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立芝效應(Coolidge effect)”一詞由內分泌學家法蘭克·A·比奇於1955年提出,據說是在參與心理學研討會時,因他的一位學生提議而如此命名,而這個名字,源於一個古老的笑話:
……美國總統卡爾文·柯立芝其夫人格雷絲·柯立芝分頭參觀一處政府成立的實驗農場。總統夫人來到雞舍時,她注意到一隻公雞十分頻繁地與母雞交配,於是她向隨從詢問這種情況是否經常發生,隨從答:“每天幾十次。”
總統夫人吩咐:“當總統先生到達時,請把這件事實告訴他。”
隨後,總統先生得知了此事,問道:“每次都是和同一隻母雞嗎?”隨從答道:“不,每次都與不同的母雞。”
於是總統先生指令隨從:“請把這件事實告訴我的夫人!”
柯立芝效應,指在動物的雄性(以及少數情況指雌性)即使在與周遭舊有的異性有交配經驗後,對於新出現的異性,依然會有較高的交配意願。有趣的是,一項實驗發現,公雞和已與它交配過的母雞交配時,會減少射入的精子量,但精子量在與它首次交配的母雞時會增加。
《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是英國演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於1976年出版的書,主要講述演化的基因學原理:“動物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自身基因的延續”,“基因是自私的,它控製動物的本能,為了讓自己不斷複製”。
放眼大自然,隻有3-5%的哺乳動物能夠遵循一夫一妻製。最具代表性的是草原田鼠,一直被學界稱為哺乳類動物中的純愛戰士,它們不靠道德和法律約束,就能主動遵循一夫一妻製。不幸的是,因為柯立芝效應,仍然有大約25%的田鼠會出軌。
研究鳥類行為的專家告訴我們,大約90%的鳥類都傾向於一夫一妻製,主要原因是幼雛在剛孵化時發育很不完善,需要雙親的共同哺育,所以多為單配偶製。如白眉姬鶲,在育雛前期雛鳥發育不完善,除需喂食以外還需要親鳥暖巢庇護,驅趕天敵。
鳥類中我們最熟悉的鴛鴦,常常被視作愛情的象征,並寫詩作賦加以歌頌。但鴛鴦的一夫一妻製,是季節性而非終身製,牠們隻是在繁殖季節才形影不離。雌雄鴛鴦雙方在有機會的情況下,仍然會出軌。
不僅季節性一夫一妻製的鴛鴦如此,就連終生一夫一妻製的天鵝也是如此。據澳大利亞科學家研究發現,在天鵝的巢穴中,有1/6的雛鳥是其他雄天鵝的後代,也就是說這群小天鵝的父親,被戴了綠帽子,但父親不知道,它還要負責照料這些小家夥們。不過一旦雄性發現雌鳥出軌,雄性便會拒絕撫養後代。
有趣的是,鳥類中也有一些嚴格執行一夫一妻製的,絕不容許出軌。比如黑兀鷹。如果夫妻雙方中有任何一方出軌,被對方知道後,對方不僅不會和它在一起,就連附近的黑兀鷹都會嫌棄它,最後落得身敗名裂,孤獨終老。
盡管雌雄雙方會不約而同地出軌,但鳥類還是會維持表麵上的一夫一妻製關係。如果一隻鳥類喪偶,該鳥類會表現得非常失落,看起來形單影隻。但有些鳥類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重新尋找配偶,開啟生活新篇章。
出軌是動物的本能,對於雄性而言,出軌意味著自己會擁有更多的後代,這有助於自己的基因傳遞,而且這些後代還不用自己養育;對於雌性而言,出軌意味著自己的後代基因多樣性。所以,雌雄雙方都會趁自己另一半不注意時出軌。
這種行為和人類非常相似。生物人類學家海倫·費雪(Helen Fisher)認為,從進化學意義上來看,出軌讓男性得以傳播自己的DNA,而女性可以獲得更豐富基因選擇範圍。她還提出了一個理論:人類可以對一名伴侶產生深度依戀,也可以對其他人抱有強烈愛意,並且同時對幾個人產生性欲。
雖然男女都會出軌,但仍然是有區別的。簡單來説,男性的身體更容易越界。因為除了柯立芝效應,男性身體裏還攜帶了“出軌基因”AVPR1a和“濫情基因”DRD4。一個瑞典研究團隊檢測了500對與伴侶結婚或同居5年以上的成年男性大腦中的AVPR1a基因,發現攜帶了這種AVPR1a基因變異副本的男性,對伴侶的忠誠度相對較低。而未攜帶該基因變異副本的男性,隻有15%的人婚姻出現過問題。
來自賓漢頓大學的學者,還發現了一個叫DRD4的多巴胺受體基因,與人的濫情程度呈現高度相關。他們還發現,攜帶DRD4的人不一定會出軌,但一旦出軌,他們往往會發展到濫交的出軌最高境界。
相比於男性,女性的出軌行為略有不同。英國溫徹斯特大學的性學和運動學教授埃裏克·安德森,調查了100名使用外遇網站的35歲-45歲已婚女性,結果發現,67%的女性,都是因為想尋求更多的浪漫激情(包括性體驗)才出軌的。有趣的是,這100名女性中沒有一個打算離開她們的丈夫。她們反而很堅定地要繼續和丈夫生活在一起,還表示她們對丈夫依然有愛意。
在伴侶的個數上,出軌的女性與男性也有差別。隻有47%的女性,談到了他們想要尋找的的外遇對象的數量——毫無例外的都隻是一個男性。而安德森教授之前的研究結果顯示,男性出軌時並不會滿足於一個對象。對於這個結果,不得不考慮到社會學因素。男性一旦擁有多個性伴侶,大概率會被認為是充滿性魅力的;而女性做出相同的行為,多半要承受蕩婦羞辱。
所以“女性說服自己的一種方法就是,自己在出軌的時候還是很專一的,而這個專一的關係必須要有激情。另一個原因是女性需要與情人建立情感聯係,以獲得更滿足的性愛。”
“中國性學第一人”潘綏銘教授,曾對中國人婚內出軌的情況進行了調查: 在2000年,男性多伴侶概率大概是23%,到了2015年,已經接近60%;在2000年,女性多伴侶概率不足10%,到了2015年,已經超過了30%,翻了3倍多。
按照潘綏銘教授的調查數據,在2015年,男(接近60%)女(30%)的平均出軌率就已經超過了40%,他就此給出一個結論:“在中國的夫妻裏,隻有30%是真的相愛過,剩下的70%根本就沒有愛情。隻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過下去。”
1947年,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説,中國人的婚姻本就與愛情無關:“穩定社會關係的力量,不是感情,而是了解。因為感情的激動會造成一種緊張的狀態,它是具有破壞和創造作用的,會改變原有的關係。要維持固定的社會關係,就得避免感情的激動,感情的淡漠才是社會關係穩定的標誌。”
錢鍾書的《圍城》感歎婚姻是個天大的笑話:“現在想想結婚以前把戀愛看得那樣鄭重,真是幼稚。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後,你總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早知道這樣,結婚以前那種追求,戀愛等等,全可以省掉。談戀愛的時候,雙方本相全收斂起來,到結婚還沒有彼此認清,倒是老式婚姻幹脆,索性結婚以前,誰也不認得誰。”
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項在40個國家的調研顯示,不忠是最受譴責的行為。芝加哥大學1972年起進行一項美國一般公眾觀點調查發現,如今的美國公眾,對於婚外性關係的評價達到曆史最低點,比上世紀70、80、90年代美國人對此的態度都更加負麵。
通常來説,年輕一代人總是支持性道德的標準向更兼容幷包的方向發展,然而對於不忠,無論老少都一致反對。如今是一個寬容的時代,我們中很多人,已經能接受包括同性戀在內各式各樣的愛,隻有出軌仍然是一種超越界限的罪惡。
全人類都在道德層麵厭惡出軌,但嘴上拒絕身體卻很誠實,人類一直在延續著出軌行為。一邊是東方人傳宗接代的功能性任務,一邊是西方人浪漫愛情的自由幻想;一邊懷疑婚姻,一邊走入婚姻;一邊捍衛婚姻,一邊尋機出軌。在二者之間搖擺,成為人類的常態。
1949年出生的斯洛文尼亞社會學家齊澤克,到今天已經結婚4次,他說了這麽一段話,或許還能激勵我們,讓我們對愛情和婚姻有些許期待和理解:“性、充滿激情的夜晚對我來說是美妙的,但我們都知道,你總得醒過來,對吧?那才是問題。”“我沒法預測未來的走向,隻能說最好不要讓婚姻消失。我還是信奉絕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