樹林後，是一個小型的學生運動場，下午放學後，常有學生在這裏練習舞蹈。我最愛看學生跳墨西哥的“哈拉維”舞。哈拉維是最富墨西哥民族特點的舞蹈，男女對舞，以踢踏舞步為主，男舞者身著“恰羅士”服，頭戴寬邊大帽子，口中不停地打著呼哨，跳著快速的踢踏舞步，腳下發出清脆有節奏的響聲。姑娘們身著色彩豔麗的寬邊大裙子，邊跳踢踏舞邊用雙手舞動裙邊，抖出裙花，絢麗多彩，眼花繚亂。

越過University Drive，就進入Texas A&M 大學校園。在校園內，我要路過一個象足球場那麽大的馬球場。Texas州長期以來，以

農牧業為主，州民們經常以大型牧場和粗獷牧童自傲。牧民們的業餘愛好，除了訓牛和鬥牛外，就是賽馬和馬球。中國古代就盛行馬球運動，《水滸傳》裏的高俅因球藝高超，被皇上看中，還當了朝庭大官。Texas州的馬球應在中國古代的馬球之後，這個州的曆史不過二、三百年，但看不出它們之間有什麽曆史淵源。

我碰巧看過一場馬球比賽，高度的技藝性和激烈的對抗性，讓人心驚肉跳，興奮激昂。運動員都頭戴馬球帽，腿著皮製護膝，腳蹬棕色皮靴，身穿白色馬褲和代表各隊顏色的上衣。球員們單手控馬，縱馬馳騁，巧妙配合，帶球過人，力爭將球打入對方的球門。防守方調兵遣將，嚴陣以待，一旦防守穩固，即刻反擊偷襲，讓對方措手不及。比賽中，球員們個個奮不顧身，各顯神通。兩支球隊都有自已的球迷，他們旗幟鮮明，立場堅定。一旦賽場陷入焦灼狀態，兩隊的球迷們便使勁地為自已的球隊呐喊助威，慷慨激昂，此起彼伏，互不相讓，場麵極其火爆和壯觀。

繞過馬球場，跨過Bizzell 大街，就是我上班的大學工程研究中心大樓。我的辦公室是不久前從Zachry大樓搬過來的，辦公室設在三樓，我占了一間複合辦公室裏的一小間，外麵一大間供六位研究生共用。

我剛在辦法室坐穩，Guo先生打來電話，說要過來和我聊天。Guo先生是石油工程係的博士研究生，聽說我為帕克教授做出了分離甲烷和二氧化碳氣體的多孔膜，感到很新鮮，想從我這裏了解點情況。

Guo先生辦公的流體力學實驗大樓，緊鄰工程研究中心大樓，隻有十幾分鍾的時間，他就來到我的辦公室。我請他坐下，給他從飲水機裏接了杯水。Guo先生來自上海，中等身材，四方臉，厚嘴唇，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精明強幹，反應敏捷，為人熱情，結交廣泛，是中國留學生聯誼會的積極分子。他性急口快，說話開門見山，從不繞圈子。他先是客氣一番，誇我做的研究工作成績很大，為這裏的中國人爭了光。隨後，就圍繞著甲烷和二氧化碳氣體分離這個主題，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學術“演講”。

他麵帶笑容，眼睛斜視著我的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象是回憶起誰說過的一段話。他說，甲烷和二氧化碳混合物廣泛存在於天然氣、生物氣、油田氣、沼氣、開采石油伴生氣之中，怎樣將它們分離出來，一直是熱門話題。目前分離甲烷和二氧化碳的方法主要有吸收法、深冷法和高分子膜法等，由於膜法一次性投資較少，設備緊湊，占地麵積小，能耗較低，操作簡便等優點，有可能取代傳統的吸收法和深冷法。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以為他的開場白結束了，要向我發問了。誰知，他意猶未盡，朝我笑了笑，又繼續侃侃而談起來了。

他說，利用膜分離甲烷和二氧化碳，可以增加天燃氣的使用效率。如果，石油公司鑽出的一口天燃氣井品位不高，噴出的氣體隻含20%的甲烷，剩下的全是不能燃燒的二氧化碳。在以前，公司就會把這口井封起來，當作廢井處理。而現在，可以通過膜分離，分離出的甲烷可以作燃料使用，而分離出的二氧化碳可以收集起來，或埋入地下，或作它用。這時，我看到他的雙眼射出亮光，臉上也露出紅暈，顯然是說話激動，有些興奮。

他接著說，溫室效應是全世界麵臨的一個嚴重問題。這種效應主要是由於現代化工業社會過多燃燒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大量排放尾氣，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氣體進入大氣造成的。二氧化碳氣體具有吸熱和隔熱的功能，它在大氣中形成一種無形的玻璃罩，使太陽輻射到地球上的熱量無法向外層空間發散，對紅外線進行反射，導致地球表麵變暖。其結果是洪水、旱災、熱浪、颶風和龍捲風頻繁發生，農產量降低、冰河撤退、夏天河流流量減少、物種消失，以及疾病肆虐等。利用膜分離二氧化碳的技術，可以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緩解溫室效應的嚴重後果。他情緒太激昂，坐不住了，站起來走動。

我對Guo先生的真知灼見是尊重，欽佩，欣賞和讚同的，盡管他沒有讓我插上話，我沒有一點責怪他的意思，反倒是耐心地聽他講，把他當作是自已的知音，真心實意地感到滿意和歡喜。其實，長期從事科技創新和發明的我，從不計較言辭上的得與失，誇我好，我是若無其事，貶我差，我是一笑了之。我最看重的，是我所做所為的科學實質和社會功效，虛假和偽造經不起實踐檢驗，吹噓和浮誇得不到民眾認可。踏踏實實做我的事，誠誠實實做我的人。隻有當我的發明轉化成市場上暢銷的產品，世人從中得到實惠，我追求的人生價值得到體現，我才會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Guo先生還是問了我一些具體的學術問題，如分離係數的理論計算和分離甲烷和二氧化碳的實測結果。為了讓他了解得透徹一些，我在黒板上寫出了一串數學公式，對公式的物理含義及其中的參量和變量，逐個加以規定和解釋。然後，又以甲烷和二氧化碳為例，進行數值計算，得出具體的分離係數數值。Guo先生的數理化基礎好，理解能力強，隻給講一遍，他就都懂了。最後，他懷著感激和滿足的心情與我告別。我送他出門時，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Guo博士，孔子曰：後生可畏，你就是可畏的後生，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超過我，到那時，我就要好好向你學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