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古雪,始知靜者閑
南極遊記
(5)經得住寂寞便是天堂
天堂港位於南極大陸與布萊德島和勒梅爾島之間。港灣有三個航道,潮汐時,水流強大到足以使冰山明顯移動。大部分地區水深數百米。天堂港這個名字是由二十世紀初的捕鯨者取的。是什麽魅力讓捕鯨者詩性大發,由衷地讚美這裏是捕鯨人的天堂,遠航人的樂園?
今天,12/11/2023,陰,陽光被雲擋在雪峰以外。遊輪兩邊,飄浮著淡綠色的冰川,造型十分優美。有的象冰上舞台,有的象水上舞者,有的象固體的浪波,有的象堅硬的城牆。冰川上有海燕旋舞,海麵上有結群的企鵝暢流尋食。
從勒梅爾海峽,我們前往弗格森海峽,該海峽將帶領我們進入天堂港,這是一個由南極半島附近的島嶼組成的寬闊海灣。按次序,我們下午兩點半出發登岸。
這裏有一個科學考察站,布朗站。它的房子是低矮的紅木房。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 1951 年 ,當時阿根廷在天堂港建立了布朗海軍上將海軍分遣隊。阿根廷南極研究所於 1964-65 年接管了該站,創建了南極半島最完整的生物實驗室之一。另有一棟科學研究專用大樓,配備三個實驗室、攝影工作室、緊急廣播電台、辦公室和圖書館。 叫阿爾米蘭特·布朗研究站,於 1965 年 2 月 17 日落成。1984年4月12日,一位醫生被命令留下來過冬,他不願意,燒毀了布朗站原有的設施。 後來重建了基地,但被降級僅限夏季使用。
我們在布朗站的小紅房前的海灘下船。這裏的積雪明顯比昨天的半月島厚多了。除了房子,其他所有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積雪。
布朗站的房間緊閉,是否有人在工作,不清楚。但從抓拍的照片看,屋外好象站著一位穿黑伽克外衣的人。成群的阿徳利企鵝站立在布朗站周圍,互相追逐,爭鬥,親熱,吼叫。海岸與基站之間,有座大約兩米長的的小木橋聯結著。我們小心翼翼地經過小橋,向雪山攀登。貝克山峰(Mount Banck)高不到千米,探險隊在我們登陸前早已經過一遍"掃雷",插上安全標記。所有人必須行走在規定的路線上,同時探險隊為每個登山的人準備了登山杖(trecking poles),即非常簡單實用的竹竿。一手拿竹竿,一手拿手機,沿途有上山下山活躍的企鵝。我們一般離企鵝五米之遠。有人說,企鵝正在歡迎我們。其實這隻是我們人類自作多情。企鵝對人群應該是沒有感覺的,隻要我們不襲擊它們或靠它太近。攀登南極雪山,大家都激情高昂。向前看,兩座雪峰間閃爍著淡淡的陽光,雪峰與雲天相連,沒有分界線。似乎天界有瘋狂的神仙,將白雲揉碎,灑遍了南極,要不然,要不然怎麽可能天地間,除了白色還是白色。那閃爍的雪峰讓人想象無限,似乎翻過這個山峰,那裏便是天堂。四周,雪峰連著雪峰,靜寞接著靜寞,冰川連著冰川。雪蓋包裹著陸地,海水倒映著雪峰,寧靜平和。半山腰的有布朗站的幾間小木房,凸起在雪麵上,孤零零地站立著。這些都被我們拍攝成了影象。我們感歎冰雪的肅穆,享受南極的靜謐,體驗極地的荒涼,讓自我融化於凝固的完美。這是一種普通人冥想中的沉默,是祈願中的天堂,是吟唱中的淨土。我猜測當年的掠鯨者經曆過南大洋的生死顛簸,徳瑞克海峽的驚濤駭浪,進入弗格森海峽,突然海水親和,風平浪靜,冰川透明,魚躍鳥鳴。他們的心弦一定被自然的壯美拔動,由衷感歎這就是航海者的港灣,捕鯨者的樂園。
根據安排,我們不能攀登到頂峰。在半山腰必須返回下山。重新乘回衝鋒舟,我們並不直接返回遊輪,而是要巡遊。在冰山冰海裏,乘著小艇巡遊,近距離接近冰山冰塊冰水,味嚐南極寒荒之味,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小艇沿著岩石海岸線行駛,在懸崖峭壁前暫停。大家手上的鏡頭齊刷刷都對準了高聳的懸崖。那裏有成群的南極鸕鶿,雛鳥毛茸茸的,棕色的皮毛還沒有蛻皮。鳥兒們在陡峭的棲息處嘰嘰喳喳,逍遙自在,令人印象深刻。當然我們還遇上了兩頭食蟹海豹,懶洋洋地躺在冰山上享受。還不時地用前肢當扇子不停地扇著,同船的隊員開玩笑說,它太熱了。我們的小艇在海麵上不停地巡遊,在淡綠色的冰山旁邊,每個人想方設法找到最好的角度記錄冰海冰景。按規定,在衝鋒艇是不允許站立的,但漸漸地為了拍攝,一個個都站了起來,開船的探險隊員說,沒關係,你們都穿著救生衣,掉到水裏,救生衣會自動打開,沒有生命危險,就是有點冷。說得大家開懷大笑。隨機碰到的一座又一座的冰山,它們到底有多大,沉在海裏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在我看來,這厚厚的大米粉一樣白的冰山,像極了小時候過年做年糕的年糕粉。真的太驚訝了,同樣是兩個氫一個氧,在這裏怎麽可能積成這麽厚呢?!杜甫說,"窗含西嶺千秋雪",千秋雪,已經稱古雪了。可這裏,美得令人窒息的冰雪美景,到底有多少個"千秋"才能累積而成啊?置身其中,才知道什麽叫冰山一角。
晚飯時分,我們回到了遊輪。遊輪開始移動,前往達科島Danco Island。
晚飯後,坐在陽台上,回望著漸漸消失在冰雪中的天堂港灣和阿根廷基地的幾間簡陋的小屋,突然為之感到一種紮心的孤寂。當年阿根廷的那個醫生,被命令一個人留下工作,天天麵對天封地凍的死寂的冰景,內心的孤獨和絕望,有可能比這南大洋還要深,還要大。要不然他怎麽會放一把火將房子和自己燒了呢?這是無法掩飾的從心靈深處瀑發出來的火與冰的衝突。
從這連綿冰雪的絕寂,孤獨,肅穆和荒曠的極地之境,,聯想到在萬裏雪山的石窟岩洞中曾經修行十二年的西藏噶舉派大師密勒日巴。西藏雪山的石窟岩洞,環境的艱辛,孤獨,寂寞,可能不會比南極好到哪裏去。隻身孤影,無布裏體,野菜充饑,忘我苦行。忍難忍之艱苦,處非人之孤絕。苦行僧,也是人啊。體驗了南極的極境,更加感受密勒日巴大師的了不起。看來天堂般的環境並不能使人成為聖人,隻有心中有了天堂,才有可能成為聖人,才有可能進入天堂般的樂園。
我也很佩服冒險家。據報道,二O一八年,俄亥俄州的一位三十三歲年輕人隻身一人拖著180公斤的裝備,徒步,曆時五十四天,行程一千五百公裏,獨自橫跨南極州,冒險成功,成為南極史上第一人。這位勇敢的冒險家也就是在"穿越德雷克海峽"一文中提到的六人劃艇穿越海峽的隊長。他一人在探險南極的記錄中創下了兩個奇跡。昨天,在遊輪圖書館讀到關於他的徒步跋涉經曆,真是無比的佩服。冒險家肯定是有另一種信仰的人。
在孤獨的肅殺中,能否有"放下的豁達",肯定是聖人與凡人的分界線。但是,無論是聖人還是凡人,在無塵無染,清澄冰澈的世界,肯定是得到了心與靈的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