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路過戰爭

上周末去一個朋友家聚會，認識了一個老湯，剛從烏克蘭出差回來。他去是為了一個民用項目，因為競爭對手已經去了，他的雇主隻好也派人去。老湯說他同意去是因為一個女同事已經去過了，回來說一切安全無事；而且出差補助特別的高，於是他決定走一趟。

老湯去了一共10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基輔。去之前經過了安全訓練，包括被綁架，被審訊，被解救，等等。到了基輔以後，工作和住宿都在一個5星酒店裏。一到酒店，雇主雇傭的安全員就讓他下載一個app, 讓他24小時開機放在耳邊。如果俄方向基輔發射導彈或無人機什麽的，app就會發出警報。老湯和所有人就必須放下手裏的一切馬上下到地下室躲避。所以，他工作，吃飯，睡覺，躲導彈，全都在這個酒店裏。

第一次聽到警報是第一天晚上大約12點，手機開始報警。按培訓時學到的，老湯從床上爬起來--睡覺時穿了一身運動服，隨時準備跑路 -- 拎起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包，裏麵是證件和計算機，穿上鞋就奔地下室。從app發出警報到導彈到達基輔，之間有大約5到十分鍾的時間，足夠跑到地下室。

地下室燈火通明，像一個有很多柱子的大停車場，在一個角落裏有很多長桌子和冰箱，放著各種食物和飲料。另一個角落裏有些桌椅，可以休息工作，有wifi. 在另一個區域裏有很多單人床，如果空襲警報不停，可以在這裏睡。老湯說大約有一兩百人下到這裏，有人聊天有人吃東西，都不慌張。

大約一個多小時以後警報解除，大家陸續上樓睡覺。

老湯回屋躺下剛剛睡著，警報又響了，於是重複方才的行動。長話短說，老湯的基輔初夜一共下樓四次，搞得他疲憊不堪。再長話短說，類似的狀況一連就是三晚，每晚兩到四次，索求無度。

到了第四晚老湯受不了了，於是第一次警報響了以後，除了裝重要物品的包，他夾著被子和枕頭一起來到地下室，找了一張靠角落的床倒下就睡。睡之前狠狠地把手機的app關閉。

剛睡了一下會兒，手機響了，是雇主請的安全員打過來的。因為看到他把app關了，擔心他出事。老湯隻好再把app打開，塞到枕頭底下，這才勉強睡了個好覺。雖然沒過兩三個小時就有一幫人來到地下室聊天吃東西，但也比樓上樓下來回跑好多了。老湯顧不得尷尬，陸陸續續在地下室睡了四五個晚上。在這期間，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地下室睡。老湯尤其對一些女士佩服得不行，她們下來居然還是畫著妝的。

在基輔的7，8天裏，老湯沒有聽到任何爆炸的聲音。當地人解釋：在基輔周圍布置了很多美製的防空係統，大部分俄方的導彈和無人機都被攔截在市區外。其他城市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因為美製係統有限，隻能集中部署在首都附近。

周末，當地人帶老湯逛街。不知道是不是對方選擇了特殊的路線，老譚沒有看到任何戰爭的痕跡。隻是在市中心的一個廣場看到很多打爛了的俄軍裝備在展覽。據說在莫斯科也有一個類似的展覽，隻不過展品是美歐的武器裝備。當地人還帶著老湯看了一場歌劇，美輪美奐。

老湯需要去烏克蘭和Poland邊境的一個小城市出個差中差，坐高鐵去。老湯有些擔心，因為烏克蘭用民用鐵路運輸軍事裝備，俄方會轟炸鐵路。還好一路沒有遇到轟炸。

烏克蘭高鐵最高時速150公裏小時，而且要停很多站。出門前當地接待機構堅持要派一個年輕女士護送老湯。老湯說要是有轟炸，我可能比這姑娘跑得還快些，不用她護送。當地人說你不懂，有她在你會少很多麻煩。

上了車以後老湯就懂了：每一次停車都有很多軍警上車檢查，隻查男人不查女人。雖然老湯有美國護照，但還是有了當地機構派的女生在一旁證明，軍警才不要求他下車檢查，才相信他不是去Poland逃兵役的。老湯看到兩個人被帶下車，一個是個學生樣子的年輕人，一個是5，60歲拄個拐的人。兩個人都沒有再上車。

我們問老湯下次還去不去了，老湯說不去了，給再多的出差補助都不去了。還是在家安安全全地睡覺最好。

 

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老湯特地把APP打開。過了一會兒居然就響了起來。老湯說兩地時差7小時，現在是那邊的大約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