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 （二）

周日早晨的地鐵空蕩蕩的，阿梅坐在靠門的位置上看向周圍，對麵一對戴著口罩的廣場舞大媽有說有笑地看著手機輕聲說話，隔著兩個空位一位謝頂男人正用手糾正著口罩帶子，不想讓口罩把自己勒得太緊。地鐵廣播分別用中文英文播報站名，阿梅聽著聽著覺得有點累，可能時差這個時候才冒出來，她用手收了一下鼻翼上的口罩，閉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到了徐家匯換成地鐵一號線後，阿梅也坐到了位置，就這麽一直坐到了老媽和妹妹住的郊區。出了地鐵站，阿梅拿著塑料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終於在闊別了五個月之後再次見到了年邁的老媽。

“媽，這是給你的黑巧克力，今年巧克力豆漲價，現在這個牌子再也不做上次給你買的那種實心小包裝的黑巧克力了，這次你就湊合著吃這種的吧。”阿梅讓媽媽把黑巧克力放進儲物櫃就拉著老媽進了老媽的房間。

老媽的房間除了床，床頭櫃和一張小巧的寫字台，最顯眼的就是床的上方老媽自己的手工作品。不論是純白色的編織品還是鮮豔小巧的擺在寫字台上的小物件，老媽退休生活還是挺豐富的，再加上她有出門快走的好習慣，剛邁進八十歲門檻的老媽看上去精氣神滿滿，除了每天吃一些高血壓二型糖尿病的維持量藥物，老媽的精神狀態讓阿梅很放心。

“等一下，我們叫海鮮外賣，這樣省得跑出去吃飯，外麵還是蠻冷的吧。”老媽把門關好，滿臉笑意地跟阿梅講：“本來是想著跟小琳一家一起出去吃午飯的，畢竟你上次回來她家兩個雙胞胎孩子蠻喜歡你的，不過昨天小琳說今天家裏有事情，不方便，所以我們才改成叫外賣到家，這樣也不錯。”

“嗯，你有啥，我就吃啥，反正對我來說都是好吃的。”阿梅撒嬌地拉著老媽的手臂，讓老媽和自己坐在飄窗上。這天的太陽挺給力，母女倆背靠著窗曬著背，慢慢地拉起家常。

“這趟主要就是兩個任務，一個居留證，一個身份證明，下個禮拜一先要去體檢，拿到體檢報告就可以申請居留證了。我估算了一下，時間應該充裕的，身份證明我有電子版和原版，到時候看他們需要哪種吧，”阿梅慢慢說著，老媽時不時“嗯”一下。“我們家大小姐最近工作上有啥進展？”阿梅問道。

"我怎麽曉得？哎，她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老媽一聽到問起小女兒就有些鬱悶，“你回來了，她也就剛剛出來看了一下，現在又關上門了，誰知道她到底怎麽樣？平常，我們兩個人就是一人一間房，隻有吃飯的時候去客廳。奧，對了，還有就是那隻貓，這貓每天早上都喜歡到我房間溜一圈。”阿梅聽著老媽的數叨，一言不發。這種情況她上次回來就已經察覺了，也問過老媽。老媽給出的答案就是小女兒新冠後，身體免疫力直線下降，再加上更年期將近，情緒起伏很大。所以，老媽盡量避免跟她起衝突，能不說話就不溝通。阿梅心裏一直覺得有點憋屈，更年期難道不是她這個姐姐應該先接觸到的嗎？怎麽還有年紀輕的先進入更年期呢？

“對了，這次體檢還要求我空腹，哎，希望那天我能撐住吧！我早飯一般七點前就吃好了，體檢時間是早上九點，明天我一早起來就要出發，沒去過這個地方，出了地鐵還要找到地方才行。”阿梅跟媽媽說著明天的計劃。

“盡量早到，別錯過了預訂時間。“老媽叮囑道：“起來後先喝杯熱水，這樣稍微好一點，隻要不吃早飯就可以了。空腹檢查其實就是查一下血糖吧，其它檢查吃沒吃過東西好像沒啥特別大的影響。”

“嗯，反正我明天早上按往常一樣，營養片先吃了再出門。”阿梅跟老媽說：“我們那裏體檢根本不需要空腹，每天我最看重的就是早飯了，希望明天快點檢查完，否則真要了命了。”

“就一頓早飯，不至於。”老媽安慰道。

“媽，我訂了海鮮12點半送到家。”門外傳來妹妹的聲音。

“可以的，可以的。”老媽附和著。阿梅覺得有點悲哀，啥時候如果她女兒也這麽跟她隔著門地交流，她心裏一定特別難受。可眼前的老媽卻如無其事地跟自己的小女兒交流著，阿梅不禁懷疑，老媽是否又把忍氣吞聲練到了終極層麵，反正阿梅的暴脾氣是不可能這麽忍著不發飆的。

“哎，真是眼見為實，我算是服了，視頻裏你跟我講你們倆怎麽交流，我還半信半疑，現在總算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了。”阿梅搖著頭歎了口氣。

“我習慣了。”老媽這四個字深深地揪起了阿梅的心。

寧波海鮮新鮮可口，不論是紅燒小黃魚，還是蔥薑蟹炒年糕，每樣菜都讓阿梅吃得暢快。酒足飯飽，收拾完垃圾，老媽拉著阿梅去周邊的小森林散步，而妹妹又進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