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143。釜底抽薪

巴郎。《拾舊沙河夢》143。釜底抽薪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複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43。釜底抽薪

 

早在解放初期，黃二是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我父親是鄉裏治安員，兩人站在對立麵，自然是水火不容。而我父親占著大義公理，又能行使手中權力，自然是經常聲色俱厲地訓斥黃二，並強製他在馬頭場社區做些無償的公益性勞動。在人矮簷下，黃二不得不低頭，唯唯喏喏，恭順聽話，但是人都是有點脾氣的，更別說黃二這種喜歡逞強鬥狠的地痞，早就在心裏將我父親恨上了。十多年過去了，我父親向書棋，早就調到縣裏任職，與黃二再無交集，黃二這一恨，也就成了宿恨。

原以為再無報複的機會了，誰料天從人願，文革形勢變幻，機會，自動地送到了我黃二的手上。天可憐見，我黃二，還有出頭之日，一定要抓住機會，抓住這向書棋，舊仇新恨，統統要他來償還。

汪老師與杜部長別後，急匆匆地趕回三溪村橫墚上，去告訴我的父母，將要採取的行動步驟。全然沒有留意到，隱藏於身後不遠處叮梢的黃二。

 

黃二尾隨著汪老師，直到看見他進了橫墚上院子，過了會出來，就直接回家了。根據汪老師的行蹤，黃二判斷，我的父親就隱藏在此，他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悄悄地退了回去。

回到公社，黃二立馬招集搜索隊及馬頭場上的得力親信，有上十人，通報情報，布置抓捕，為防走漏風聲，所有人等一律呆在中學教室裏，待天黑再行動。

天黑之後，黃二率人帶上步槍手榴彈，直撲橫墚上，迅雷不及掩耳，待護院狗大聲吠叫時，黃二的人，已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我父母反應過來時，通後山的路徑已被封鎖，黃二破門而入，殺氣騰騰地用步槍對著，我父母舉手就擒。

由於狗吠聲不斷，驚動了周圍院子裏的鄉民，都湧出家門，了解發生了何事？汪老師看見這種陣仗，心知不好，一定是在公社與杜部長相會時，行蹤引起懷疑，自己的天真疏忽泄了密，警惕性不高惹了禍。可不是，不一會兒，黃二等人，惡狠狠地，罵罵咧咧，押解著我父母，下得山坡。我父母被繩捆索綁，在夜晚火把昏暗光線下，跌跌撞撞地被押解到馬頭場邊中學內。

 

汪老師一則悔咎，自己的粗疏釀成了惡劣後果，再說心係我父母的安危，放心不下，也跟到了中學。他也是翻天派眾，與搜索隊員們都認識，認為他是好奇看熱鬧來的，加上他是中學的老師，所以，不以為異，也沒有加以阻止。

我父母被關在一間教室裏，除了抓捕時，經受了一番毆打外，押解途中並沒挨打，現在鬆了繩綁，關押於此。除了放哨兩人，其他人都在辦公室歇息。汪老師張著耳朵，就聽見辦公室內有人議論，說是黃二提議，待夜深時，要帶上兩人，將我父親提溜到離馬頭場外不遠的大溝去，進行刑訊，如果不老實，將就地正法，打黑槍，“把他做了”。搜索隊員們已勞累了一天，大家都不想再去出勤，互相推諉著，一時鬧哄哄地。

汪老師聞聽此話，卻是大吃一驚，細思卻是極有可能。黃二與我父親是宿仇，十多年來的積怨，山高水深，而今對頭落入自己手中，無毒不丈夫，怎能不予取予奪，甚至是予打予殺呢？眼看親人將遭大難，汪老師緊張地思索應對解救辦法。黃二其勢正凶暴猖狂，此時怎能喻之以理，勸告說服他呢？看來應該找個權力比黃二要大的人，從上而下，把他搳製住才行。縱觀整個公社，還非杜部長莫屬。

 

趁人不注意，汪老師從辦公室溜了出來，攏腿向公社社部跑去。社部並不遠，10分鍾就跑到了。顧不得夜深人靜，汪老師轉到杜部長家門前，用拳頭“碰碰”地拍打大門。將杜部長從床上叫起來，心急火燎地，將情況簡要地匯報給他。杜部長聽完，也不由得大驚失色，著急上火，在房間裏踱步沉吟起來。黃向二人素有宿怨，如今向書棋落在黃二手中，黃二乃犲狼本性，心狠手辣，極有可能傳言是真，想趁此混亂之時，無法無天，刑訊殺害，公報私仇。為今之計，當務之急，是要製止黃二的瘋狂舉止，保住向書棋性命。計議到此，猛然想到，嗨，而今正有一尊大神在此，可以力壓黃二，何不利用？

不及多說，杜部長匆忙穿好衣服，拉著汪老師，去東院找搜索隊長。搜索隊長是軍分區的一位指導員，姓李。見到李隊長，杜部長一個立正敬禮，隨後興奮地向他報喜：在馬頭革命群眾的大力協助下，我搜索隊群策群力，布下天羅地網，幾經曲折，終於將紅色派的壞頭頭公檢法的得力打手向書棋邵國春，一舉捕獲，逮捕歸案。

鑒於向邵二人都是馬頭場出去工作的山裏娃子，在四裏八鄉素有聲名，其親戚朋友眾多，難保沒有其心腹死黨，死心塌地地為其效勞。現在向邵二人暫押在馬頭中學裏，那裏四麵敞亮，沒有屏蔽，易攻難守。若是有人千方百計，夜裏偷襲，或是聚眾攻打，極有可能將向邵二人救出，逃之夭夭，逍遙法外。

好不容易抓住這二名重犯，怎能輕易讓其脫逃？使我們以前付出的努力功虧一簣？夜長夢多，易變生不測。為今之計，事不宜遲，莫若立馬將向邵二人連夜押送回萬縣市，也可就便向總部報功，彰顯您李隊長智計百出，膽大有方，甫一出馬，敵酋授首，奏凱而歸，行動迅速得直如三國時，溫酒斬華雄的關公也。

 

杜部長一番恭維奉承，說得李隊長心懷大暢。杜部長的智計，有理有利有節，正合吾意。原來還在犯愁，這偌大山區，躲上個把人，要把他搜索出來，真如大海撈針，怎麽完成上司交給的任務呢？好在手下有象黃二這樣的強兵悍將，不露聲色地，抓住了兩條大魚。這真是雪中送炭，瞌睡送來了枕頭。雖然不是我打探到的，而是黃二抓到的，但黃二是搜索隊員，他的功勞，自然就是搜索隊集體的功勞，自然也就是搜索隊長我的功勞。沒有我的正確指揮英明領導，怎能在短時間內，有豐碩收獲，創造如此驕人的成績？

李隊長喜笑顏開，連聲稱讚杜部長為領導著想，思慮周到，又堅持原則，不愧是同一戰壕內革命造反的好戰友。他在那裏越思越歡，卻不料杜部長九曲迥腸，思慮得天衣無縫，使的是一出“釜底抽薪”之策。要借李隊長之手，爭奪手下的功勞，阻止黃二悍然施暴，從而間接地達到保住我父親性命的目的。

 

李隊長緊急召集住在公社的搜索隊員們，這些人都是外地翻天派眾，隨李隊長而來，自然以李隊長馬首是瞻。一隊人，風風火火地跑到公社中學。說來雖然話長，但是，從汪老師找到杜部長，再到李隊長趕到小學，卻是快速發生的事，也就半個時辰左右。此時黃二和手下，正在喝酒宵夜，慶賀抓捕行動的成功，擬待酒足飯飽後，再去動手折磨被抓來的多年對頭。

李隊長一到中學，立馬派親信，接替黃二手下，控製了關押重犯的教室。他召來黃二一幫人，首先大肆讚揚其機智果敢，動作迅捷，抓捕了潛逃多時的重要大犯，不愧為搜索先鋒，反紅鬥士，一定要向上司反映報告，為黃二等人請功。隨後話鋒一轉，李隊長談到情報的重要性時效性。這向書棋久在公檢法，又與紅色派總部高層接觸，一定知道許多紅色派的內幕。一刻千金，不得有誤，應該迅速將向犯送走，送回萬縣市，交給總部審訊，以便更快獲得有用信息，幫助總部首長們擬定重要戰略決策。

 

李隊長迅速講完，不待黃二等人解說，一揮手，帶來的搜索隊員們一擁而上，有意無意地，用槍逼住黃二及其手下。李隊長使一眼色，兩個親信打開牢室，將我的父母提溜出來，戴上手銬，推擁著往外就走。黃二等人，眼見李隊長等人竟然敢明目張膽明火執杖地來搶奪人犯，煮熟的鴨子轉瞬飛了，自己千辛萬苦的功勞苦勞也沒了，心中憤怒極了。

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但這次，黃二這群地頭蛇，麵對荷槍實彈虎視躭躭的強龍李隊長，明白無誤的搶功，卻是有苦難述。不為別的，李隊長是黃二的頂頭上司，手握大權，既可讓你飛黃騰達，也能讓你貶職丟官。眼見李隊長將自己千辛萬苦抓來的重犯，不與自己商量，即據為己有，去向總部邀功，心裏那個恨啊，把李隊長的祖宗八代都千刀萬剮了無數次，卻隻能緊咬牙齒閉住嘴，不敢發出半點怨言。

李隊長一行20餘人，如臨大敵般，將我父母夾在隊伍中間，持槍押護著。點上火把，深夜從馬頭場出發，連夜翻山越嶺，走了幾十裏山路，四五個小時後，才來到萬縣利川公路蘇拉口。打電話給總部，從龍駒區鎮派了兩輛解放牌敞篷車，坐上，又晃蕩2個小時，於次日淩晨，終於回到萬縣市，將重犯關押於沙河看守所。李隊長捕獲紅色派要犯，順利完成任務，立功受獎，這個就不提了。

巴郎 記於2020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