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發財記（第一部）----005 石斛

石    斛

第二天，賬房就準備離開匯溪，到下一地方，繼續收藥材。小鳳詫異道：“按計劃，不是還要收幾天的嗎？” 賬房說：“我看也沒有多少人了，還不如提前去，提前完成，剩下的時間，我們可以順便遊山玩水。”小鳳哪裏有什麽意見，賬房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趕緊收拾行李，賬房則托人，把這些藥材運回到渡橋鎮。他們出來時，並沒有帶收藥材的銀兩，畢竟山上有很多土匪強盜，山民的藥材，都是賒賬，這些山民，每年春耕前後，都會去渡橋鎮一次，買些種子和家居用品，到時候，直接在藥堂領銀子，然後買東西。至於托運藥材的腳夫，都是多年的老生意，大可以放心。

他們二人繼續往山裏走，路上小鳳問賬房：“為什麽老和尚要先嚐一嚐這湧泉，能嚐的出來嗎？” 賬房回道：“據老和尚說，普通山泉都是冰冷的，但這湧泉水，卻是溫的，而且喝起來，甘甜中帶點香醇，其實昨晚，隻要找到溫的水就是湧泉，嚐不嚐沒有任何必要。” 小鳳本想再問賬房，昨晚為什麽要去舔那個空碗，但這種不尋常的舉動，估計賬房也不想別人知道，還是不問為妙。

山路有點崎嶇，有時候還要攀岩，小鳳累得口幹舌燥，好不容易發現一處滴水的岩石，小鳳直接用嘴接在水滴下麵，泉水果然冰涼，小鳳邊喝邊想，這水怎麽這麽涼？和昨晚自己摸到岩石出來的水，好像不一樣，昨晚的水沒有這麽涼，水是溫的。

溫的！小鳳嚇了一跳，那不是說，昨晚那水就是那湧泉水？天哪！這麽珍貴的水，別人爭得頭破血流，自己卻全部用來洗屁股。這時，心底又隱隱冒出一股寒意，湧泉水用來洗屁股，那以後自己的屁股，豈不是要交桃花運，桃花運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多人趨之若鶩。如果讓人知道自己用湧泉水洗了屁股，那些山民豈會善罷甘休？他越想越害怕，但不敢問賬房，看昨晚大家爭湧泉水的樣子，萬一賬房知道，保不準他第一個把自己的屁股，裏裏外外上上下下舔兩遍，搞不好還直接把自己的屁股吃了。小鳳想明白其中的關節，打定注意，守著這秘密，直接爛在心底，至於什麽桃花運之類的東西，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估計也不會是什麽壞事吧！暫時不管他。

一路顛簸，他們終於到了一個小山村，村莊周圍高山林立，山峰個個聳入雲宵。村莊建在一座山峰平頂上，山頂範圍還不小，密密麻麻地立著百來間房子。山區中能有這麽一塊平地，真乃人間天堂！

此山被命名為天堂山，裏麵山民沒有田，隻有少量的地，大多數隻能靠打獵采藥為生。藥材，是他們一年中重要的收入，所以對於前來收藥的賬房和小鳳，尤其殷勤。山區不富，但他們都把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款待遠方的客人，而賬房則是拿出背過來的鹽巴，送給當地人。

都是熟人熟客，收藥也是熟門熟路。小鳳現在基本能獨擋一麵，不過碰到那些貴重藥材，賬房還得親自出麵，此處偏僻，貴重藥材比別地多，這也是藥堂每年都要派人進山直接收藥材的原因。第三天，有位從外麵趕來的老婆婆賣藥材時，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些東西，問：“這個收不收？”小鳳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隻能請教賬房。

賬房接過花一看，驚得跳了起來，說：“這是石斛花，我以為石斛都已經絕種了呢？” 他立刻問老婆婆：“怎麽得來？家裏還有嗎？有多少我們收多少，價格可以商量。” 老婆婆被嚇了一跳，說：“這是我兒子前些天采得，就這麽一點，山上還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賬房馬上停止手頭工作，告訴天堂山山民，要出去幾天，等回來之後，繼續收藥。他一邊邊通知山民，一邊吩咐小鳳，收拾行李，跟著老婆婆進山。

說是山路，其實沒有路，都是些懸崖陡壁，那老婆婆長年生活在山裏，年紀雖大，但身矯體健，攀岩走路，比賬房還厲害，這一路上，可苦了小鳳，一個小孩，哪有力氣爬岩壁？有些地方，都是老婆婆用繩子把他拉上去的。

老婆婆的家，在一個半山腰上，旁邊還有三四戶鄰居，這種小地方，人跡罕至，來客人，簡直是頭等大事，小鳳他們一到，所有鄰居都圍過來看熱鬧。老婆婆更是熱情款待，一進家門，趕緊下廚房，燒紅糖雞蛋。

老婆婆的兒子很晚才到家，腰裏還帶個幾隻野兔，白天采藥，順便打了野味。老婆婆趕緊介紹兒子給賬房，然後從兒子手中接過野兔，下廚房去了，小鳳本想過去幫忙，被老婆婆攔了下來，山裏人家，哪有讓客人幹活的道理！

賬房寒暄幾句，直接進入主題，問：“這石斛花哪兒采的，還有沒有？”老婆婆的兒子，年紀三十有加，短小精幹，說話不懂得轉彎抹角，估計是多年老光棍的結果，說：“有是有，但我不會去采，太危險了。” 賬房不動神色，沒有繼續問，而是岔開話題，嘮了些家常。吃晚飯的時候，賬房問老婆婆：“兒子今年多大？有沒有說上媳婦？” 這些話戳到老婆婆的心，說：“山裏人家，說個媳婦難哪！” 賬房笑道，說：“有什麽難？彩禮到位，母老虎都能讓你睡，更何況一個普通的媳婦呢？” 老婆婆歎道：“說媳婦，少得要一百倆銀子，我們家裏，估計能湊個一兩銀子，誰家願意把女兒往窮家小戶送？”她越說越傷心，怪自己沒有本事，讓兒子受累，對不起丈夫，對不起夫家祖宗。兒子老光棍一看母親哭，急著安慰，但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在一旁幹著急。賬房不經意的提了一下，說：“石斛是個好藥材，收購價都跟銀子一樣值錢，五兩石斛能換一兩銀子，去年我收藥材時，就看到有個山裏人拿著幾斤的石斛，換了很多銀子，今年我一過完正月，就急忙往他家跑去，看能不能搶先收到石斛，結果石斛沒有，我白跑一趟，不過倒是趕上那家兒子的滿月酒。你說這戶人家，去年還打著光棍，今年就抱上兒子，你說能不高興？他們非要留我喝酒，當晚還把我灌醉。” 一席話，說的老婆婆和光棍兒子怵然心動，小鳳覺得奇怪，今年收藥，自己和賬房形影不離，什麽時候去喝人家滿月酒？但他知道，大人說話，小孩不能插嘴，所以裝著沒事，悶頭吃飯。

賬房乘機又提出，讓老光棍去采石斛，說：“雖說危險，但一輩子打光棍，還不如去博一把，說不定就翻盤了。” 老光棍說：“那些石斛，長在高山懸崖陰暗處，我輕裝，還有能力爬上去，但采的藥，在懷裏不能放很多，一次隻能采一點，太費事。” 賬房說：“你采了藥，可以從岩壁扔下來，然後再下來撿，不就可以了。” 老婆婆笑道：“扔下來，早就被山裏得兔子吃了，等不到人下來撿，這石斛是天生靈藥，兔子一聞這味道就來了，要不石斛隻能生長再懸崖上？地上的石斛，早被兔子吃光了。”

賬房想了下，說：“可以一人采藥，一人在下麵撿，我可以跟著去，我不會去分石斛，還是正常價收購你的石斛，怎麽樣？” 他知道這老光棍非常孝順，肯定不會讓自己老娘跟著去山裏冒險。老光棍內心權衡一番，點頭答應，說：“畢竟搏一搏，還能有出路，要不一輩子打光棍，還不是被人笑死，橫豎都是死，還不如痛快一點。”

老光棍和賬房一早就出發，臨走時，賬房把小鳳留給老婆婆，說實話，小鳳也不敢跟過去，深山老林，自己一個小屁孩，跟去還不是累贅。

老婆婆家實在無賴，無同齡小孩和自己玩，半山腰上又沒有地方去。他屋子前後左右無聊地亂逛，發現附近有一個很小的飛瀑，水幾乎從垂直的岩壁上飛下來，現在是冬天，水量少，要是夏天，這瀑布會非常壯觀。他再仔細看去，發現這懸崖上掛滿了很多繩子，有些還是網格狀的，顯然是人故意為之。小鳳研究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索性回去問老婆婆，問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老婆婆笑道，說：“這是我們用來練腿的，附近山民，靠打獵采藥為生，沒有一雙好腿，在這崇山峻嶺中，是寸步難行，所以這裏小孩，從小就得學習如何攀爬，這些繩子，就是專門用來練習的。”

小鳳想，這次進山，自己醜態百出，每次攀岩，都嚇得屁滾尿流，有雙好腿，估計很有用，說不定，以後自己也可以獨當一麵，進山收藥。他本想直接求老婆婆教，但突然想起了昨晚的賬房。

於是他先跟老婆婆說，自己是個學徒，因為不是當地人，經常受人欺負，每次給人送藥，都被一群人追著打，有一次藥包和人還被扔進河裏，差點死掉，藥因為在水裏被泡壞，怕回去交不了差，結果自己還貼錢賠。剛開始，他是擠著眼淚說的，到後來真傷心了，越哭越厲害。老婆婆安慰說：“以後看到那些壞小孩，遠遠地跑開好了。” 小鳳說：“我是看見那些王八蛋就跑，但架不住我腿短力氣小，跑不過別人，以後送藥送不成了，藥堂會怪自己沒用，最後會被藥堂退回老家。” 老婆婆一想，有了注意，說：“奶奶教了練一下腿，稍微練幾天，其他小孩誰都追不上你，我那個兒子，就是我訓練的，他現在的外號，叫飛毛腿。” 小鳳一聽，高興地跳了起來，畢竟他是小孩，不像賬房這種老狐狸，沉得住氣。

老婆婆領著小鳳到了一塊空地，空地周邊豎著很多樹樁，樹樁間隔不規則，高低也不同，老婆婆讓小鳳站在上麵，按個，從一個樹樁走到另一個樹樁。小鳳剛開始上去，顫顫巍巍，上去沒走幾下，就摔下來，好在樹樁不高，摔下來也不會受傷。練了一會兒，老婆婆開始在邊上教小鳳，如何用氣，如何用腳，如何掌握平衡。

小鳳練的全身都是汗，終於撐不住，累到在地上，老婆婆讓其休息一會，又領著他走到飛瀑前，讓他攀爬岩壁上掛的網格繩子。這個比樹樁有挑戰，繩子晃來晃去，飄在了半空，小鳳開始都是緊閉雙眼，兩腿直打晃，不過熟悉一會兒，就沒剛才那麽害怕。

午飯後，小鳳要接著練，老婆婆說：“一天練這麽多就夠了，三個月後，包你腳步如飛，當然真正的飛毛腿，還是要練上好幾年的。” 小鳳想著，十幾天後自己就得回去，哪來三個月時間？自己要沒日沒夜地努力。

他足足練了一下午，手到還好，腳和腿發硬，還起了很多血泡，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老婆婆心痛地踢他擦揉，說：“應該采些草藥給你敷敷。” 這句話提醒了小鳳，他行李包裏就有青田老爹送給他的泡腳酒，此時正好拿來使用。他高興之餘，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從包裏翻出泡腳酒，這副猴急的樣子，嚇了老婆婆一跳。

這泡腳酒果然有效，半個時辰後，身上腳上的酸痛，一下子就不見了，重新變得神采奕奕，老婆婆也連歎這東西神奇。老婆婆又說：“練到後麵，是需要在腳上綁著石頭，一般都是過十天加一次重量，但你有這神仙寶貝，可以每天都在腳上綁石頭。小鳳信心十足，晚上他美美地睡了一覺，睡前，他留著那盆泡腳水，因為據老爹說，一盆水可以用好幾次。

第二天天沒亮，他就去練，綁上石頭，果然比昨天難多了，剛開始上去，他差點一頭栽下來，不斷練習確實有好處，不到半天，他就慢慢適應了。就這樣，白天練習，晚上泡腳酒，再加上老婆婆時不時的過來指點，如何運氣，如何掌握平衡，進步，可以用神速來形容。練飛毛腿確實苦，但不吃苦中苦，何為人上人？更可況還要報仇，咬牙也得堅持。

十天後，賬房和老光棍飛毛腿回來，他們這次收獲，非同小可，東西有好幾斤，母子二人興奮異常，仿佛飛毛腿馬上就可以娶到媳婦。賬房讓飛毛腿親自把石斛送到鳳凰大藥堂，說：“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可以直接在櫃上領銀子，這藥貴重，要保證路上安全。讓你走一次也好，以後但凡有這石斛，你可以直接送到鳳凰藥堂。“

第二天，賬房和小鳳就告辭，要回天堂山繼續收藥材，小鳳很是不舍老婆婆，走的時候，居然流淚。回去的路上，小鳳再也不像來時那樣笨手笨腳，他現在練過飛毛腿，翻山越嶺，比賬房都靈活，賬房很是詫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路上，小鳳問賬房：“為什麽男的到了年紀，一定要娶媳婦？” 賬房笑道，說：“等你以後長大，就知道了。” 小鳳又問：“你為什麽不娶媳婦？” 賬房沉默一會，歎道，說：“當年我年輕時，出去采藥時，經常碰到鄰村一位姑娘，叫小芳，一來二去，我們兩人都互相喜歡對方，但那時家窮，出不起彩禮錢，不出錢讓姑娘嫁過來，在山裏幾乎是不可能，小芳家也窮，她家兩個弟弟，還等著她的彩禮錢，送到別家，來換媳婦。於是我和小芳約定，我出去掙錢，讓她等三年。臨走的那個晚上，我們在一個小竹林告別，那是個正月十五月圓夜，月色明亮，月光稀稀落灑在小芳的身上，照得小芳格外漂亮，我當時親了小芳的臉，小芳羞澀 低頭說，讓我早點回來娶她，那一刻我的心都化了，緊緊地摟著小芳，後來我們還情不自禁地相愛起來。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門，在外麵起早貪黑，什麽活都幹，一年之後就攢足了彩禮錢，準備回去高高興興地娶小芳。誰知一到家，才知道，小芳在我走後半年，就匆匆嫁人了，而且孩子都生出來了。當時我覺得晴天霹靂，第二天就離開了家，然後一直在外麵飄蕩至今。你現在知道我不娶老婆的原因了吧。”說到最後時，賬房滿臉是淚。本來這種破事，不應該對小屁孩講得，但這些話，賬房估計憋在心裏很久，從來沒跟人講過，前幾天估計受了飛毛腿的觸動，一下子全倒給了眼前這個小屁孩。小鳳聽得似懂非懂，他看賬房說得這麽傷心，不知所措，想著，要不問個問題，緩和一下尷尬。於是他問賬房，說：“什麽是相愛？” 賬房一聽，大怒，罵道：“小王八蛋，聽故事就可以了，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是不是要我揍你一頓。” 小鳳嚇得不敢繼續說話，隻是默默地跟著賬房，往天堂山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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