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婡的森林
看文字花開，生死之間，榮辱之外
陶然的郵件聯係地址用的是林俐家的，因為林俐總是說陶然住的是出租屋，人很雜，重要的郵件還是寄到她那裏比較保險。陶然想想也確實如此，所以讓托福成績寄到林俐家的地址。
林俐收到陶然的托福成績，立刻打電話給她，興奮地說：“欸，要不要現在打開看看？”陶然也就答應了，她也想早點知道自己究竟考了多少。
電話那邊傳來林俐的聲音“哇哦”，聽不清是驚訝還是遺憾，弄得陶然心裏一陣緊張，不由問了一句：“到底多少分？”
林俐用少有的中正而理性的聲音回答：“閱讀，30分，你得了29分；聽力，30分，你得了28分……口語有點低……才22分，寫作24分……”，所以她的總分是103。
陶然的心放下了，林俐也似乎被這個成績打動了，卻說了一句：“這麽高的托福成績，去讀什麽college，好浪費——改讀university啦。”聽著林俐的話，陶然忍不住笑了——你需要一件短袖襯衣，不能因為布料多了，就硬做成長袖的吧。
“哎呀。”林俐還在電話那邊不爽，“讀多大的精算師吧，現在很熱門的。就比你那個會計專業多兩年，你才三十一，讀完比我現在還年輕……”
三十一？其實今天就三十二了。今天，在故鄉應當是柔風揚絮、玄燕斜飛的春色怡人，而多倫多依然是積雪皚皚、草木凋零的冬意淩冽。第一個獨自度過的生日，也是第一個如此寒冷的生日。
不過剛好托福成績出來了，還不錯，就當是上天給的一份生日禮物吧。其實也要感謝一下愛華，把她兒子的那些托福資料拿來給她，還建議她去兒子的英語補習學校定了兩次模擬考試。幸好有這些準備，所以對付這個考試還算不難。
愛華，想想陶然就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她的工傷補償最後確定了，有三萬八千多，按她的話說：“夠一家人活一年，外帶兒子大學第一年的學費了。”她說得笑嗬嗬的，是真心高興。可她兒子聽了，卻不舒服，估計這小子是切身體會到了，什麽是父母的“血汗錢”。愛華自己也說，來加拿大是為了孩子，隻是沒有想到兒子不僅可以上名牌大學，似乎連個性都變好了很多，很體貼父母、很懂事了。愛華也去查看了一下Jane推薦的那個醫學專業人士的培訓，她真的有這個資格。現在，就等她的腳好一點，而且英語也提高一些之後，就去讀B超專業。
等著春天真正來到多倫多，那時一切都會有好的轉機吧。
Melody 的預產期在六月份，她申請媽媽過來探親的簽證終於批下來了。她從律師事務所出來，立在大門邊，看著門外雪晴之後的藍天長長舒了一口氣。說實在的，媽媽的簽證能夠批下來，真的出乎她的意外。
律師早就告訴她，因為她是留學生，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也沒有存款，她無法擔保她的媽媽。如果Mike和她結婚，Mike可以擔保她媽媽過來，但是Mike早就說過他不想結婚。律師看著Melody的臉色就明白了這裏麵的原委，這些想走捷徑的女孩子忽略了捷徑上總是有著荊棘的。律師最後給Melody提了一個建議，讓她媽媽提供比較大額的銀行存款證明——至少15萬人民幣。
15萬，Melody歎氣了。她的同學中，有錢的子弟，名表名包、一身行頭下來就有15萬。而對於他們家，15萬是她爸媽一輩子的積蓄，還不夠她出國的費用。人生來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她那麽努力、學得好有什麽用？她高中學習不錯，偏偏高考失利，以八分之差和自己理想的大學無緣。想想當時一直嫉妒她的那些嘴臉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她就窩火，最後咬牙出國來，就是要混出個樣子回去讓那些人看看。可是家裏的情況不好，她的學費都是找親戚七拚八湊起來的。過來後，她還替辦她過來的中介打工，這樣才認識了楊蕭。那家中介公司是他們那裏比較有名氣的，許多留學生都找他們，因為他們和這邊的大專有聯係，所以大多數出來“鍍金”的小留學生都上了同一個大專。Melody的工作是為這些留學生租房子、介紹學校、辦學生證、買醫療保險……說白了，就是幫這些英語不太好的學生安定下來。楊蕭和一個留學生過來的時候，她負責給他們找房子。本來楊蕭出來前就定下了一處公寓單間，但因為另外一個留學生的父母開始和中介溝通時就自己誤解，以為住“別墅”更好，價格還便宜。等到出租屋一看環境，突然反悔，一定要住公寓。十七歲的小男孩，任性慣了，在那裏犯倔，弄得Melody一時不知怎麽辦。這時，楊蕭就主動把自己的公寓讓了出來。為了不讓Melody 再為難，楊蕭也不讓她再找什麽別的住處，直接住進了小男孩嫌棄的榆樹街18號。
Melody從那個時候就覺得楊蕭個性好，再一看楊蕭家的地址，和自己家在同一個區。Melody的媽媽在菜場有一個小攤，賣各種鹵菜；楊蕭的爸爸常去光顧，這樣就認識了。Melody確實對楊蕭印象不錯，所以才帶楊蕭過來自己住的地方玩，但楊蕭一看Mike的德行，卻對她淡了許多。
Melody發現自己懷孕後，就和媽媽商量辦簽證的事情。15萬，他們真的沒有這麽多錢，而且那些親朋好友，當時她借的學費都沒還，現在再借？萬般無奈之下，她媽媽想起了楊蕭家。說起來兩家也沒什麽交情，但畢竟兩家的女兒都在國外同一個大專裏念書；楊蕭的媽媽是本地小有名氣的女強人，據說是有錢的。Melody的媽媽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了楊蕭家，既然要借錢，總得告訴人家理由，隻有說女兒在多倫多要生孩子了，一個人沒人照顧，當媽的總得想辦法過去；借的錢不過是要放在銀行裏給加拿大簽證官看看，放三個月就還回來……
楊蕭的媽媽泡好了茶一直坐在那裏聽著，臉上帶著點隨和的微笑，直到她聽到Melody的媽媽說：“……我們兩家的孩子都在加拿大，還上同一個學校，關係不錯，這也是緣分……”這句話讓楊蕭媽媽突然警覺了起來，她一直對外說楊蕭去了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卻沒有想到楊蕭的學校裏麵居然有這邊過去的熟人家的孩子，楊蕭竟然從來沒有和她提過……確實，當時她急著把楊蕭弄出去，就找了很有名氣的留學中介，想想也知道，通過那個中介過去的本地的孩子絕對不止楊蕭一個，一個不巧，居然有認識的人家。
怎麽辦呢？楊蕭媽媽腦袋立刻轉動起來，於是她笑著對Melody的媽媽說：“你別急，我肯定是要幫你的；但15萬也不是小數，要不你也向別人借一點，我明天就去看看我的賬上能拿出多少來，給你回話。”
Melody的媽媽一走，楊蕭媽媽就立刻找來老公，質問是否去鹵菜攤說走嘴，泄露了楊蕭在多倫多的消息。楊蕭爸爸見老婆這麽鄭重的樣子，嚇得賭咒發誓說絕對沒有。楊蕭媽媽也不多加追究，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趕緊補救吧。
楊蕭媽媽立刻和楊蕭聯係，詢問其中的原委，知道Melody和楊蕭原來在國內不認識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告誡楊蕭“那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品行有問題，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楊蕭翻了個白眼：“我早就和她不往來了。”楊蕭媽媽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兩天之後，楊蕭媽媽就去Melody家，說可以幫他們解決十五萬借款的問題。Melody的爸媽千恩萬謝，感激不盡。楊蕭媽媽笑著說：“楊蕭說了，Melody當時照顧了她很多，現在你們有難處，我們怎麽說也得幫這個忙的。”說得Melody媽媽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人窮誌短，這兩年送女兒出國讀書到處借賬，誰不小看她家？楊蕭媽媽生意做得好，人還那麽大方和氣，說起來，真的是命中該有的財。兩家人聊著天，楊蕭媽媽像突然想起了似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和人提到了我們兩家女兒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啊？”Melody的媽媽愣了愣，不知道楊蕭媽媽為什麽提這個。
楊蕭媽媽笑了：“今天有人問我，說我家楊蕭是否知道你女兒的事情？還準備從我這裏打聽什麽消息。”她說著看了看Melody的媽媽，體貼地說：“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們做父母的，哪個不為兒女操碎了心？想想你也真不容易，所以我就對那人說我家楊蕭不在加拿大，在澳大利亞墨爾本，讓她別來問我你家女兒的事了。”說著她又拍了拍Melody媽媽的手：“我過後一想，你現在急著借錢，總得和人說原因，但這種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我就趕緊找朋友幫你借好了這15萬，你也不必和人去說什麽了。”
Melody媽媽眼淚直接掉了下來，話都說不出來。
楊蕭媽媽又說：“我不會和楊蕭提幫你家借錢的事，你也不要和你女兒說了，她們同學，應當平等交往比較好……”說得Melody媽媽連連點頭。
楊瀟媽媽接著說：“這15萬我也是找熟人借來的，對方不認識你，不放心，看在我的麵上，答應借錢，但一定要你拿東西做抵押，借款合同上就以你家菜市場的那間鋪子來抵押，怎麽樣？反正像你說的那樣，這錢也隻是放在銀行給簽證官看看，你也不動用，所以抵押也就是走個過程讓對方安心。”
Melody的媽媽想了想，默默點了點頭。她家那店是老輩傳下來的，繁華鬧市的鋪麵，一家人生活都靠這家店，怎麽樣也值二三十萬。多少人想買她都沒賣，現在楊瀟媽媽用它擔保15萬，自己還得乖乖簽字，簽完字還得表現出感謝。有錢人果然知道怎麽把錢玩出花來，你不服氣是不行的。
當然，這其中的細節，Melody的媽媽怕懷孕的女兒擔心，一個字也沒對她提及。Melody隻是知道楊蕭媽媽幫他們家籌到了15萬，她媽媽終於拿到了簽證可以來加拿大了，她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不過現在Melody坐在回去的公車上，卻是一臉凝重。那個Mike，真的讓人寒心。Mike早就和她攤牌，他無法負擔孩子和她的費用，他能做的最多就是讓她和孩子住在他那裏。好在留學生買了醫療保險，否則生孩子的醫療費用就足以讓她愁死。
她通過生孩子留在加拿大的做法讓很多人驚訝，但她也沒有辦法了。現在的留學生那麽多，畢業後要找到正式工作，至少一年以後才能申請移民。正式工作很難找，本地畢業生就業率就不高，更何況他們這些半瓶醋的留學生？大多數留學生就找所謂的職業中介，這些中介並不是給你找工作，而是給你找“掛靠”的公司，說白了，就是做假。這筆中介費就好幾千，加上給“掛靠”公司的好處費，還有一年假工資單上應繳的所得稅、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她真的是不想把父母的辛苦錢用在這上麵的。
生個孩子，身份就基本下來了，據說還有一些補貼和孩子的牛奶金，她再出去打點現金工，日子會過得還不錯。
她本來沒有打算從Mike那裏弄什麽好處的，隻是你連最起碼的責任都不願承擔，這就實在太過分了。每次去做產前檢查，都是她自己搭公車去，天寒地凍，Mike也不擔心她摔倒出什麽意外；產前要上學習班，一共不到五百塊，Mike給了她兩百，還一臉不樂意；別人都是夫妻兩人去上學習班，一起練習包裹嬰兒、急救知識……而她就自己一個人。她開始還有點生氣，但現在不生氣了，因為她有了自己的計劃。她要讓那個Mike付出代價！
加拿大的法律規定兩人隻要結婚，即使隻有半年，你就可以有權利對對方的財產提出相應的要求。Melody和Mike孩子都有了，但兩人甚至談不上是同居關係，因為他們倆住在不同的房間裏。怎麽樣一步步從同居到結婚呢？Melody想著不由笑了，媽媽就要來了，她有充分的理由對Mike說她媽媽住她的房間，她和孩子搬進Mike的主臥室。她還會對Mike很好，讓Mike在無意中和她照各種親密的合影，放在臥室裏，以後還要放“一家三口”的照片，說起來是為了讓孩子在“愛”的環境裏出生成長，其實也是為了做給他人，特別是將來的法官看。當然，還有其他種種，她Melody會讓這個男人在不知不覺中掉入她的陷阱。
Mike的財產她已經基本清楚了，並不像別人想的那樣，Mike是個沒有工作指望著房租過活的窮老頭。他不工作，是因為他不需要工作。Mike除了這棟房子外還有一處農場常年出租，房子和農場都是他從祖父母那裏繼承來的遺產，現在合起來大概有一百萬的價值。Mike總是以自己爸媽的離異讓他對家庭恐懼為由，拒絕結婚，那就讓你不結婚也要付出代價。Melody當時和Mike混在一起，就了解了Mike的底細。說起來，白人還是很天真，你問他，他就都說實話。當時她就想好了的，她的孩子將是Mike惟一的孩子，Mike的財產最終是要留給這個孩子的。隻是沒有想到，Mike雖然有房產地產，卻為人那麽小氣，連幾百塊錢的事情都斤斤計較，總是說自己的現金流有問題。那好，你不仁，她Melody也無需有義。
總有一天，她Melody會三倍五倍甚至十倍拿回自己應該得到的。
三年，Melody在心裏默默確定了一個時間，頂多三年，她就會從Mike這裏弄走半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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