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I風潮中,Apple推出了自家的“Apple Intelligence”(以下簡稱“蘋果智能”)。這項服務繼承了蘋果一貫的“以人為本”的哲學,又把AI和個人設備深度融合,從寫作輔助、信息摘要、郵件潤色,到圖像生成、日程整理,可謂是“智商越低,生活越順”的神器。
然而,當各國用戶沉浸在Siri煥然一新的語音甜言蜜語中時,中國大陸用戶,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被“閹割”了,被排除在這場AI盛宴之外。隻要你的設備是在中國大陸購買的,哪怕你人在美國,賬戶也設置為美國,蘋果智能還是“不予服務”;反過來,如果設備在境外購入,人也在境外,用的是非大陸Apple ID,就可以“暢享未來”。
蘋果智能目前基於的是大模型(包括自研小模型和OpenAI的GPT-4),加上本地設備的私有數據整合,從而實現一個“夠私密、夠智能、夠順手”的AI助理。從技術角度講,中國大陸不缺算力,也不缺高性能終端。要在大陸實現蘋果智能,沒有物理障礙。
問題出在“智能的邊界”。蘋果智能依賴大模型理解用戶輸入的文本,生成總結、草稿、建議和回答。它自然要理解“敏感詞”,要判斷“上下文”,要精準接住每一個“社會熱詞”。而這一切,恰恰是中國大陸監管最忌諱的領域——它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內容問題,是思想控製問題。
你敢讓一個不可控的AI助手幫助中國用戶寫公眾號?寫微博?寫朋友圈?那下一步,蘋果智能是否也會對現行政策的“理性分析”?是否也能在“六四”、“新疆”、“李文亮”、“清零”等詞匯上做出“誠實”回應?哪怕隻是“中立”——在中國大陸語境中,這都足夠“危險”。
AI助手最大的“風險”在於,它太誠實,太有效,太不懂“配合”。如果你曾使用ChatGPT等AI工具做文本生成,你就會發現,AI說話不像人類官媒那麽“聰明”,它對事不對人,講邏輯不講政治立場。它會對中國和西方都進行批評,也會在“錯誤”麵前給出反思建議,而不是直接跳進“偉光正”的大坑裏唱讚歌。
而蘋果智能,雖然是蘋果品牌的“紳士派代表”,但底層技術仍然依賴GPT-4這一類的語言模型,其訓練中蘊含了大量開放社會的信息結構和邏輯體係。這種“透明的、非預設的智能結構”,正是中國大陸語境中最敏感、最難以駕馭的東西。
中國大陸的智能助手,比如小米的小愛、華為的小藝、百度的文心一言、訊飛星火等,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征:規避、刪減、回避、轉移話題。問它們“李文亮是誰”,它們會“建議你閱讀權威媒體發布的信息”;問“天安門發生過什麽”,它們會“暫無法提供該內容”;問“如何移民加拿大”,它們甚至會勸你“熱愛祖國”。這並不是這些AI不夠智能,而是它們太“懂事”。在中國大陸,智能不是“知識能力”,而是“政治覺悟”的體現。
而蘋果智能的尷尬正在於——它不配合、不聽話、不自審、不自刪。你問什麽,它就盡可能地回答什麽,即使已經過濾過一次,它的“中立”也遠遠超過中國標準的“主旋律”。這就構成了危害“國家安全”的政治風險:不怕你說錯話,就怕你說實話。
蘋果公司當然清楚大陸市場的重要性,也並非沒有“本地化”曆史——iCloud早就交給了貴州省運營,iOS地圖裏“台灣省”從不敢犯錯,就連新聞類內容在中國也乖得像隻貓。但這一次的蘋果智能,蘋果似乎更清楚一個現實:如果“智能”都要服從審查,那它就不再是智能,而是宣傳工具的延伸。
要把蘋果智能落地中國,勢必要向監管層提供內容過濾方案,開放本地模型定製、關鍵詞屏蔽功能、輸出審查接口……這顯然違背了蘋果宣稱的“用戶隱私本地化”、“智能不過雲”、“不記錄數據”等原則。於是,蘋果無奈地選擇了的“暫不落地”。
從更宏觀的角度看,蘋果智能未進入中國,是一次信息主權 vs 全球通識的對撞。中國希望所有進入本土的技術都服從“國家利益”,這個“利益”的定義不是技術標準,而是意識形態的安全感。而蘋果智能,卻是站在人類認知的立場上,它試圖把“智能權利”下放給個體,而不是交給政府、組織或算法調控者。
你要讓一個中國用戶使用蘋果智能,那意味著他將第一次擁有一個“不依賴百度、不依賴朋友圈、不依賴公眾號”的信息助手。它不洗腦,也不洗地。它不說“你好厲害”,也不說“請相信政府”,它隻說“事實大概是這樣的”——這,才是真正危險的地方。
蘋果智能遲遲不入中國,不是技術不成熟,不是語言不支持,更不是蘋果不努力。而是它太“自由”,太“真實”,太“不聽話”。它所代表的,不僅是AI的發展方向,更是信息平權的未來。未來,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尊重事實,邏輯思考,“不會撒謊”的AI助理,對於一個習慣了信息過濾和控製的政權來說,是最可怕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