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燈下沉默的羔羊(職場霸淩受害者日記)(三十四)—阿克琉斯之踵的啟示

今天是9月16號，離上次更新又過去一個多月了，我也迎來了病休假的終結。安省目前最長病休EI發放26周。從2月底開始，到8月初結束，我的收入清零了，三十多年的職業生涯，平生第一次，我成了“無業無收入”的“家屬”---先生笑稱“追了你三十年，終於給了我一個養著你的機會！”雖是玩笑話，但是我們也關於這個話題深入懇談了一次：原來我不知道的是，由於我這個人比較獨立，之前甚至有時候會讓我家先生覺得我並不是那麽需要他，這種感覺讓典型北方漢子的他經常有挫敗感，挺不舒服的。用他的話說：學會愛不僅僅是要學會給予別人愛，還要學會接受別人的愛，特別是“愛人同誌”，我們還要學會雙向奔赴正確表達“向對方索取愛”。“挫折”是上帝給人生的禮物，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物質上的困苦”會放大我們對靈魂的感悟： “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8月底，我進行了心理康複狀態的評估，結合其他專科醫生的意見，家庭醫生的鑒定如下：

 

通過7個月的恢複及藥物控製，心絞痛高血壓得到了有效控製，通過心理輔導治療及藥物控製，抑鬱症也有了較大的改善，建議回歸社會（不符合LTD），10月1號後可以上班，但是鑒於還處於不穩定恢複期，工作量保持50%Baseline，建議Part time低壓力的工作，並且考慮之前遭受職場霸淩情況，建議我更換工作環境，特別避免與之前涉及霸淩的人員工作接觸。以上診斷在6個月內有效，6個月之後再做評估。

 

我跟律師約談了一小時，律師根據過去3年相類似的案例給出了以下最可能出現的4種狀況，之所以取過去3年主要是因為加拿大目前執政的自由黨政府在2021年為了刺激COVID之後的經濟，出台了一項法案，給企業雇主更加多的權力掌控員工，同時針對員工起訴雇主的賠償也設定了一個上限規定---這也是導致WSIB針對精神霸淩傷害賠償的拒簽率在2022年， 2023年高達90%以上。Toronto Star上曾經有跟蹤報道追蹤加拿大近兩年的職場霸淩事件激增但無能為力的現象。有些甚至是工會成員但是仍然免不了被迫接受工會與雇主的調停妥協。在這個大環境下，我接受律師的規勸：盡快了解此事，專注於自身利益的合理賠償，不要過多糾纏是非曲直的爭辯。

 

也有朋友規勸我就此全麵放棄法律訴訟的。我想了想，覺得也沒有必要從一個極端(非要要個說法)走到另外一個極端（全麵放棄公民法律權力）。在這個自稱是“法律健全”，尊重“多元文化”的國家，心平氣和規規矩矩的走一遍法律程序也是“捍衛司法尊嚴”的公民責任。道理雖然想的很清楚，但是做為當事人難免會受到“情緒波動”的影響，說真的，剛開始聽到律師給我的幾個Options時，我很有些“意難平”。

 

前麵7個月裏我接受了10多次一對一心理輔導，上了兩個情緒調節培訓班，有很多的方法還是非常有用的。我仔細的記錄並且分辨“Facts”與 “Interpretation”，把自己“情緒“對”客觀事實的判斷“影響盡量去除。按照“Thoughts Record”步驟通過列舉證據，轉換思路的方式識別“有效解決方案“。這需要時間冷靜和思考。

 

說起來大致有四種走向：

 

1.公司是大眾消費品，知名運動品牌加拿大分公司，比較介意公眾輿論，特別是公司一貫標榜的積極，平等，尊重女性，尊重多元文化的宣傳。但是真實情況卻是：疫情三年成倍增加工作壓力，內部Gaslighting霸淩，Harassment申訴不處理，包庇霸淩主管，支持霸淩主管打擊報複。我的損失：已知7個月的工資損失+未來6個月的未知工資損失（從Sr. Supply Chain Manager 到隻能Part-Time工作的職業轉換時間跟金錢成本）+ $5,000侵犯人權損失 + 未來一年的Bonus (過去大約5%-8%）， Benefit.

(律師說，這個要求一般來說公司會較難接受，如果一定要求，大約要拖得時間稍長，不可預測，但要是特別堅持，篤定對方眾消費品，知名運動品牌怕負麵影響，也許可以達成，但是其中不確定因素較多。如果公司減少補償月份，律師會追加人權侵犯補償，因為從我提供的證據中，律師有一部分提煉發揮的空間。另外，律師告訴我，人權補償是不上稅的，相反，月份工資是一定要上稅的。)

 

2. 根據醫生的建議，也許公司會先提供一個modify duty的職位，按照法律我必須提出合理的理由才能拒絕，否則就需要接受。一旦我接受回到原公司，有兩個結果：要麽是我畏縮在一個角落裏大家相安無事，要麽公司有的是機會找各種借口收拾我這個“刺頭”，有的是辦法“合理開除我”。到那時我還可以回頭再接著起訴，隻是，這其中的變數，對我自己的身心毀壞就很能估量了。按律師的話說：除非你有一顆強大的心髒，否則我不建議你回去。我捫心自問，自己是個特別認真又非常感性的人，我經不住這樣的折騰，但是我實在是害怕公司要挖這樣的一個坑給我跳。不知道醫囑裏的那句“建議我更換工作環境，特別避免與之前涉及霸淩的人員工作接觸。”是不是可以Argue。再有，到10月1號這麽短的時間，我賭公司沒時間安排新部門新環境給我。但是，也正如律師所說，53歲這個尷尬的年齡，接下來真正艱難的是今後的健康和職業規劃。

 

3. 按照安省過去3年關於Constructive Dismissal 庭外和解慣例，大約是每為公司工作一年，付一個月的補償，有職位和年齡上的考量。我為這家公司工作了5年，所以公司最可能快速接受的就是5個月工資，最多因為我的年齡，職位或者在供應鏈最難的疫情三年支持業務增長的情況下加一到兩個月的工資。

 

4. 考慮未來工作損失（假如今後我都隻能Part-time，no challenge jobs), 可能是一個更大的起訴額，就是說跟公司搞一個大官司--利益越大，風險越大，時間漫長。如果我選擇未來3-5年就耗在這個案子上，現在的律師說她handle不了這種大案子，建議我換高級律師接手。我現在的律師費是每小時300加幣，高級律師的每小時律師費她們這個律師事務所是870加幣一小時，上庭的話，費用另外計算。

 

因為不管是哪種情況，律師都提醒我必須要給公司一個提前的時間量。我給公司人事部發信，要求寄給我跟公司的勞動合同---這份合同至關重要，是界定common law雙方權利的重要依據。按照規定，公司必須提供，如果不配合提供，律師可以介入申請。我的信發出兩天，HR起初說普通HR人員沒有權限，然後我的信被轉去總裁處理，又過了兩天，總裁發信給了我當初的勞動合同，信寫的非常客氣，充滿專業的“外交辭令”---非常“真誠”的希望我身體恢複健康，可以“回歸”工作。

 

我將信轉給律師，同時附上我2023-2024的T4，律師看了信之後問我：假如你的公司請你回去參與“職場霸淩，Harassment”的調查，你是否答應配合？我說，我可以，實事求是就事論事，我有時間，地點，Email Copy，Teams Screen Copy，甚至KPI報告支持。但是，事件涉及人員我要求公司保護他們在Confidential的情況下約談。

 

然後律師問我：假如公司就調查結果開除了你的直接上司（這種情況基於你病休後，你的老板不得不高價雇傭外部Consultant來cover你原來的工作，而且在過去的6月，7月Back to School Peak Season中，不得不將部分發貨轉到美國的倉庫，不僅驗證了你在1月份預測中所提出的問題，而且忽略你當初提出的Improve方案，更是將這些做為你的主要“錯誤”列舉在給你的警告信中，指責你“將個人感覺參雜在專業分析中”---對比過去4年你管理下的“返校旺季”，即使在COVID期間加拿大全境都能保證94%以上的準時發貨。所以，基於這些“馬後炮事實”，公司結合本身利益很有可能會“切割”，並開出召喚你回去工作的條件。那時，你怎麽決定？

 

這對我來說的確是個難題，畢竟我的年齡跟職位在加拿大當前的經濟形勢下要重新出發是蠻挑戰的。整整三天，我患得患失的，不斷的糾結，甚至已經開始為說服自己回原單位上班而做著心理建設。

 

然後，有一天，我有些恍惚，下樓梯的時候就漏了兩級台階，一腳踩空，就聽見“啪“的一聲，自己的右腳跟腱就斷裂了。我當時疼的喘不上氣，爬到冰箱拿了冰塊冷敷著，伸手摸到右腳腳後麵凹進去了一大塊兒，想著這就是武林裏說的“挑斷了腳筋，武功全廢”。等我家先生趕回來送我去看急診，我查“跟腱斷裂”準確的醫學英文， 發現叫做“ Achilles tendon rupture.”— 阿克琉斯之踵斷裂。

 

在希臘神話中，阿喀琉斯是最偉大的戰士之一。他的母親在他嬰兒時期把他浸入冥河（斯堤克斯河）以使他刀槍不入，但她抓住了他的腳後跟，導致這個部位成為他唯一的弱點。

在特洛伊戰爭中，阿喀琉斯的腳後跟被箭射中，導致他死亡。這就被稱為“阿喀琉斯之踵”，成為了弱點或脆弱的象征。

由於腳後跟的腱（連接小腿肌肉和腳後跟的部位）在運動中起著重要作用，但也容易受傷，因此這個腱被命名為阿喀琉斯，以反映它的脆弱性。

因此，當說“跟腱斷裂”時，指的是這個腱的完全撕裂，通常與突發的傷害或創傷有關。

 

我看著這段英文翻譯與解釋，感覺到一個很大的“天啟”---既然上帝在你麵前關上了一扇窗，同時，他給你又開了一扇門，那麽，你就需要轉身去發現那扇敞開的門，而不是還執拗的緊緊盯著以前的那扇窗。我瞬間就打消了回原單位上班的念頭，破鏡重圓？終歸是有裂痕，我要向前走，發現不一樣的人生機遇。

 

上個周末，我兒子為期4周的全封閉軍訓結束，RMC為家長開放，我們可以觀摩他們的訓練成果，我的腳上打著石膏，坐著輪椅去看了他。我告訴他，未來12周都要拄拐，沒法開車了，今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兒子跟我說，很多運動明星，像貝克漢姆，科比，飛人劉翔都曾跟腱斷裂，但是6-8個月後，他們都返回了賽場。

 

我說有點兒發愁不知道未來要找什麽養的工作。兒子想了想說：現在海軍非常需要有經驗的Logistic軍士，接受part time誌願兵 (Reserve)的年齡上限是57歲，可以服役到58歲。媽媽你今年53歲，給自己一年的恢複跟體能訓練，如果55歲可以入伍，還有三年特殊的職業生涯可以讓你自豪一輩子。說的我熱血沸騰的，一下子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後來我上網查詢考核內容，就我的英文，邏輯，數學程度來說，筆試沒有太大問題，體能會有些Challenge，但是堅持不懈的訓練8個月到一年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而且，有了從軍經曆，用我兒子的話說是一個‘重新塑造自我“的過程：以前自以為是的虛榮心將被徹底打的粉碎，然後重新塑造起來的自尊自強將堅不可摧。

 

把自己從失敗的泥潭中拯救出來的最大動力就是設定一個全新的目標並且不糾結於過去。我對自己說：努力吧，有點兒堅強又有點兒喪的中年大媽。盡人力而聽天命， 五十而已，做一個有情懷的人，歸來仍是少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