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的人性 15》

馬克思是一位偉大的社會學者和哲學家。可以說，他對我的人生思考有巨大的影響。在從小成長的環境裏，這種影響，像對很多其他的人一樣，是種春雨潤物細無聲般的潛移默化。而從具有獨立自主意識以來的三十多年裏，我的思考也是基於馬克思的哲學和社會學思想，在接受新的知識和思想時的不斷自我反省的過程。馬克思的偉大還在於他的思想引發了近現代一百多年來遍布全世界激蕩的社會運動。

馬克思應該算是與達爾文同時代的人。他把人類社會看著一個動態的，進化的，又是必然的發展過程。這就是馬克思的曆史的唯物的社會哲學。現在，我會很自然地認為人類社會隻是生物演化的延續。而當時，馬克思對達爾文進化論的批評態度可能比肯定的態度更多一些。馬克思有其獨特的視角。他以人類社會中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為切入口，闡述了人類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再到資本主義社會所必然的曆程。

馬克思社會學基於他的唯物主義原理，即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但是，人類社會結構和社會形成的機理遠比這個簡單原則複雜得多。同樣是奴隸製，古埃及王國，中國周朝，古羅馬共和國，甚至於近代的美國，在政治體製是不是有很大的差異？在馬穆魯克王國時期，為什麽一幫軍事化的奴隸能夠統治埃及？馬克思所指的奴隸社會僅限於古代以奴隸為主要生產者的社會。而奴隸製普通存在於各種社會形態中，隻是不再是生產力的主體。中國舊社會有不少人賣身到大戶人家做奴婢。就《紅樓夢》裏的襲人和晴雯的生活狀態，我不知道她們是文學美化了的奴隸，還是真實狀況的奴隸。1834年，英國才在法律上廢除奴隸製。美國在1865年廢除奴隸製。在中國正式廢除奴隸製要等到清末的1910年。另外，中國兩千多年裏從秦到清的每個朝代都是中央集權的專製社會，有別於歐洲的封建社會。馬克思的社會學研究僅限於歐洲的曆史。

真正促成馬克思社會理論的是資本的出現和其帶來的新的社會的經濟形態。資本主義也是馬克思理論的核心主題。近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社會性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大規模生產需要大規模投入。資本就成為主導。資本可以通過人的期望心理和意識來籌集，於是就出現了股市和期貨。所以，赫拉利將資本主義比喻為類似龐氏騙局的行為。區別隻是資本承諾能夠得到兌現。無論如何，資本主義實現了人類社會史上最大的飛躍性的發展。而原始資本的積累是一個艱難又殘酷的過程。馬克思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早期的血腥。他說過，資本從誕生的那天起，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社會中從而有了資本家和工人之間剝削和被剝削的對立。由此又推廣到地主與佃農，領主與奴隸等有產者與無產者之間的階級對立。

實際上，這種矛盾在資本主義以後的社會發展中得到緩解。工人的工作時長縮短，限製在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時。工人的時薪也設定有下限。社會製定了福利製度。社會也通過財富的二次分配提供社會民眾生活更多的保障。這完全決定於現代社會的政治製度和構建。在資本主義出現當初，很幸運社會權貴沒有掌握住資本。而後，資本家的權力在民主政治中受到製約。我甚至懷疑是否有一個資產階級。很多的資本家都出身於無產者。美國資本家和企業家卡耐基本身是來自一個蘇格蘭貧困家庭的移民。喬布斯的生父母遺棄了他。他由俄勒岡州的一對普通夫妻撫養長大。喬丹原來是一名簽約球員，最後反而成了一支NBA球隊的老板。好像我們現在不再討論階級鬥爭了，從壓迫和被壓迫階級論的的情感，又回歸到理性的人與人社會契約的精神。馬克思沒能看到現代社會所有這些發展和政治製度的重要性。

在他的曆史環境和曆史認知下，馬克思提出了解決階級不平等的方案，即消滅資本家和資產階級。這無疑是殺死會生金蛋的母雞。人類不平等遠在資本主義產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人類不平等的根源不是資本，不是私有財富，而是權力。馬克思又設想出資本主義之後的共產主義願景。那時，社會財富極大豐富，私有製消失了，人們按需分配。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暫時狀態。社會財富公有，人們按勞分配。那麽誰來分配？分配背後就意謂著權力。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人們有了極大的財富之後，權力會消失嗎？溝壑難填的欲望是人的本性。欲望自動地追尋權力。當今世界生產的糧食足夠滿足全世界的人口。但是，饑荒仍然存在，隻因為分配的不均。我們現在的財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豐富，但是貧富差異卻在增加。更多的財富隻會激發人更大的貪欲。共產主義終究隻是一個烏托邦式的美好幻想。

—寫於2023年12月25日（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