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College Station(Texas大學城)學開車
Tu Xiang Zheng (塗向真)
1984年底,我從“自行車上的中國”來到“汽車上的美國”,經曆過一個頗有趣味、至今難忘的人生轉變。我剛到美國,囊中羞澀,買不起汽車,隻能“因陋就簡”,托人幫買了一輛舊自行車。在Texas州大學城 (College Station) 這個小鎮裏,騎自行車上班、購物,甚至周末逛“Garage Sell”,不僅靈活便利,而且頗感愜意。
象許多八十年代的中國人一樣,自行車是我主要的出行工具。自行車大軍曾是北京的一道亮麗風景線,而在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裏,就經常出現我的身影。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禁不住還得提起:曾經,我騎著自行車從天安門出發,穿越十裏長街,東臨通縣求名醫,西抵石景山訪故友;又曾騎著自行車,出城數十裏,觀看西山晴雪和盧溝曉月。我提這些舊事,不是想“沽名釣譽”當“好漢”,而是記憶太深,就象是刻在自已的腦海裏,隨時都會象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地放映出來。
自行車陪伴著我在北京度過了漫長的歲月。騎著車到研究所做實驗,騎著車到幼兒園送孩子,騎著車到副食店買油鹽醋,騎著車到醫務所排隊掛號,幾乎所有的日常生活都與自行車有關。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和酸甜苦辣,也無不打上車輪的印跡。每當我回首往事的時候,這些印跡就起著提示、引導和點撥的作用,順著這些印跡走過去,就象是穿越時間隧道,回到我過去的崢嶸歲月。
常言道,“入國問禁,入鄉隨俗”,美國是個“汽車王國”,如果總是津津樂道於我的自行車,似乎有點“不合潮流”。我與中國留學生聊天時,其中一個話題就是如何買價廉物美的二手汽車,盡管他們還很窮,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汽車的向往和追求。實際上,這是美國現實使然,沒有汽車簡直是寸步難行,苦不堪言。大學城雖然是個小鎮,但城區廣闊,居住分散。這裏沒有地鐵和公共汽車,人們出行,短途和中途開汽車,長途和出國坐飛機。年青的中國留學生,有哪個能象我們訪問學者那樣,還要堅持發揚“吃苦耐勞,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呢?
時間久了,潛移默化,我的心動了,也想買一部二手汽車。我出國是自費公派,意思是我出國由國家派送,但出國的費用卻要自已籌集。我家裏窮,隻能維持生活,哪裏有錢出國?實際上,是Texas A&M大學雇用我,按月付給我一點“工資”。即使這樣,我的錢還是要比公費出國的學者多,他們每個月隻有400美元,我每個月卻有1000美元。我的錢多一點,日子就比其它的訪問學者過得寬鬆些。平常省吃儉用,二年下來,銀行裏有了一筆“可觀”的存款。
有一位留學生,博士畢業了,找到了工作。他要賣掉他的舊汽車,問我要不要。我有些猶疑,找了幾位朋友商量,他們都鼓勵我買,說“知根知底的舊車放心買”。再說,賣車的人是我的朋友,車的曆史很清楚,沒有發生過大的事故,買了不會受騙上當。
那是1973年通用汽車公司製造的”Oldsmobile”,已經開了13年了,很破,很舊,但價錢也很便宜,隻要400美元。我看要的錢太少,有些不好意思,怕別人說我愛占小便宜,就主動提出給800美元,可賣車的朋友就是不要。車雖然破舊,但終歸是部車,有了這部車,不管怎麽說,我也算得上“汽車族”了。
買車後,我就忙了,參加了一期駕駛員培訓班,拿到了臨時駕照。實際上,這僅僅是練車的開始,要想通過路考、拿到正式駕照,還有一段勤學苦練的路要走。首先讓我頭痛的是請陪練教師,在我的朋友堆裏,都是學者和留學生,學者裏沒有會開車,在留學生裏倒還有幾位開車好手。要請這些好手“出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都在拚學分,拚論文,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哪裏還有空閑時間。我不能“厚著臉皮”求他們“舍命陪君子”呀!不過也有二位“賢人”,看我心誠,動了“惻隱之心”,竟然答應抽空陪我練車。對這二位“賢人”的慷慨相助,我至今還是心懷感激、念念不忘。
其中一位“賢人”是Wu先生,他是地質係的博士研究生,來自北京。Wu先生身材瘦小,瓜子臉,高鼻梁,眉目清秀,紅潤的臉龐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一眼就可以看出,Wu先生是一位雍容自若,豁達瀟灑,不露鋒芒,不事張揚的“謙謙君子”。奇怪的是,Wu先生出自中醫世家,祖輩是清朝皇宮裏的禦醫,理應繼承祖業,順理成章地成為現代名醫。可他卻違背常理、改換門庭,攻讀與中醫毫不沾邊的地質學。
另一位“賢人”是Zhu先生,他是電機係的本科生,來自北京。Zhu先生的父母是我的好朋友,給我提供過很多幫助。小Zhu相貌俊秀、披肩長發、明眸皓齒、滿臉稚氣。來美國前在廣州上大學,他可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好學生”。他與別人合作,從廣州往北京販賣服裝,他負責在廣州采購和向北京發貨,生意做得很紅火。他在電機係上課,算不上“用功生”,但每次考試都很優秀,多次獲得減免學費的獎勵。這大概得到他父親的真傳,他父親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北京大學,後來從事電子產品的研究和開發,碩果累累,成績卓著。
自從我來到大學城,一直都是“井底之蛙”,成天圍著校園及其周邊區域活動,很少突破這口“井”所限定的範圍。這次練車,給了我一個跳出“井底”的機會,可以盡情欣賞圍繞大學城的大平原和大草原的田園風光。
車在廣闊的田野中奔跑,縱目望去,一片片棉花地泛起銀波,一塊塊大豆田果實累累,一壟壟玉米鋪溝浸壟,到處是一片長勢喜人的美麗景象。一座座精巧別致、各具特色的農舍散落在田野中,色彩斑斕的屋頂在陽光的映照下,光怪陸離、分外醒目。有時,我們陶醉於田園美景,會停下車來漫步。田邊地角,野花叢叢,多姿多彩,飄散出陣陣清香。我們禁不住深呼吸,要把這沁人心脾的氣息吸個飽。
有時,車又在無際的草原上馳騁,碧綠的牧草隨風起伏,整個草原如同碧波洶湧的綠色海洋。草叢中,處處都是成群的牛群。各種毛色的牛群襯托著陽光,就象繡在綠色緞麵上的彩色圖案,璀璨耀眼、絢麗多姿。Texas州產牛一千七百多萬頭,居美國第一位。有一位物理係的博士研究生告訴我,他的導師就有一座養牛場,由他師母管理。每年春天買來一群牛崽,圈在牛場裏放養,牛場裏長滿了肥美的牧草,還有從外麵引來的泉水。牛兒在這裏吃喝無憂,自由自在。可是,牛兒哪裏知道,當它們吃得肥頭大耳時,就要被趕進屠宰廠,成為美國人餐桌上的美食。
我開車技術日漸熟練,雖然還沒有拿到駕照,已經可以獨自駕駛了。我的兩位訪問學者朋友,高先生和王先生,一直想買照相機鏡頭,聽說Walmart很便宜,可Walmart在市郊,要經過高速公路,騎自行車到不了,隻能幹著急。聽說我能開車,高興極了,就要我周末開車送他們去一趟。我二話沒說,滿口答應。我們一早出發,高先生幫我查地圖,王先生幫我看路牌,我集中注意力,緊緊把住方向盤,眼睛盯著車前路況。其實,在美國開車並非難事,馬路寬敞,車輛稀少,行人更是罕見。即使這樣,我還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我們高興而去,滿載而歸。兩位先生都如願以償,我也大有收獲。這件事讓我欣喜若狂,因為我第一次體驗到了開車的樂趣。有車可以急人之困,有車可以助人為樂。急人之困和助人為樂是我的最大願望和理想,我一生都在為此苦苦求索。想不到,我的這部舊車,也能幫我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