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 （第一回）

地鐵上看著車廂中間一對熱戀小情侶時不時互啄一下，張雲下意識地轉過頭看著正對麵的地鐵電視上不停閃動的地鐵安全廣告。還沒到下班高峰時間的地鐵裏並不擁擠，左前方對麵坐著的中年脫發男人似乎在教訓員工，一頓嗬斥後，男人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閉目養神。張雲心裏想不知道王迅濤現在是什麽模樣，脫發了嗎？是否中年發福了？上次見麵已經十年前了，每個人有幾個十年？

很快，地鐵1號線就到了陝西南路站，張雲下車來到淮海中路茂名南路路口，看著對麵的國泰電影院，張雲有些感慨。曾經這裏是她和閨蜜以及王迅濤等一眾人嬉鬧玩耍的約定地，等人都到齊了，再決定到底去哪裏玩兒。襄陽公園還是往北到延安中路，或者更遠一些的南京西路。張雲對這一帶太熟悉了，隻不過一晃就將近三十年了，她出國時也就二十出頭，如今她已經有了白發，雖然身形依舊消瘦，可雙眼遮不住人生曆練後的銳利，雖然有眼鏡擋著，可一顰一笑間的歎慰她自己都覺得意外。原來人生每一步都作數，想到這裏張英走過斑馬線朝著約定的錦江飯店慢慢走去。

已經是九月初的上海依舊潮熱難耐，沒有秋天的颯爽，多的是秋老虎的粘膩。張雲穿著一條藍色鑲邊ONE PIECE，左領口白紅兩條寬約一厘米的色帶打成的蝴蝶結隨著張雲快步走晃動著，從錦江飯店正門進去上了二樓來到約定地飯店，被服務員領著來到一張靠窗的座位。王迅濤起身慢悠悠地說：“來啦，坐，快坐。”張雲仔細打量著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男人，頭發還是那麽濃密，而且還沒啥白頭發，身材也沒啥變化，跟十年前最後一次見麵沒什麽明顯變化。咖啡色的POLO衫，淺色休閑長褲外加一雙白色運動鞋，這男人似乎從認識到現在一直就這穿衣風格。

落座點餐後，張雲終於問道：”那現在柳風怎麽樣了？你家裏情況如何啊？“聽到這裏，王迅濤撇過頭，避開張雲的眼睛輕聲說：“柳風現在是好是壞，該用的都用了，就是殺不死這個癌細胞。現在她身體很虛弱。24小時都有人陪著，好的時候可以下床走走，不好的時候就是昏睡。我爸身體還行，孩子麽，大四，大學住校。”

“那你呢？你還要做手術帶學生嗎？”張雲問道。

“嗯，不過，”王迅濤轉過頭看著張雲關切的雙眼沉穩地答道：”每個禮拜也就兩天做手術，其它時間門診轉轉，工作上其實還好。“

”奧，那就好。“張雲鬆了口氣。

”你呢，你在那裏怎麽樣？“王迅濤反過來問張雲。

”我？我開了個小公司，隻要能養活自己就成。“張雲侃侃而談，把老公已經退休，女兒大學畢業已經工作了的消息慢條斯理地一點點告訴王迅濤。

”那還挺不錯的。“王迅濤喝了一點茶，夾了些菜給張雲，”有想過回來嗎？“

”啊？這個，還真沒怎麽仔細想過，我好像已經不習慣上海了。“張雲慢慢把眼睛移開，不再對著王迅濤。”剛才出了地鐵，看到國泰電影院的那一刻，真有點受不了！一晃就那麽多年過去了。“

”是啊，“王迅濤慢聲附和著，”時間都溜去哪兒了？“一絲調侃的意味從那低沉的男聲裏直擊張雲的心房。張雲沒來由地心顫了一下，她趕緊喝了一口茶，希望王迅濤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慌張。隻是王迅濤非常清晰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隻是用手指習慣性地敲著桌麵，一切似乎風平浪靜。

晚餐結束後，兩人散步沿著淮海路走著，到了黃陂南路，張雲以搭地鐵為由離開了，王迅濤目送那個小小身影消失在地鐵樓道口，搖了搖頭，嘴裏嘟囔了一句”還是那樣。“

王迅濤家住在建國西路陝西南路的步高裏，平時如果加班晚了，他會在醫院宿舍裏對付一宿。家裏住家保姆照顧父親日常起居，兒子大四住校也挺省心的。隻是這個家少了女主人，沒有生氣。三年前突如其來的頭痛，讓王迅濤本能地覺得柳風可能得了腦瘤，一查果然如此，他直接把柳風接到自己醫院，和同事們會診後果斷做手術。本以為這次手術後一切能恢複正常，可三個月後複查時發現腦瘤又出現了。如此就開始了開刀，化療的循環。柳風原本結實的身體慢慢地浮腫，本來的好脾氣被牛角尖代替。尤其是今年年初幹細胞再植放療後，柳風脾氣更是變本加厲，連24小時阿姨都抱怨說太難伺候了。王迅濤隻能把妻子安排到家裏在楊浦區的一套兩房一廳裏，並把柳風的姐姐姐夫接來跟她同住，這樣才把妻子這邊安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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