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是聖誕節了。陶然在心裏長長鬆了口氣,學校放假兩周,自己三個多月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林俐叫陶然去她家住幾天,陶然推辭了,她最想做的就是呆在家裏,什麽也不做。楊慕頤帶著嬌嬌回中國了,嬌嬌的學校也不過才放假兩個星期,回去時差剛倒完,就該回來了。嬌嬌本來和同學有自己的計劃,要去藍山學習滑雪,但楊慕頤已經定好了機票,母女倆為這個又吵了一架。嬌嬌最後不得不回中國,氣得直罵她媽媽“有病”。確實,聖誕期間正是飛機票最貴的時候,兩個人回去的機票就是五千多,老王和陶然說起,臉上連感慨的欲望都沒有了。她在楊慕頤家幫工大半年,見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開始還發點評論,後來就習以為常了。陶然吃過老王做的飯,味道很不錯,加上老王人也實在,楊慕頤那麽挑剔的人現在對她都非常的信任。
至於陶然,得知楊慕頤要回國,幾乎是心花怒放,這樣她就真的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時間了。
其實,楊慕頤要陶然講習的並不僅僅是《黃帝內經》,更多的是醫學古籍。說起來也是楊慕頤一日無聊,又去找一個有名的中醫“看病”,那位名醫本來是因為自己的老師特別關照才接收她的——畢竟楊慕頤的老爹來頭不小,名醫也讓她三分。但楊慕頤一點頭暈心慌就去把脈紮針喝中藥,名醫也不想賺她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錢,於是推薦楊慕頤看些養生保健的書籍,以後自己可以做自己的醫生——言下就是“沒事別老來煩我!”但楊慕頤就生生聽成了自己可以學中醫,而且要學古典的,因為名醫說了一句“書,不讀光緒以下。”她就讓名醫給自己列了個書單,名醫也不和她客氣,直接開了十幾本,巴不得她好好讀書,不來煩自己。楊慕頤哪裏看得懂這些古文中醫書,於是打廣告找老師,各種折騰學中醫了。
最開始楊慕頤要陶然講一段《黃帝內經》,不過是個測試,而陶然的認真和淡然讓她很喜歡,所以盡管陶然不是學中醫的,她還是決定由陶然來講習。陶然給楊慕頤講醫古文,特別是那些醫案,讓陶然自己也開始對養生保健產生了興趣。這一兩年來,自己確實耗得很厲害了,而前麵還有很長很艱難的路,應該是注意健康的時候了。
於是,在一個飄雪的下午,陶然獨自呆在家裏煮四物湯,滿屋子都是當歸的氣息。陶然在藥香中讀著古文,說不出來的愜意和悠然。一本《對山醫話》,字句精要,文采斐然,說醫理、道世情、別陰陽、明善惡,怪不得古人說,“不為名相即為名醫”。醫書裏也有著人情世故,一一讀來,似乎書中的人物曆曆在目。
陶然正在餐廳裏讀著,有人按了門鈴。陶然走出去開門,原來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有點麵熟,但陶然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楊蕭在嗎?”那女孩帶了點笑意問。
不知怎的,陶然覺得她的笑容很勉強,但還是笑著回答:“她上午就出去了,和同學聚會。”
那女孩眼神黯然了一下,陶然說:“你有很重要的事嗎?要不,給她打個電話吧。我可以給你她的號碼。”
女孩笑了一下:“不用了,我有她的號碼;再說,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女孩兀自猶豫著。
陶然看看她一身的雪花,忍不住說:“外麵冷,你進來坐坐吧。”
女孩感激地笑了笑:“謝謝,謝謝了。”
陶然讓女孩在餐廳的桌前坐下,趕緊給她衝了杯熱巧克力。女孩兩手握著杯子,長長舒了口氣,看來她真的冷壞了。
“你是陶然姐姐吧?”緩過勁來,女孩笑著問。
陶然愣了愣,笑著點點頭。
“我聽楊蕭提到過你,”女孩笑著,“你果然和她說的一樣,很好心呢。”
陶然看著她,真的很麵熟,於是問:“我們見過嗎?”
女孩笑了:“應該沒有。我以前來過,但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你還沒搬來。”
陶然也笑了笑:“你是楊蕭的同學?“
女孩點點頭:“我比她早半年來這裏,我叫Melody。”
“哦。”陶然說,“很高興認識你。對了,你有什麽事情要轉告楊蕭,可以告訴我,或者你給她留個紙條。”說著,陶然就準備進屋去拿紙筆。
“不用了。”Melody趕緊製止,“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想問楊蕭是否想租我的房子——我那裏剛好空了兩間屋子,想要租出去。”
陶然看了看那女孩,很素淨的中長帆布棉衣,不防水也不怎麽保暖,胸前還有漢語拚音的LOGO……果然人不可貌相,她居然剛來不久,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姐姐如果有興趣,也可以去看看。”Melody笑著說,眼光有點遊離。
“哦。”陶然笑了笑,隻有說:“好啊,等楊蕭回來,我告訴她。”她總覺得Melody的神情有點奇怪,但又說不清怪在哪裏。
兩個人又隨便聊了點別的,然後Melody就告辭了。
傍晚的時候,Tina回來了。一個中年白人送她進屋,陶然聽到外麵兩人用英語嘻嘻哈哈,便呆在自己的房間裏沒有出去。本來以為他們像平時一樣,過不了半個小時就會離開,誰知道Tina和那人居然開始在廚房做晚飯了。
陶然隻有硬著頭皮也去廚房準備晚餐,真不想碰上什麽限製級的鏡頭而讓自己尷尬。
看到陶然出來,Tina很關心:“你病了麽?怎麽一屋子都是藥味?”
陶然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笑了笑:“我還好——這個藥是補身體的。”
Tina笑了笑,看看陶然歎了口氣:“你也真是,何必這麽苦自己呢?”
陶然也沒說什麽,各人有各人的路,她的路必得有苦。美麗而精明的Tina可以回避的,她得直麵;Tina可以放棄的,她得堅守;Tina可以委曲求全的,她得寧缺毋濫……
“你就不要做飯了,”Tina說著,把自己做的食物分了一些給陶然,“這些都是沒有吃過的,前天專門打包回來的外賣。”Tina覺得陶然是那種應該有潔癖的人,所以自己解釋著那些龍蝦粥和小菜是“幹淨”的。
陶然笑了笑,隻有說了句:“那就多謝你了。”
再看看那個白人,好像以前來過,正坐在餐廳的桌前,蹩腳地用著筷子夾一塊小小的豆幹,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吃的東西是另一個男人買給Tina的。
陶然心裏感慨著,那個Jeff說起來對Tina在生活上真的是很關心,買東西也很大方,但Tina的心裏似乎有許多的空洞,不是一個Jeff就可以填滿的。
晚上十點多,楊蕭回來了,直接跑到陶然的房間裏,把一隻紙袋子扔在陶然的床上:“你的聖誕禮物。”
陶然看看她的表情,落寞而委屈的樣子,便問了句:“怎麽,又和誰生氣了?”
“還能和誰?”楊蕭就勢仰麵倒在陶然床上,“反正也沒人在乎,隻能自己和自己生氣了。”
陶然走過去,楊蕭躺著遞過那個袋子:“裏麵的東西都是你的了。別嫌棄,反正也不是我買的。”
陶然隻有取出來看了看,一瓶香奈兒的香水,一盒Godiva巧克力,還有一隻fossil的手表,陶然愣住了:“這些東西,別人送你的?”
楊蕭不回答,隻是望著天花板:“現在都是你的了。你不喜歡,就拿去送人吧。”
陶然沉默了一下,才說:“別人給你的心意,還是你自己保留吧。”
楊蕭一下子坐起來,盯著陶然:“可我不想保留。”聲音裏含著委屈和煩躁。
陶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說什麽,任憑楊蕭一個人在那裏發愣想心事。其實,陶然也知道有好幾個男生在對楊蕭獻殷勤,這些禮物很可能就是他們送的。但楊蕭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人,提及他們都是滿不在乎的語氣和神態。在她的心裏,那個人還一直存在。隻是,他再也沒有給她發過任何消息,包括這次聖誕,他真的不再理會她了。楊蕭第一次真正覺得那個人遠去了。
好久,楊蕭才深深出了一口氣,看著陶然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我被甩了。”陶然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岔開話題:“哦,對了。今天你的一個同學,Melody來找過你。”
楊蕭一下子警覺起來:“Melody來過?”
“是啊。”陶然說,“她想問你要不要租她的房子。”
楊蕭愣了愣:“為什麽?”
陶然笑了:“我怎麽知道?她說她家有兩間房子空出來了,還問我要不要租。”想想又問:“我怎麽老覺得她麵熟,我見過她嗎?”
楊蕭看看她,從嘴角擠出一個怪笑:“那是當然,你在網上見過她的照片。”
陶然想了想,才突然明白,原來Melody就是楊蕭告訴她的那個懷孕的女孩,不由驚訝地說:“原來是她啊。”但照片裏的人無論是麵容還是神態都要清爽精神很多。
“還她家呢?”楊蕭譏諷道,“人家都不願和她結婚,就自封家人了。”
陶然暗自歎了口氣,說:“你有空給她個電話吧。我感覺她好像有什麽事情。”
楊蕭翻了個白眼:“離她越遠越好,小心占了晦氣。”說著拎著自己的包出去了:“洗個澡,睡覺去。”
夜已寧靜,窗外傳來“沙沙”的下雪聲音。明天就是聖誕了,空氣裏都彌漫著一種神聖而清新的氣息。
睡去吧,明日的清晨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問好原婡,新周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