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勤於學習,善於自省,變教訓為經驗,從失誤趨成功。勇於開拓,敢於進取,繼往開來,譜寫新章。巴郞身處環境、社會、以及自身的發展變化之中,耳聞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筆錄存之,欲與文友們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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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154。蓉城槍響

(2024-10-24 00:43:52) 下一個

巴郎。《拾舊沙河夢》154。蓉城槍響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複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54。蓉城槍響

 

廣大人民群眾響應領袖號召,積極參與文化大革命,經曆了從身體到靈魂的雙重考驗。

67年的事兒多,從年初的“奪權風暴”,到“二月鎮反”,再到“反二月逆流”,反複折騰,造成國家秩序大亂。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機關職能癱瘓,處於無政府狀態,權力時常易手,力強者得。此時領袖身邊,是由中央文革的文革新貴們執掌權柄。最為著名的有:陳伯達康生張春橋謝富治江青姚文元王力關鋒戚本禹等人。他們作為領袖的代言人,擁有了解釋詮注領袖“最高指示”的地位和機會,成了偉大光榮正確的化身。有此殊榮,哪能不用?他們輕啟蓮口,出口即法,點綴光環,至高無上。他們隨心所欲地演繹領袖教導,實行一言堂,翻雲複雨,出爾反爾,將人民群眾當作阿鬥群氓加以愚弄。今天說這派是保衛無產階級革命路線,鼓動其文攻武衛去造反;明天又反戈一擊,指責其蛻變成保皇派,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保駕護航。昨日還是階下囚,今天彈冠把權掌。風雷變幻萬花筒,你方唱罷我登場。

 

此時,成都的局勢也變得詭奇起來。

成都,位於川西平原,是川省首府,也是西南局和成都軍區駐蹕之所,華西政治中心。因古來盛產蓉樹,花團錦簇,被詩人讚為“蓉城”。

 

成都最早的造反派是“川大八二六”和“成都工人革命造反兵團”。“一月風暴”時,曾積極對抗以工人為主的保守組織“產業軍”,衝擊四川省委和西南局,揪鬥當權派,進行搶班奪權。也曾衝擊成都軍區,進行靜坐示威活動,聲勢浩大。

二月鎮反時,以工人為主的“工造”首當其衝,是最先的犧牲品。在產業軍的積極配合下,成都軍區與地方公檢法聯合行動,逮捕大批“工造”頭目和骨幹份子,將“工造”定性為反動組織,從總部到基層都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街頭上貼滿了大標語大字報,揭發聲討“工造”一小撮壞頭頭的滔天罪行。按照這些大字報的描述,“工造”簡直是一個由牛鬼蛇神和社會渣滓組成的反革命大雜燴,從成立之日起就沒有幹過一件好事。到了三月中旬,一度自誇為成都地區最大工人組織的“工造”已經土崩瓦解。

“八二六”遭遇要好一些。由於“八二六”最初是四川大學的學生組織,自文革發動至今,學生總是受到更多的保護,因此,軍區在鎮反運動中,就象對萬縣市的學生組織“赤旗”一樣,對“八二六”采取了網開一麵的策略。“八二六”沒有被打成反動組織,所以,其組織和結構得以保存,但是宣稱其跟隨“工造”,犯了嚴重錯誤。主要成員被逮捕、挨批鬥,普通派眾也要“認識錯誤”,“揭發問題”,與壞頭頭劃清界限,揪出黑後台。

而且,鎮反運動鋒芒所向,也指向和“工造”“八二六”關係密切的造反派,包括許多機關造反派、教師造反派乃至街道居民的造反派,統稱為八二六派,無不遭受株連。運動的打擊麵越來越寬,到後來,連一向與“八二六”對立而分庭抗禮的學生組織“紅衛兵成都部隊”,及與其相關聯的組織,統稱為紅成派,也感到威脅,受到波及。

 

進入三月中旬,形勢開始發生變化。先是舊老們失勢,文革新貴們登場,清算“二月逆流”。然後,委任張梁劉張主持四川工作,籌建省革委。

在這一係列消息的鼓舞下,造反派士氣急速上升。八二六派和紅成派盡棄前嫌,彼此都喊出向對方學習致敬的口號,共同攜手支持省革籌,也就是擁護張梁劉張首長主政。先前被鎮反搞垮的造反組織紛紛重整旗鼓,東山再起。

潮流的逆轉越來越明顯。造反派與產業軍的矛盾也日趨尖銳。雙方絕少進行理性的爭論,而是大打標語仗口號仗,極盡謾罵誹謗之能事。產業軍意識到形勢變得對自己不利,卻依然很頑強。而造反派受到成都軍區支持,士氣高漲,意欲對產業軍實施報複。緊接著省革籌成立,成都爆發了兩場大規模的武鬥。

 

先是4月底,在產業軍總部川棉廠,造反派首起爭端,大肆挑釁,和產業軍發生激烈衝突,兩派惡鬥多時。在廠區內,造反派你呼我喊:“打死老產!”,不停地發起衝鋒,產業軍節節敗退,困守於一棟四層大樓中。造反派則搭起雲梯攀登,雙方手持棍棒,在高處拚命纏鬥,生死相爭,寧願被打死或者摔死,也決不後退一步。川棉武鬥以造反派大獲全勝而告終。雖然打鬥凶猛,但意外的是並沒人死亡,隻是從大樓裏押出一大串產業軍的俘虜。

隨後不久,5月6日,在132廠又爆發了一場更大規模的武鬥。132廠是製造飛機部件的工廠,那裏的產業軍保守派勢力很大,鎮反時整造反派很凶,不遺餘力。這次造反派在全市糾合了好幾千人,手持棍棒,向廠區衝擊。跑在前頭的一批人已經衝開廠區大門,闖入廠區之內。就在這時,隻聽得一陣清脆的響聲。人們略一遲疑,立刻明白了這是槍響。132廠是國防工廠,不少產業軍成員是複員軍人。在最初幾秒鍾,造反派們還以為產業軍隻是朝天鳴槍示警;再定睛一看,才發現前麵已經倒下了好幾個人,有的身上直冒鮮血。於是有人尖叫:“老產開槍殺人了!”。衝進廠區的大部分造反派們,又趕快轉身往回跑,一口氣跑回宿舍區躲避起來。從宿舍樓後伸出頭向廠區看,隻見前麵倒下一片,但仍有少數人不肯退卻,槍聲還繼續響了一陣。然後又有幾個穿白衣的醫護人員跑上前去搶救。

 

文革搞到現在,對立的群眾組織之間發生武鬥,使用磚頭石塊籐條鋼釺棍棒刀矛武裝起來,打傷人以至打死人,都已經不算新聞了。可這次132廠武鬥,產業軍首先開了槍,動用了現代化的熱兵器,打死了一批赤手空拳,或頂多拿了根木棍木棒的造反派,那在全國也是第一次,影響惡劣。這事傳得極快,天黑時,產業軍開槍打死人的事情,已傳得滿城皆知。市民們極為震驚,不免口口相傳,再添枝加葉,渲染氣氛,鬧得謠言滿天飛,造反派人人自危,躲在自己組織內,不敢回家。

盡管產業軍方麵竭力辯解,說開槍是迫不得已,是自衛,是保護國防軍工機密。但是一般民眾不大理會這些辯解,他們隻是憤怒地譴責你開了槍殺了人。132廠槍聲一響,形勢便加倍地對產業軍不利。

這次流血事件中,造反派死亡46人。三天後,全市造反派聯合舉行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抬屍大遊行。46具屍體分別置放在46輛大卡車上,旁邊堆砌著白色的紙花和挽聯,宣傳車不停地播送哀樂,長長的車隊在市中區緩緩而行。道路兩旁,觀者如堵。

 

正當此時,中央發布了解決四川問題的《四川十條》:1. 明確否定鎮反運動,宣布成都軍區在前階段工作中犯了“方向性、路線性錯誤”; 2. 李井泉是西南最大走資派; 3. 由張梁劉張籌建四川省革委。

《四川十條》下達,成都地區的文化革命經曆了一個緊張而富於戲劇性變化的過程。接下來好幾天,造反派都欣喜如狂,敲鑼打鼓,集會遊行,歡慶勝利。“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倍覺主席親”,“毛主席為我們撐腰,我們為毛主席爭氣!”,“誓作中央文革的鐵拳頭!”,“誓用鮮血和生命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在經曆了二月逆流之後再喊出這些口號,造反派們都涕淚交集,喜不自禁。

不難想見,這樣的形勢對產業軍會構成何等沉重的壓力。聽說有不少產業軍的頭領骨幹們,甚至普通幫眾,都嚇得躲起來了。五月尚未完結,龐大的產業軍及其它保守組織,背後失去了當權派的支撐,眼見大勢已去,人去樓空,名存實亡。在《四川十條》掀起的急風暴雨中,如失修樓房,很快牆漏屋塌,支離破碎,土崩瓦解,煙消雲散了。

巴郎 記於2020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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