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大閘蟹

 《牙齒，大閘蟹》

文/馬青

三、四年來，上牙齦某處時不時地出血、隱痛。顯然，是牙周炎。為啥這個地方老發炎？不知。隻曉得，觸摸那兒的牙齦時，有突出感。
 
終於，2017年7月份，那個地方伸出一個尖銳物，而且，慢慢變大。百度：“牙齦 突出”，跳出“牙齦骨刺”幾個字。
 
去金琴牙科。拍了片後，醫生說，不是牙齦骨刺，是牙根斷了，隻有把那顆牙拔了，再做烤瓷牙或種植牙。

“做烤瓷牙的話，好多錢？”我問。
“這顆牙齒是搭在另外兩顆上的，中間那顆已經拔了，這顆和前麵那顆跨過拔掉的那顆，搭了一個橋。牙根斷了的這顆拔了過後，中間就缺兩個牙齒了，這次做橋的話，就要做四顆烤瓷，一萬多點。要是種植，就種植兩顆。一顆一萬多，兩顆兩、三萬。”
 
醫生問，拔不拔？我猶豫了，心想，又拔啊？我都拔了好幾顆了。於是，告別金琴，趕往華西。華西牙科，根本掛不到號。沒法，隻有硬著頭皮找還在華西牙周科當醫生的以前的熟人。
 
交了掛號費，坐上治療椅後，熟人說，你這屬於修複科，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找某某某。
 
拿著條子，到了修複科。沒等多久，又坐上治療椅。這次，醫生說，做烤瓷牙，並且，搭橋的話，每顆牙齒一萬多，要是做種植，更貴。啊？一顆烤瓷牙一萬多？金琴那邊，四顆烤瓷牙才一萬多。算了，華西，確實消費不起。
 
接下來，又返回金琴，拔牙。不拔咋行呢？牙根斷了不說，還從牙齦處冒出來了！怪不得，老是發炎。要是不拔，會越冒越長……不想還好，越想越恐怖，隻好，狠心拔。
 
拔完牙，給我那位不省心的兒說，我要存錢做烤瓷牙，這幾個月，別找我要錢了。我兒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但是，哈哈，事情總在進行到某個時候時，出現“但是”。
 
沒過幾天，我兒說，他要賣陽澄湖大閘蟹了。陽澄湖大閘蟹？不是說99%都是冒牌貨麽？江蘇省蘇州陽澄湖大閘蟹行業協會聲明，2017年陽澄湖大閘蟹的產量僅為1500噸左右，市值差不多隻有3億元。但是，2017年，陽澄湖大閘蟹的總營銷額約為300億元。
 
“我的大閘蟹戴了戒指的，是正宗陽澄湖的！蟹黃多，青殼白肚。成都市場不可能有比我價格低的正宗陽澄湖大閘蟹！我這個裏麵全是蟹黃，肉也飽滿，比29元一隻的大好多！”
“哪天，我去青石橋水產市場看看。”
“你去看嘛。要問清楚，到底是太湖的，還是陽澄湖的。”
“賣家會說？”
“會說。陽澄湖的和其它地方的，明顯不一樣，不管是外觀還是口感。我的大閘蟹，吃起回甜。其它的蟹，口感發苦。”
“會不會陽澄湖的和其它蟹混搭？”
“不可能，我自己來蘇州選的蟹。”
 
我兒是個愛國小紅粉。以前，我說中共“壞話”時，我兒會和我針鋒相對。後來，見我一條路走到黑，就不和我辯論了。隻不過，一旦看見閱兵、飛船升天、無敵皮皮蝦下海這類亮大國肌肉的鏡頭，他總是會激動地高喊“共產黨永垂不朽”！這時，我會打趣道：“哎呀，好惡毒！給你黨致悼詞！”聽我這樣說，他會馬上瞪大眼睛怒吼：“不許亂說！”我說，兩極分化、資源枯竭、物價飛漲、民不聊生，他會立馬一分為二地看問題，說，哪個國家都有各自的麻煩事，不能戴有色眼鏡看問題。
 
其實，從2016年年中開始，他一直處於失業狀態。他的工作權和所有失業族的工作權，被他和無數個他一再高呼萬歲的那個黨奪去了。房地產泡沫經濟才能維持高速發展，高速發展才能獲得執政合法性。
 
說起大閘蟹的前一天，他說，還了小貸公司800元，身上隻剩兩百多塊了。再過幾天，又要還另外一個800元，他說，唉，愁！見他這樣，我說，那我過幾天關工資後，給你800元，就不買那十八隻蟹了，咋樣？他高興得大叫，連說幾聲好。
 
原本，我說，這個月底，在他手上買十八隻蟹，拿來送人，幫他推廣一下。既然還錢的事火燒眉毛，就先解決還錢的事，免得，又是催賬電話、又是出庭通知、又是短信暴力收賬恐嚇的，弄得我煩。
 
前幾天，我姐竟然收到一條短信，說我兒不還錢，要上她家去討要，拉橫幅不說，還不保證人生安全，把我姐嚇得！我好說歹說，才把她安撫妥當。
 
我兒說，再賣60隻蟹，拿價就可以降低5元了，那時，就可以賣45元一隻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願意走進我的圈子。這次，卻不停地叫我在我的朋友中間推銷他的蟹。我被他纏得沒法，給六個朋友說了這事，其中，兩個朋友各買六隻。我兒說，我的銷售業績不錯，三分之一的中簽率，哈哈！
 
最近三四年來，他的智齒不斷發炎不斷痛。叫他去醫院，他總是說：“你以為，去一趟醫院容易啊？！沒幾大千，敢去醫院啊？！”
 
又一個牙痛靠拖、生病靠扛的主。
 
這次，他去蘇州實地查看大閘蟹賣場的路費，是我媽給他的。我是月光族，我沒多餘的錢給他。我媽和他的國家觀相當一致，他們的種種說法和CCTV新聞聯播的種種說法相當一致。比如，國家太大、不能亂、國民素質不高、民主不適合中國、哪個國家都有不好的地方等等。
 
我媽87歲，滿頭白發，隨時牽掛我兒，也隨時牽掛我。她根本不覺得，她孫兒被失業潮裹挾、她女兒被言論控製打壓，和她無比擁護的“偉光正”正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