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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尋塵香 上部(第31,32,33章) 完結篇

(2024-09-11 14:58:30) 下一個

何處尋塵香

上部

二十年一回首,六十年一輪回;時光宛如桃李樹上的秋蟬,把記憶吸吮得幾近枯竭。

 

第31章

這天的操場比以往熱鬧,新成立的儀仗隊在操場上排練。聽見鑼鼓咚咚咚和小號嗚嗚嗚,好多同學跑來圍觀,蔡文勝和劉建設也擠在人群裏看熱鬧。劉建設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班上的同學。三道杠是隊長,負責指揮,兩手拿著指揮棒;二道杠陳熙容是旗手,舉著旗子,颯爽英姿地站在隊伍的前列。

這是儀仗隊第一次公開排練,隊員的鼓點和小號還不整齊,有的敲早了,有的吹晚了。時間一長,圍觀的人沒了耐心,開始指指點點。“軍長”混在人群中,突然掏出哨子,吹出“嗶嗶嗶”的節奏;有的隊員誤認為是指揮的哨音,趕快敲打起鼓來,吹號的一聽,也趕忙吹起號來;一時間,鼓號齊鳴卻參差不齊。圍觀人群知道是有人搗亂,都哄笑起來。

帶隊的老師看情況不好,便讓儀仗隊停止敲鼓吹號,講了幾句回家多練習的話後就解散了。看熱鬧的人群也跟著一哄而散。

劉建設拍著籃球,和蔡文勝兩人往籃球場走去,半路遇到了楊老三和曾老八,蔡文勝給大家相互介紹,四人便一塊去籃球場投籃。剛投幾個球,“六指”帶著幾個礦山小孩過來,“六指”說,這個半場我們要了,你們換一個地方。

曾老八和楊老三深知“六指”的厲害,雖然“六指”天經地義被轉去了後進班,可餘威不減。兩人退到一旁,對蔡文勝說,我們走吧。蔡文勝見劉建設沒動,決定等劉建設一塊走。劉建設看了一眼“六指” ,好像沒聽懂對方的意思,舉球往籃筐投去。

“你媽的,說你你不聽啊?” 看見劉建設還在投球,“六指”覺得自己被人刷了麵子,他一步上前,把落下的籃球搶到,一揚手把球遠遠地扔了出去,然後指揮他的人開始投籃。

“我去撿球。” 曾老八低聲說,撒腿跑去撿球了;楊老三說:“我們走吧,不要和他硬來。”他有兩個哥哥,倒不十分懼怕對方;蔡文勝左右為難,看向劉建設。劉建設沒說話,突然幾步向前,搶到對方投籃落下的球,像“六指”之前那樣,揮動手臂,把球遠遠地扔了出去,說“你媽的,這球場是你家的啊?”

這一舉動把“六指”徹底惹火了,他衝上前抓住劉建設的雙肩,使勁一推,劉建設猝不及防,踉踉蹌蹌後退好幾步,坐倒在地上。

蔡文勝趕忙跑過去拉劉建設。劉建設站起身,一看手掌擦破了皮,還滲出了一絲血跡。

聽見動靜,在另一半場打球的劉美麗跑了過來,她拿起哥哥的手呼呼吹氣,還用衣袖按在出血的地方。劉建設氣呼呼要脫外套,蔡文勝拉住他:“別打,以後再報仇。”劉美麗在一旁喊:“哥,打他!”

劉建設撥開蔡文勝的手,脫下外套走上前,說一打一,誰也別幫忙。“六指”一仰頭,說那就一打一;隨後兩手一舉,大聲說:“都往後退!”這是對正圍觀上來的人群說的,於是人群嘩的一下都退開幾米。

劉建設個頭高,但“六指”比他還高大半個頭;劉建設體格結實,“六指”是虎背熊腰。看熱鬧的人緊張興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時間鴉雀無聲,隻聽見劉美麗在叫喊:“哥,打他,打他個傻大個。”

劉建設擺開了架勢,一個很奇怪的樣子,圍觀的人都不理解:他佝著背,兩腿虛彎,一隻腳前,一隻腳後;雙手握拳,縮在胸口前,整個人好像小了一號。旁邊懂武術的大小孩說話了,不行,這個家夥要輸,連馬步都站不好。

“六指” 也覺得對方奇怪,甚至是可笑,他 “嘿” 了一聲,伸出兩隻大手朝對方肩頭抓去,他要像剛才那樣,把對方摔個嘴啃泥。兩隻手正準備要抓住對方,劉建設右腳後移,退了半步,伸左手隔開對方右手,露出前麵的空擋,身子向前一低,右拳猛地出擊,隻聽 “六指” 哎喲一聲。

劉建設後退一步,雙手握拳依舊放在胸前,“六指”卻蹲了下去,捂住了肚子。原來劉建設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肚子上,周圍的人哄了一聲,很多人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麽。

“六指” 迅速但勉強地站了起來,嘴咧開,肚子一陣鑽心的疼,他知道自己大意了,以為對方像之前那樣不堪一擊。他彎著腰,兩手護在胸前,一是防止對方再攻擊,二是這個姿勢能減緩肚子的疼痛。劉建設沒有繼續進攻,依舊虛站著。

剛才那個評論站馬步的又說話了,說剛才那一拳叫 “黑虎掏心” ,很厲害,是虎拳裏的絕招。

劉建設不進攻,讓“六指”急躁起來。圍觀的人都明白,他先被打了一拳,比分上已經處於下風,如果這麽結束就算他輸了。“六指”開始移動步伐,向劉建設逼近,劉建設晃動著身體退讓;“六指”進一步他退一步,“六指”進兩步他退兩步。他用小碎步移動,速度快消耗低,幾個來回,“六指”開始喘氣。

兩人進退很快,看熱鬧的人群也跟著變陣,卻退不及時。“六指”連進幾步,把劉建設逼到了人群邊上,機會來了,“六指”左手擋住自己的肚子,右拳高高舉起,像個棒槌一樣朝對方的腦袋砸下去。劉建設不能再退,他右腳往右側一滑,頭一低,左拳出擊;隻聽見兩人“哎呀”一聲後分開,劉建設捂著左臉,“六指”捂著鼻子。

周圍好些人緊張得也發出“哎呀”的聲音,他們這次看清楚發生了什麽。

劉建設捂著臉沒動,“六指”捂著臉卻把臉抬了起來,一股鮮血從他的鼻子裏流了出來。

人群裏圈的人喊“出血了,出血了!”人群外圍的人喊“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老師終於出現,一下來了好幾個,把兩人都帶去了辦公室。

 

第二天,劉建設來上課,右眼圈有點黑。蔡文勝奇怪地問,為什麽右眼黑了,“六指”打的不是你的左臉嗎?劉建設說,昨晚被老爹扇了一巴掌,老爹是個左撇子,手掌像狗熊的一樣厚實。

鄭偉和“軍長”圍過來,說昨天打得好,這個“六指”經常在礦區裏惹事,他倆早就想和他打一架;還說今早林老師問過他們,他們說兩次都是“六指”先動的手。劉建設抱抱拳,說多謝兩位。

等兩人一走,蔡文勝豎起大拇指,悄悄說:“現在都知道你的厲害了。”劉建設神氣地笑笑,說昨天自己已經手下留情。

 

第32章

 

星期天一早,蔡文勝去找劉建設玩,順路叫上楊老三曾老八。楊老三問,這個劉建設打的是什麽拳?以前從來沒見過;曾老八說,那是你見識少,我三哥說那是外國人打的拳。楊老三又問,中國人打架怎麽能用外國拳呢?曾老八說,誰管呢,用王八拳打贏也是贏。

看兩人說話不對付,蔡文勝趕緊打圓場,問,你們老師有沒有處分“六指”?

楊老三有點生氣不說話;曾老八說,老師說了,要不是“六指”選上縣裏的籃球隊,他這次完蛋了。蔡文勝說,我們老師說不是劉建設先動手,這次批評一下就算了。

三人說著話,來到了劉建設家。劉美麗說哥哥去打球,一會才回來。

蔡文勝說,要不你倆回去吧,我在這裏等一下劉建設。曾老八說,回去沒事幹,我們吹吹牛吧。三人便走到廚房邊上站著聊天。

自上次大火燒山後,隊裏出了不少怪事。一是山裏下來了不少動物,到居民區找食物。曾老八家近果園,說一到晚上,就看見園裏有一對一對的眼睛,在黑夜裏閃亮;隊裏好多人家的家禽被咬死偷走,有的說是黃鼠狼,有的說是狐狸,也有人說是山裏的怪物。

說山裏怪物的是小郭麻子。他說,有一晚他起床,正在水溝邊撒尿,看見一個像小孩大小的東西,毛發很長,看見他就跑,兩條腿跑得比四條腿的狗還快,把他嚇一跳,尿都沒尿完。後來他回去睡覺,聽見外頭有很大的聲響,還有雞的慘叫,他害怕沒敢出去。第二天早上,發現他家公雞“雜毛”不見了。雞窩裏亂成一團,雞窩外邊地上有已經發黑的血跡,還有幾根長長像彎刀一樣的尾巴毛。

蔡文勝對“雜毛”被怪物吃掉一點都不難過,覺得“雜毛”本身就是個怪物,被怪物吃掉是死得其所。自從聽到有野物來偷吃家禽,蔡文勝天沒黑就讓小黃和老黑回窩睡覺,然後把雞窩門關好,再用鐵絲把大門扣上。蔡文勝爸爸還在雞窩的欄杆上釘上了一塊木板,雖然擋住了它們的風景,但是更安全了。

第二個怪事就是隊裏生病的人多了,不少人得了皮膚病,身上長出一些紅色的疹子,很癢,摳破後會流黃水,很長時間都不結痂,醫生也不知道是什麽問題,用了藥好像也不起作用;有些大人得了怪病,說是身體裏長了東西,要開刀切掉才行,還有幾個是更嚴重的癌症,有肝癌的,有肺癌的。礦裏的醫生水平很高,比縣裏的都高,但對癌症一點辦法都沒有,說這種病隻能等死,而且死的時候還很痛。這件怪事讓大家都很憂心。

蔡文勝說,自己得過好幾次紅疹子,特別癢,摳破後的黃水流到其他地方就出了新的疹子,右腿上有一片很長時間不能痊愈,隊裏醫生一點辦法都沒有,後來是爸爸去市裏的軍醫院要了一隻藥膏,才把疹子消除掉。曾老八說自己也得過,後來是用灶頭的火灰抹在上麵,最後也好了,就是留下了一些疤痕。楊老三說,自己不害怕皮膚病,就怕身體裏麵長疙瘩。

三人聊著,望著遠處被山火肆虐過的姐妹山,以前大家常常在周日時上山玩,下山時大小孩扛著長短不一的木頭或者挑著一擔柴火,小孩子手裏拿著山裏采的野果。現在進山的路口上插著一幅巨大的牌子,上麵用大紅字寫著:封山造林,砍樹坐牢。曾經鬱鬱蔥蔥的姐妹山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切,多處大片野火過後的禿斑,顯得麵目猙獰,遠遠望去,如一個醜陋的怪物默默地佇立著。

“蔡文勝,你過來。” 劉美麗在家門口喊了一聲,對著這邊招招手。蔡文勝想動沒動,問什麽事。劉美麗笑道:“叫你過來就過來嘛。”

“真是麻煩。” 蔡文勝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腳步卻開始移動,眼睛沒敢看兩個小夥伴。

進了房裏,劉美麗把半個切開的柿子遞給他,蔡文勝拿著要往外走,劉美麗讓他吃完了再出去。柿子已經熟透了,裏麵全是甜汁,蔡文勝吃得嘴上手上都是。劉美麗看著他吃,還笑,然後說等等,去給他拿毛巾擦手。

廚房邊,曾老八說:“我早看出來了,這個劉美麗對蔡文勝有意思。”楊老三剛才心裏不痛快,不想接他的話。曾老八又說:“蔡文勝喜歡沈文傑,現在又喜歡劉美麗,這樣影響不好,弄不好將來會變成陳世美。”楊老三這次忍不住,反駁他:“陳世美是先娶了秦香蓮,後娶了公主,娶兩個老婆的人才是陳世美。你不要不懂裝懂。”

曾老八還要說,楊老三搶先說自己要回家寫作業,轉身走了。曾老八看看房子裏沒動靜,加上站得太久,於是也走了。

蔡文勝接過毛巾著急把手擦幹淨,劉美麗說你急什麽,他們已經走了。蔡文勝往窗外看去,果然不見兩人蹤影,劉美麗拿著毛巾的一端,低著頭幫蔡文勝擦手,看著近在咫尺的一頭秀發,鼻子裏嗅著淡淡的香味,蔡文勝有些發愣。。。。。。

一連幾個星期天,蔡文勝都沒再去找劉建設。一個周日的傍晚,劉建設自己找上門來,神秘地說有一件很特別的事要問他,問之前再三叮囑:“這件事隻能你知道,不能告訴任何人。”

劉建設爸爸是隊裏的小領導,經常出差,有時候一去一個月,回來時會給大家帶禮物。這次爸爸回家帶了一袋大白兔和幾瓶汽水,還給他媽媽買了一件紅色燈芯絨外套,他媽媽高興極了。

晚上睡覺前劉建設喝了大半瓶汽水,半夜被尿憋醒,他從架床上爬下來,睡眼惺忪地穿上鞋,想到門外水溝去撒尿,聽見裏屋有動靜。平時父母在裏屋睡覺後都是鎖上門的,可這晚卻漏著一條細縫,聲音是從裏麵傳出來的,好像有人在小聲的哭泣。

劉建設悄悄地走近,把耳朵貼近門縫,哭泣聲仿佛消失了,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哼哼聲,像是生病時發出的聲音。他從門縫往裏看去,嚇了一跳:床上掛著蚊帳,朦朦朧朧地看見他爸爸光著上身,不停地在動,而他媽媽躺在床上發出哼哼的聲音。這把劉建設嚇壞了,他趕忙小心爬回床上,鑽進被窩裏,連撒尿都忘了。

“你說他們是在做什麽?” 劉建設問。蔡文勝搖搖頭,一頭霧水,還替劉建設的父母覺得害羞,光著身體被別人看見是很丟臉的事。劉建設看蔡文勝什麽都不知道,不禁有些失望。他自己聽大小孩說過,男人女人如果光著身體躺在一起可以生小孩。

前不久,劉建設聽見爸媽在裏屋說話,他爸說想要個老三,名字都定好了。老大是建設,老二是美麗,老三不管男女都叫家園。想到這,劉建設煩躁起來:媽的,如果再來個老三家園,自己又得學習又得帶弟妹,還不如離家出走算了。

倆人又聊了些其他事情,劉建設問蔡文勝為什麽這段時間沒過來玩,還說劉美麗兩周前已經到縣裏集訓去了,蔡文勝聽後一陣惆悵。

 

第33章

 

當蔡文勝開始為感情煩惱時,他父母正私下進行著一件大事,他們申請工作調動,要調離這個工作生活了十幾年的大山。最初想調動的理由很簡單,給蔡文勝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礦山學校雖然不錯,但比不上城裏。而最近隊裏發生的事情,加大了他們行動的力度。

礦山的探礦采礦需要做各種實驗和化驗,前幾年新建了一個化驗室,緊靠在蔡文勝家那排平房的後邊,隔著一條不寬的馬路。化驗室的廢水直接排到室外的泥土裏,泥土裏寸草不生;廢氣則直接排到空氣中,有時候是濃濃的一團黃煙。這些廢水廢氣通常帶有刺鼻的氣味,每次排放時,家裏的後窗都得緊閉。

這段時間生病的人異常多,大人們私下議論,會不會和這個化驗室有關。蔡文勝家這排平房的大人們尤其擔心,特別是最尾一家的男主人查出肺癌,一年不到就去世了。

蔡文勝自幼多病,經常跑醫院,時間長了,父母和隊裏礦裏的醫生熟悉起來,其中馬醫生和他們關係最好。

馬醫生說,現在隊裏和礦山的病人明顯增多,惡性腫瘤的人也多了起來,估計環境出了問題,對人的健康會有長期的影響;你兒子體質敏感,還是盡早換一個地方。蔡文勝爸爸除了向上級單位申請調動,還找了自己在局裏的老領導,申請很快批下來,調動到南邊的一個城市。父母商量好,等蔡文勝期考完再告訴他。

考試結束當晚,蔡文勝的媽媽說,我們要搬去一個新地方,那裏有更好的學校,更好的老師,街上有更高的樓房,有好看的汽車。這突然而來的變動讓蔡文勝心裏無比難過,他低頭說自己不想離開這裏。

林老師下班經過蔡文勝家,特意來告訴蔡媽媽,蔡文勝期考成績非常好,數學語文都是年級第一,她很為蔡文勝驕傲。蔡文勝媽媽說,太感謝林老師了,我們後天就要搬家,調到另外一個地質隊。林老師連說舍不得蔡文勝,她轉身對蔡文勝說:“記得你和老師說的理想,好好學習,將來要考上北京大學。”

全家人開始整理東西,家裏的床鋪櫃子,桌子板凳,油鹽醬醋,木頭柴火,所有家當都打算帶上。蔡爸爸同事和隔壁鄰居都來幫忙,把一輛解放牌大卡車裝了個滿滿當當。蔡文勝負責把雞窩清理幹淨,鋪上新的稻草,裝好了大米和水,小黃和老黑也跟著去,它們要在車上兩天。家裏的老朋友,司機解叔叔來開這趟車,他向蔡文勝保證每天都會給小黃和老黑放吃的喝的。

天才蒙蒙亮,一家人就起來了,簡單吃了早餐準備出發。單位安排隊裏的吉普車把他們送到市裏,從市裏再坐火車到更遠的城市。

車啟動了,天邊的啟明星還掛在半空,許多人還在睡夢裏,清晨的空氣涼涼的,蔡文勝心裏亂極了;他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親切;他想象過將來會離開家鄉去北京上大學,可卻沒想到離別這一天來得這麽早,這麽突然,像是做夢一樣。

熟悉的景物在往後倒退著,路上零星的行人也在後退,蔡文勝睜大眼睛看著,心裏難過極了,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記在心裏邊,他第一次嚐到害怕失去的滋味。

當天下午到了市裏,他們在旅館住下,父母帶著姐弟上街。由於是旅遊城市,整個城市麵貌整潔漂亮。大街兩邊的小高樓,明亮的路燈,穿梭不停的汽車,還有穿著鮮豔緊身衣裳的漂亮姑娘和穿大喇叭褲的俊小夥,他們旁若無人地嬉笑著,打鬧著,仿佛街道是他們的舞台。這一切是那麽的新鮮,深深吸引著蔡文勝的目光,卻又是那麽陌生,刺痛著他已經開始的思鄉情。

回到旅店,父母在整理隨身的行李,旅途勞頓一天的蔡文勝很快入睡,睡夢裏他心神不定,盼望著與自己的朋友和喜歡的女孩道別:明媚的太陽升起,旗杆上紅旗迎風招展;在學校門口,他先看到楊老三和曾老八,兩人並著肩說著話,趙小強哼著歌緊跟著;蔡文勝想叫他們,卻發現自己喊不出來;劉建設拍著籃球走過來,說蔡文勝以後回來我們一起打球。

沈文傑走了過來,她穿著白色的襯衣,蹦蹦跳跳,陽光照著她俏麗的臉龐,她看見蔡文勝後笑了,轉身走進學校大門;接著是劉美麗,她來到跟前,說蔡文勝你要走了為什麽不告訴我?蔡文勝說,你走了去縣裏也沒告訴我;劉美麗說,男孩子要主動大方;蔡文勝說,我想告訴你,可你已經走了,而且我怕你哥知道我們倆說話,他是我的好朋友;劉美麗說,好吧,那你要記得回來看我;蔡文勝點點頭,劉美麗笑了起來,要拉他的手,他趕緊把手縮回來,劉美麗笑得更開心。

上課鈴響了,學校門口已經空無一人,蔡文勝還在盼望,他想看見那個穿藍裙子白襯衫,紮著兩條馬尾的女孩;他想和她說再見,看她笑的模樣,聽她悅耳的歌聲。

學校大門開始關上,鐵門吱吱呀呀地響著,蔡文勝的心也吱吱呀呀地,淚水沁滿了眼眶,慢慢流了下來。

蔡文勝醒了,在他十二歲的那年,春天的一個清晨,臉頰上有淚的痕跡。他的生活就此被活生生地分離開來,像一層皮從肌肉上撕裂下來,那樣的鮮血淋漓,那麽的痛徹心扉,傷痛久久不能痊愈。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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