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家出發去南京前,我回了趟南昌,準備在那見了見中專和大學同學。幾年南昌生活下來,我把那當成了我的地盤了。中專同學裏頭有幾個南昌的,我和有空的同學吃了頓飯,共同懷念了一下當時在學校的生活是多麽地單純而有愛。到了社會上,再也難找那麽純潔的朋友關係了。畢業後這幾年,大家都對社會上的人際關係有所體會,那些能幫得上的人,都得小心應承著巴結,而要是被人認為幫不上忙或者沒用的話,連看都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就這麽幹脆。之前熱血的理想主義,最終都敵不過冷冰冰的現實。
說歸說,能聚攏來一起就這麽吃一頓飯,大家都還是很高興。其實誰也不求誰,就這樣簡單地回憶起少年時光,本身就已經很美好了。我們還打趣當初畢業酒會上那個勇敢表白的男同學,不過,現在他也已經有女朋友了。他們幾個都不知道金瑤,我自然也不會去主動提起,隻是自己私下感慨,幾年時間過去,當初的少年情愫就這麽慢慢地雲淡風輕,有些獨自唏噓。
大學同學們則基本都回家鄉了,除了還有去年考研不順的倆同學,老大和小張。我們也吃了頓飯,不過因為畢業的時間還新鮮熱乎著,倒還沒到緬懷的時候。他倆都很羨慕我考研一次就成功,而他們去年考得不好,分別被英語和政治拖了後腿,隻好指望今年的機會了。
好好地互相勉勵了一番後,老大把我送上了火車。他告訴我,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和衛雪好好溝通,都是好同學,不要場麵太難看了。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點點頭應下來。
這次出發去南京,我隻挑了三五本自己認為絕對用得著的專業書,其他不要的都讓他倆瓜分了。專業書之外,我還帶了兩本書,《中國哲學智慧》和《西方哲學智慧》,在不遠的師大校門口書店裏買的。
之所以帶著這兩本,是因為在自學考試和考研時對哲學開始產生了一些興趣,從考研要考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還有後來的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等等擴展到一般意義上的哲學。我覺得,對於哲學我還是了解得太少了。我既想了解更多我們自己的東方古老哲學智慧,又好奇來自西方的其他哲學理論。
這兩本書的封麵都帶著點兒淡粉色,給我帶來一點兒溫馨的感覺。讀一讀哲學書,和古代聖賢們短暫共處,說不定能忘記一些和衛雪有關的煩惱呢?
登上開往南京的火車,我又開始了放飛我的思緒。我一直覺得,在旅途的我才是一個自在的我。
在天棠鎮工作時,我最喜歡的時間不是在家裏,也不是在鎮上的時候,而是在鎮上和家裏往返的公共汽車上。每個月回一次家的旅途,我都感覺輕鬆愉快,不管是回家的路上,還是去天棠鎮的路上。家裏給我感覺單調而無味,而鎮上風景雖美,待久了同樣給我感覺是單調而無味。隻有在旅途的時候,在那個小小的空間裏,你可以暫時可以把生活的煩惱甩到一邊,盡情地觀看外麵的風景,或者是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各色各樣地陌生人,那真是一種自由自在的時刻。
那時候的旅途中,伴隨我的,是對金瑤的淡淡思念。見不著她,隻能給她寫信,盼著回信。這些信的來往都是不緊不慢的,我們的情感就像燒水沒了柴火,升不了溫。我曾經過年的時候給她家裏打過電話拜年,有一次是她媽媽接的,很溫和的一個阿姨的聲音,還有一次她自己接的,讓我久違的柔和而親切。隻是我臉皮薄,電話也不好意思多打,還是更喜歡寫信。
後來,我要來南昌讀書的時候,金瑤來信告訴我,她也要來南昌讀書。隻是最後那次見麵的氣氛清冷,讓我最終還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想到這裏,望著火車外麵的一片黑暗,我不由得歎了口氣。而那些和衛雪的共同時光,開始在心裏慢慢反芻,讓我心情如萬花筒一般變幻,時而喜悅,時而無奈,時而痛苦。其實,那都過去也才不到一年時間。
那些喜悅和甜蜜,大部分都是發生在去年秋天裏,保俶塔下牽手和操場夜會之後。
那個學期,每天的上課都是我的快樂時光,因為她就在我身旁。我們班那麽小,每次到教室的時候,我看她坐到哪兒,我都挨她坐著。我覺得她一點兒也不討厭我,因為要是我先來了,她也樂意挨著我坐著。我們有時候話多,有時候話少。就算和她不說話的時候,我心裏都是暖洋洋的,那估計就是愛的力量?
開初我並沒有告訴她我的感覺,每天在上課前後和她聊聊,談談書,說說話,覺得那樣就很美好了,但是有一天,我倆正巧同在一個教室晚自習。自習結束時,她和我打了個招呼,說:“先走了啊。”
我心裏一動,趕緊和她說:“等一下,一起走。”
於是我匆匆忙忙地收拾書包,準備和她一起去返回宿舍。出了教室,她並沒有朝我們男女宿舍的方向開步,而是找到了教室邊上的一輛自行車,我有點兒愣住了:“就這麽兩步,你還騎車了?”
“沒有啦,我在校外租了房子住,這樣可以自己一個人看書,清淨。那就回頭見了。”
我突然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大膽地和她提議:“不介意我送送你吧?我可以騎車帶你,順便去你新家認認門?”
話剛說完,我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太唐突了,難道就不怕她把我往壞了想嗎?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也覺得有些燥熱,幸好夜色下她也看不真切,我也就不用繼續越描越黑了。
“好啊!”她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讓我輕鬆了不少。
車推出來了以後,我就接手慢慢騎,讓她跳到後座上來。她跳上來以後我才發現,很久不騎車,加上我並不習慣騎車帶人,越騎越歪歪扭扭。她在後座“撲哧”一聲笑了,一把跳下來說:“還是我帶你吧!”
我感到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吹牛皮吹破了,但是還是答應了她。我兩手一前一後地緊抓著車座,生怕一不小心就挨到她的脊背,就這麽僵硬地一路抓了下來。她的身體的熱力傳過來,讓我心蕩神馳,感到特不好意思,我們就這麽騎行了五六分鍾到了她的住處。
一路上,她調侃我手藝生疏,我不得不老實承認,告訴她:“在鄉鎮工作的那一陣,其實騎了不少車,可惜都沒怎麽帶過人,所以把自己有點兒高估了。”
她倒不介意,告訴我,她從小就騎自行車,經常帶著妹妹到處轉。我看不出來,她身材苗條,居然手勁兒還這麽大,帶我騎得這麽穩。
我們沒有馬上上樓,倒是在樓下的空地那裏,繞著一個小草坪接著聊了一會兒天。衛雪感慨道,很久沒有這種帶人騎了,幸好還是寶刀未老。我也不失時機地誇了誇她好身手。她笑了:“那是!”
接著我們聊起了自習看書,她說,她還是想學好英語,學位英語考試用得上,如果萬一自己考研的話,也算是提前做點兒準備。然後問我考研準備得如何了。我告訴她,目前準備得還算是在計劃中,做了一些英語和政治的模擬試卷,感覺有些信心。她評論道:“就知道你不錯!上學期你過六級那麽輕鬆,我看好你!”
我自然知道同學們都看好我,因為英語也好,政治也好,專業課也好,看上去我都比他們好不少。隻是,我們這種成人學校的學生,基礎比其他普通高校要差一些,更不能和重點大學比,矮子裏的將軍能不能在考研的選拔中脫穎而出,誰也沒底。
隔壁江西大學,有個來我們學校臨時代課的老師,他是中科院畢業的博士,曾經對我想考去金大的想法評論過:“從你們學校考到那裏去,那是千難萬難”。所以最終考上,雖是自己所盼望,但也算個驚喜。隻是,考上之後,心情因衛雪而產生的起起伏伏,真讓我始料未及。
這趟火車走皖贛線,會從黃山附近穿過,不過因為是半夜的時候,自然什麽景色也看不見。迷迷糊糊中一覺醒來,天也大亮,火車已經在馬鞍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