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統計,大約一半的男人在第一次見麵就會對女方有好感,但隻有10%的女性會在第一麵之後對男性感覺不錯;所以無論是徐望成對陶然的心儀,還是陶然對徐望成的清淡都是符合統計規律的。隻是紅姐總覺得不對勁,說起來人家徐望成是美國名校的博士畢業,現在是年薪二三十萬的高級工程師,幾年來據說周圍的人也介紹了不少的女朋友給他,但他卻似乎並不在意。憑什麽陶然似乎連話都沒多和他說幾句,徐望成就喜歡她了呢?
“別說,”紅姐尋思著對老李說,“平時看起來陶然不怎麽樣,其實還是很有手段的呢。”
“你又在那裏瞎琢磨什麽啊?”老李歎了口氣,都有點不耐煩了。自從徐望成表示對陶然有好感,主動留了自己的MSN、郵箱地址和電話之後,吳學紅就一直在試圖找出徐望成喜歡陶然的原因。但是,陶然她有什麽?一個剛剛到加拿大的新移民,現在還在成人高中讀書,平時靠咖啡店裏的一點收入為生,相貌又不是絕色,個性又不討喜……怎麽那麽挑剔的徐望成居然喜歡她。
說起來,雖然紅姐主動撮合,其實她還真沒料到會成。本來她是因為長期以來,老李的同學背地都在議論她的學曆和出身,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她見過徐望成兩次,徐望成對她其實也還好,但紅姐這個人很敏感,因為徐望成無意中對老李說:“幹嘛把房子租出去,看看都是些什麽人?糟蹋了你的環境!”因為出租房子是紅姐的主意,而那幾年紅姐招的租戶也是五花八門的差勁,所以她就認為徐望成是含沙射影說她。所以,這次徐望成來,她一定要徐望成見識一下她招的租戶,但用個什麽名義讓徐望成和大家一起見見麵呢?她就想到了何不借口說是給徐望成介紹陶然,然後大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見徐望成了。結果一切都和她預想的一樣,果然徐望成對老李羨慕地說:“還是你好,熱熱鬧鬧地一屋子人,個個還都挺不錯。我的房子大,但就我和我女兒,加上我媽那個老頑固,也沒什麽意思。”紅姐聽了確實得意,但她惟一沒料到的就是徐望成會對陶然的一見鍾情。
“唉,”紅姐歎了口氣,“有些人就是命好,生來就要享福。看來陶然過不了多久,就要去美國了吧。”
老李在一邊看書,但紅姐動不動就推他幾下,要他聽自己發表意見,老李隻有合上書:“別多想了,若真的成了,那也是緣分!現在他倆八字還沒一撇,你瞎操什麽心?”
至於陶然,心裏卻是另一種想法。說白了,她現在沒有任何心情和時間來考慮這些事情。徐望成的主動反倒讓她很為難,而最為難的是,對方是本著認真交往的心和她聯係的;但她從一開始就不曾坦白,如何在恰當的時候用恰當的方式告訴對方自己的過去,而一旦徐望成知道了她的過去——特別是她沒有生育能力後,會做怎樣的反應呢?陶然想想,臉上就不由浮現出一絲苦笑。這些,都是她盡量要深深掩藏的,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自己有一天可以忘卻。但現在,卻要對一個在心理上很陌生的人提及,因為做人的本分不允許她隱瞞這些。而後果是什麽?陶然並不指望別人為她守護所謂的秘密,就算徐望成是個君子,對紅姐和老李隻字不提,她也是沒有辦法在這裏住下去的了。
陶然想著深深歎了口氣,卻聽到門口楊蕭怪聲怪氣叫她:“阿姨,開開門吧。”
陶然打開門,楊蕭一臉調侃的笑抱著自己的茶杯站在門口,陶然瞪了她一眼:“鬧什麽,幹嘛叫我阿姨?”
“嗬嗬嗬。”楊蕭閃進屋裏,看著她怪笑,“馬上就要升級當後媽了,我也給你長個輩分才能顯示出你的身份啊。”
陶然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笑一下,但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怎麽了?”楊蕭發現陶然的表情似乎有點鬱悶,“什麽事讓你都想不開?”
陶然看看她,並沒有回答。楊蕭笑道:“別人都以為你偷著高興,你還在這裏鬱悶。”
陶然勉強笑了下,皺了下眉頭:“有什麽好高興的?”
楊蕭笑著坐在陶然床上:“唉,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和我一樣淺薄。”
陶然也在椅子上坐下,笑了笑:“若是喜歡一個人,高興也是很正常的;隻是,一點喜歡的感覺都沒有,如何可以高興得起來?”陶然說著,打開電腦裏的播放器,舒緩流暢的音樂潺潺流出,讓人心變得明淨安寧。
“是啊。”楊蕭歎了口氣,“你說得也對,喜歡一個人,自然就會高興……”說著,露出一種悠遠的神情,然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陶然知道她在想某個人,也隻是靜靜地坐著,電腦裏飄出輕緩的音樂,是藏語的《神香》。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
在輪回中起伏,萬水千山的奔波,隻是為了一個人,那個並不知道在哪裏的人麽?聽著完全不明就裏的歌詞,因為不懂,所以可以用自己的思緒和情感去詮釋。在悠長而悲哀的曲調裏,似乎晦暗不明的某個地方,某個人正在等待,而等的人,正是你。
在陶然的心裏,也有著這樣的悠遠哀傷的歌,歌裏有著那個模糊的人影,是誰呢?究竟又在哪裏呢?迷蒙之中,似乎有些歡喜,但似乎又更加悲傷。
還會有那樣的人嗎?會在今生碰到他嗎?在一切紛紜之後,在一切起落沉浮之後,在一切的悲傷和絕望之後,還有那樣一種美好,是為了她而存在嗎?
“他是我喜歡的第一個人。”楊蕭說著,臉上有種悠然的笑容,“也是迄今為止惟一的人。而我現在,卻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裏;此刻的他,又在做什麽;是否,在他的心裏,還有我的位子……”
陶然看著楊蕭,說真的,她有點羨慕楊蕭,至少楊蕭思念的是一個曾在她生命裏出現過的真實的人;而自己所向往的,不過是晦澀的感覺,無法對人提及,也無法自己明了。
“能夠真心愛上一個人,是難得的機緣。”陶然說著,近乎自言自語。
楊蕭轉頭看了看陶然,依然笑著,那種笑如此的通透,以致她的臉放出光芒。一瞬間,陶然想起了小時候的童話,海的女兒最後化為泡沫時所浮現的笑容。
“我喜歡廚藝,也是因為他。他家是開酒店的,我老打他,讓他帶我去他家酒店學做飯。”楊蕭想著自己笑出聲來,“還讓他給我做作業,他的字比我的好看多了,我就逼著他學寫我的字體,弄得他鬱悶得要死。”
陶然勉強笑了一下,楊蕭是典型的不學無術,但因為她的率真和坦白,你也並不反感她的那些奇異的行為。
“你幹嘛老打人家?他難道打不過你嗎?”
楊蕭笑了:“他當然比我強壯,遊泳健將呢,還玩滑板,但家教太好了,說話都沒有一個髒字,連罵人都不會,怎麽可能打人?”楊蕭說著翻著白眼感歎:“你們讀書人講文明,所以總是被人欺負,被欺負了也不還手。你不也一樣嗎?”
陶然不語,隻是笑笑。
楊蕭坐在床邊,甩著兩隻腳:“他是轉學生,高一下到我們班的 ,來後被安插到最後一排,和一幫牛高馬大的體育生坐在一起,那些人開始欺負他,課間扔他的書包,剛好砸著我,一群人還哈哈大笑。我暴怒,衝過去就給了那體育生兩個耳光。我的蠻橫是全校聞名的,讀初中的時候提著鐵鍁追打得罪我的高年級男生,嚇得他最後躲進了男廁所,我照樣追進去,逮住就狠拍。這世道就是這樣,講道理的輸給不講理的;不講理的輸給不要臉的;不要臉的輸給不要命的。我打了那體育生,他論體力,掐我跟玩兒似的,但他不敢,怕我和他拚命。隻有自認倒黴,悻悻然不聲不響。我其實真不是為了幫他,但他放學後專門來給我道謝,我看著就好笑,這不傻冒嗎?就說,要答謝就給我寫作業吧,他就真的把我的作業工工整整做完。真的是一個很乖順的孩子啊,我就忍不住惡作劇,故意嫌棄,說字跡太好了,不像我的;沒有一個題目答錯,不像我的;太整潔連一個墨點都沒有,不像我的……把他整得不知所措。”楊蕭說著忍不住大笑起來,“後來他告訴我,當時他都寧可被體育生打殘,也不想和我糾結。”
陶然也忍不住笑了:“後來那些體育生還欺負他嗎?”
“哪裏?”楊蕭撇了下嘴,“後麵那幫體育生和他關係好著呢,他脾氣好、人又大方,動不動帶好吃的給他們,還主動給他們補習功課,那幫體育生後來和他稱兄道弟兩肋插刀。”
“他還和男生一起去玩滑板,玩得比那些男生都好。不小心摔得青一塊紫一塊,還照樣樂嗬嗬的。我們那時一個月搞一次升旗儀式,要穿校服,他穿的也是男生的襯衣長褲……”
陶然心裏咯噔了一下——什麽叫“穿的也是”?再看看楊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停頓了一下,才笑笑:“所以,過了兩個多月,大家才知道,他原來是女孩子。”
陶然大腦一時間全是電視機上的雪花點,看著楊蕭,半天腦子轉不過來,終於疑惑著問:“你說什麽?”
楊蕭看著陶然笑了笑,笑得大義凜然:“我喜歡的那個人,是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