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九) 眺望嘉陵
華村登高望嘉陵，青龍白虎好風景。
平地一聲驚雷響，魚躍龍門突轉命。
在嘉陵廠子弟中學混得風生水起，上下左右都關係良好，自我感覺也不錯。可是有一個關鍵問題無法解決。那就是沒法成為正式老師。文革時期，生產力受到極大限製。在工廠子弟學校轉正基本上沒有這個可能性。
哪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學偉媽媽突然帶來一個好消息。基於華村中學極其缺乏師資，沙坪壩區教育局正在考慮裏讓該校的代課老師轉正。一下子，黑暗中出現了一絲曙光。雖然情感上還有些糾葛，那也沒有什麽可猶豫的，趕快去搶位子。
1977年九月，自行車開始朝反方向行駛。不再往北培方向了，而是反過來朝牛角坨方向。雙碑再往前走就是北培區，華村再往前就是李子壩，屬市中區了。也就是說，從沙坪壩區的一個端頭到了另一個端頭。沒想到自行車一調頭，命運也跟著轉了。
華村中學在半山坡上，也就是今天嘉華大橋沙坪壩這邊的入口處，可能還要高一點。再往上爬，翻上山崖就是大坪。站在學校的操場向左看是沙坪壩，向前看是江北，向右看是牛角坨大橋。嘉陵江正好在化龍橋轉了個彎，可以遠眺石門。視野極其開闊。從風水的角度來看，這個位置似乎是非常的不錯。
從建院家裏到學校，騎自行車大約40分鍾左右。先騎車到山腳，然後車騎我上山。看來凡事都有因果。學校有宿舍，兩人一間。可學校沒有教工食堂，吃飯需下山到街上的小飯館。學生都是走讀，到了晚上學校就隻有一些家在學校的老師。學校周圍沒有什麽人家，都是坡地。山風一吹，頗有些冷清。反正要下山吃晚飯，不如幹脆回建院。媽媽的飯既好吃又免費。
山中無老虎猴子充霸王。學校的確沒有師資，幾隻猴子(代課老師)就是霸王。英語教學歸我，中文教學歸段輝容老師 (她是學偉的親戚)，數學教學歸巫華清(也是建院子弟)和小代(七中學弟)。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幾隻猴子的確也不差。來華村中學前，都在其他學校做過好幾年的代課老師。段老師和巫老師還是高66的畢業生。教學方麵和管理學生都是輕車熟路。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有動力。希望有好的表現成為正式老師。所以，每一個人都兢兢業業。
幾個代課老師也很團結。教學上大家互相幫助。比如說，我還專門去聽了段老師的中文課。高爾基的 ‘海燕’ 被講得繪聲繪色，非常生動。比我中學的班主任，號稱七中中文兩大王牌之一的還講得好。後來沒有考上大學，但因教學出色，區教育局專門撥名額給她轉正。這已是後話。
嘉陵廠子弟中學的蔣老師知道我到華村中學教書後。專程在中秋節來學校，他有一個體院的同學在學校教書。雖然不是領導，好歹也是地頭蛇。蔣老師說來看看老同學。其實心裏明白他是來幫助我的。中國社會中，人際關係舉足輕重。
77年中秋之夜，坐在學校操場的主席台上。一輪明月高掛晴空，嘉陵江上一片銀色，反射出點點月光。喝著從五糧液酒廠裏直接弄出來的五梁液，吃著各式月餅和瓜果。此刻蔣老師在與老同學罷龍門陣，我，不禁在想是不是這一輩子都會在中秋節這一天欣賞這同一美景。
人算不如天算。平地一聲驚雷。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報公布了文革後第一次高考的細則。憑考試可以上大學。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代課老師一下子看到了鯉魚躍龍門的希望，都決定參加高考。說老實話，學校領導可真好，一點兒都沒有為難大家。隻說考試完後請大家繼續回來工作。
沒有認真上完初中，實際上是小學生水平，離高考隻有四十五天的時間。請假全力以赴。他們三個中兩個是66級高中畢業生，另一個也是高中畢業生。基礎都比我好。是不是都請假複習記不清楚了。
12月初考完試，就回華村中學繼續教書。知道自己水平有限，而且那麽多人參加考試，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自然不報多大希望。另外文革剛結束，也不知道家庭出身到底還是不是一個錄取的考量。78年初，盡管知道已經開始發榜，但心情非常平靜，也不去多想。就當沒有高考這回事。
皇天不負有心人。該是你的就是你的。78年1月的一天，上完兩節課後在宿舍休息。門開了，弟弟突然走了進來。此刻是無聲勝有聲，不用問已經知道考上了。兄弟倆的對話是這樣的。‘哪個學校?’ ‘重師’。‘不是師老幺嗎? 專科?’ ‘不，已經升為四年製大學了’。
什麽都想到了，但沒有想到的是當時竟然心靜如水。從歌樂山上的十五中到嘉陵江邊的嘉陵廠中學，再到半山的華村中學，一路走來，風風雨雨，酸甜苦辣。到了修成正果這一刻竟然還不激動! 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呀!!!
弟弟帶來了糖果與大家分享喜悅。四個代課老師中兩個考上。這個比例是不是在當時也太大了一點。四川省當年的錄取率可不到百分之五呀!
站在學校的山坡上，眺望著綠色的嘉陵江水，以及隱隱約約可見黃色的長江之水。‘滾滾長江東似水， 浪花淘盡英雄’。四年多代課老師的生涯就在這個想不到的情景下畫上了一個完美句號。不敢說是英雄，但起碼可以算得上弄潮兒吧!
後記:
有時候在想，是不是華村中學的風水比較好。從風水的角度來看，其位置背靠大山，前有大江，氣勢磅礴，左青龍，右白虎。以我這種小學生水平能夠考上大學，除了自己的努力，是不是也有風水的因素在裏麵。不過請大家不要認真，這隻是一點兒遐想而已。
很多故事有了開頭猜得到結尾，有的猜不到結尾。我的故事是即猜得到結尾，又猜不到結尾。前兩天校長又打電話來叫我這個退休的人第四次回去上課。沒想到這課一開始代就永遠代不完了。
75年秋天，因學偉的原因失去了在十五中繼續工作的機會。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反正沒事，回了一趟九江老家，也順便去了江南。接下來，將分享此次下江南的經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