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為李雲迪“指明方向”
在剛剛過去的2024年2-5月,沉寂了兩年多的鋼琴家李雲迪在歐洲多國16個城市進行了巡回演出,受到觀眾的歡迎。與此同時華納唱片公司發行了他的三張莫紮特奏鳴曲唱片。這是繼去年年底雲迪在澳大利亞小規模“試水”以後,一次大規模的複出努力。
對此,國內非官方媒體和海外中文媒體進行了一些報道,普遍用了“座無虛席”、“王者歸來”、“大獲成功”等字眼。這樣的說法可能是出於主辦方的廣告宣傳,也可能出於樂迷對雲迪的愛戴,還有可能是自媒體人為吸引眼球的過度表達。海外非中文的評論其實不多,特別是大媒體。有一則說:“The Chinese pianist who was once Lang Lang’s arch-rival is making an appearance… The Chopin Competition winner resumes his career after prolonged sanctions by the Chinese authorities. But it is still a long way from getting back to the highway.” (這位曾是郎朗主要對手的中國鋼琴家將亮相…… 這位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獲獎者在遭受中國當局長期封殺後重啟了他的職業生涯。但距離重回事業的高光時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個人同意最後一句評論。
我們無從知道雲迪本人對巡回演出的真正感受和評價。但是“成功”是一個相對的概念,跟期待有關。中國足球隊若能進入世界杯,那是大成功;巴西足球隊如果不能進入前四名,那是大失敗。雲迪對於複出的期待應該是比較高的,他希望巡回演出能引起音樂界的矚目和著名樂評人、音樂家的高度評價,我沒有看到這方麵的太多結果。
我相信在過去的兩、三年裏,雲迪的練習比任何時候都要刻苦。他的水平和對莫紮特、肖邦的詮釋是一流的(他的曲目不夠廣,這是另外的話題)。然而,全世界的優秀鋼琴家數以千計,而作為concert pianist (音樂會演奏鋼琴家),靠獨奏一項就風光的,全世界也就幾十人。除去最頂尖的一、二十人,其他數百人水平差距不大,各有所長,誰上誰下是玄學問題。雲迪靠著“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一名的優越條件,曾經是希望之星。用跑馬拉鬆打比方,他曾經是有希望的第二方陣中的一員,結果自己先摔了一跤(指2015年與悉尼交響樂團合作,在首爾演奏《肖邦第一鋼琴協奏曲》時忘譜),然後2021年10月,又被幾個穿警服的摁在地上摩擦幾分鍾。他現在已經落到第n方陣,再往前趕,真的很難。
我們再來具體分析一下巡演。樂迷首先需要理解的是,雲迪的音樂會並不是由音樂廳的所有者主辦的,而是租場地的私人音樂會。從經營的角度看,兩者有根本區別。比如說xyz集團擁有一個音樂廳。它最想做的是提前與著名樂隊、樂手簽合同,然後雙方宣傳,利潤分成,這樣利潤最大,對其檔次和文化方麵的影響最有利。除此之外,一年中沒有被占的日子,它就明碼標價租出去掙錢。你先付租金,自負盈虧。今天的雲迪,已經沒有能力和名氣按第一種方式走。而且,他自從2015年“翻車”以後,已經沒有管弦樂團跟他合作演奏concerto(協奏曲)了,而他隻能演奏分量偏輕的sonata(奏鳴曲)和其他類型的獨奏曲。
至於“座無虛席”,其實也有些誇張了。比如在德國弗萊堡(Freiburg)演出時,他是在350個座位的側廳,七成滿。相比之下,加拿大華裔鋼琴家Bruce Liu,幾天後是在弗萊堡1700坐的主廳演出。Bruce是2020年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第一名。雲迪那個二十多年的老獎是貶值的,看到了嗎?。
在柏林愛樂樂廳(Berliner Philharmoniker),盡管有大量的華人前去捧場,3500人的大廳遠遠未滿。側麵和後麵的座位更空,總占座率一半左右。
雲迪在維也納金色大廳的演出很成功。這個音樂廳1700個座位,賣出去近90%。從下麵這張encore(返場加演)的照片看,雲迪得到了很多的鮮花。另外從照片上我們可得到兩個信息:一是華人觀眾占~80%。得到同胞(包括許多“永遠愛雲迪”的女士們)的追捧當然是好事。但是,雲迪真正在國際鋼琴界的複出,是不能僅靠華人同胞支撐的,他必須受到音樂界、鋼琴界的認可。第二個信息就不太讓人舒服了:大家仔細看看照片,大約有20個觀眾在用手機拍攝!音樂會怎麽可以這樣?encore之中也是不合適的。不要以為你花錢買了票就可以為所欲為。貼到微信上去顯擺凡爾賽,其實是土鱉行為。這種行為,雲迪肯定也是煩的,隻是他現在太需要觀眾了,沒辦法。音樂會後的簽名中他也是謙恭和笑容可掬,不同於過去。
李雲迪本可以立足於本土的,他做過一些與民樂相結合的嚐試,很不錯(下麵《彩雲追月》是一個例子)。熱衷於搞“綜藝”雖然不是獨奏鋼琴家的本分,我也持異議,但那是他個人的選擇,他依然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就算他不像朗朗、王羽佳那樣走向世界,他在中國這個大舞台、大市場上還是應該進退自如的。現在,有關部門裝X,硬給他貼上一個“嫖娼”的標簽,在中國這個吐沫淹死人的地方,你們讓一個難得的有才華的人社死,事業和個人生活都無法正常繼續,混賬至極!抓嫖娼,需要通過公安偵查手段,到人家住所裏去抓嗎?抓了,需要全國廣而告之嗎?人家私生活,影響黨和政府的形象和國家安全了嗎?同時出事的張國務委員,怎麽網上刪的幹幹淨淨呢?再說,喜歡雲迪的年輕美貌女樂迷成千上萬,人家雲迪不占這種便宜,不淌這個渾水,願意掏錢把事業和私生活徹底分開,這也是professionalism你們懂不懂?你們這樣毀掉一個天才,缺了八輩子德了!
想起一件舊事,是很早以前在國內的單位,一位大哥說的。他老婆是北京某醫院婦產科護士:1980年代初,東方歌舞團有一位z姓著名歌唱演員未婚先孕,這在當時是了不得的問題。她去醫院做人工流產前,歌舞團團長王昆專程去醫院,說某同誌的錯誤我們會處分,她懇請醫護人員保守秘密,說我們培養出這樣一個演員不容易……毀人不倦的事情,40年間反而愈盛,可悲!
有看官可能要說,隻要雲迪繼續努力,不斷嚐試,總歸會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的。很遺憾,時間不在雲迪這邊。我講個朗朗出道的例子,大家就明白了 —
1999年,17歲的郎朗在芝加哥參加Ravinia 音樂節,這是美國最大的音樂盛會,包括各種音樂類型。朗朗已經在美國拜名師多年,天賦已經顯露,大佬們知道這個很有潛力的年輕人,但好機會始終沒有來。音樂節中的一天晚上,著名鋼琴家 André Watts要與芝加哥交響樂團合作,演奏柴科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可是他突然病了。於是朗朗緊急救火。開場前,著名指揮家Christoph Eschenbach對觀眾說:“你們將從這位年輕人那裏聽到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果然,當最後一個音符演奏完畢,聽眾起立歡呼…… 音樂會之後,音樂家們聚會,倫敦交響樂團指揮大師Zubin Mehta對朗朗說,小夥子不錯!能不能現在“給大家彈點別的什麽,比如巴赫的《歌德堡變奏曲》?“ 郎朗沒有樂譜,憑著記憶完美彈奏。一幫娛記在邊上聽得入神。看官可以想象第二天媒體的報道。用朗朗自己的話來說:”我就像抓著火箭一般,我的事業起飛了。”
隨後,朗朗開始跟大樂團合作。在兩年以後的2001年,當19歲的朗朗再次來到Ravinia 音樂節的時候,他已經被聘為主演奏家,與芝加哥交響樂團合作,演奏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 —
如今,42歲的李雲迪本該坐在Zubin Mehta的椅子上,對Bruce Liu說:“小夥子不錯。”自肖邦比賽奪冠到今天已經24年過去了,如果可以重來,雲迪會怎樣度過呢?時光不能倒流啊!……另外,歐洲巡演這種事情可能在經濟上也沒有可持續性。雲迪沒有海外經紀人。這次雲迪的巡演,是由一個名叫Guanghua Media的設在德國的華人公司操辦的。這個公司是做媒體的,代理音樂人並不專業。這種跨多國的巡回演出,包括一個幾人的小班子(雲迪的英語不行),開銷不小。而歐洲音樂會的票價又低(雲迪音樂會的票價一般在30-120歐元之間)。刨去不菲的場租費,balance sheet 是什麽樣子很難說。我的直覺,雲迪的這種巡演的目的,主要是恢複名聲和人設的。除非聲名鵲起,否則經濟上沒有利益和可持續性。
好,鋪墊了這麽多,盡管挑不動二百斤,我還是鬥膽要為雲迪“指明方向” — 到美國來!
美國這個鳥地方,什麽都不好,就兩點好:1. 耳根清淨,自由隨意;2. 機會多,是三教九流討生活、尋發展的好地方。
關於第一條,做classical music的人,從舞台聚光燈下走出來,在美國沒有幾個人認識你、打擾你。如果像許多藝術家一樣住郊區,就更愜意了。特別是,如果在國內,很難想象雲迪怎麽戀愛、結婚(或者像小李子那樣,隻戀愛,不結婚)。這方麵,沒得比。
關於機會,除了當concert pianist之外,有兩個相對“容易”的道路,那就是從事音樂學院(或音樂係)的教職,以及做高級私教。這三個工作未必是互相排斥的,可以兩個,甚至三個一起做。對於這三者,綜合而言美國都是最好的。
雲迪選擇重返舞台,這對於他來說是一條艱險的道路。他必須麵對的是,他是一個已經不年輕的“無名”的鋼琴家。(我前麵說了,光靠華人樂迷是撐不起一個國際鋼琴家的。) 在美國一國之內,有大量不同級別的樂團、演奏廳和音樂活動,雲迪可以以較低的成本逐步建立人設,並與樂團合作演奏concerto(如果五大交響樂團暫時不行,就先低一點。)這方麵,經紀人可以替他協調和定位。美國有很好的音樂家經紀人,這對他至關重要。再有一點,雲迪可以雇一個私人英文老師,強化1-2年讓語言初步過關。
與此同時,做音樂學院和音樂係的兼職教師是一個非常好的道路,也可以說是後路。這既是一些演奏家做不上去後走的道路,也是一些優秀演奏家逐步淡出表演後選擇的道路。我女兒學了8年的笛子老師過去是知名樂隊的演奏家,但50歲左右患了癌症,隨後便從事另外兩條路:她現在是音樂學院的教授(也是一步步做到的),且有選擇地帶幾個學生。又如,Augustin Hadelich是當今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手之一。他前兩年決定減少舞台表演次數,逐漸成為教育家。他現在是耶魯大學音樂係的教授,且在教學的同時進行舞台表演……
本來,雲迪在國內走音樂教育家的道路也是順理成章的。可是如今,他連音樂家協會會員資格都被取消了,還談什麽呢?到美國來吧,畢竟才42歲。每一條道路都不會十分平坦,但在這片土地上畢竟有更多的選擇機會。而且,人活得自由、輕鬆些,眼前見不到那麽多吐沫星子,背後沒有那麽多指指點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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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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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在我自己的小車上,絕無跟大車老司機搶方向盤的意思。
謝謝油翁對俺“方向”的支持。
私教我文中沒展開說。“經濟來源”對雲迪這樣的人太容易了。私教每小時300刀隻低不高。辦個鋼琴學校也不需要他投一分錢。但這些目前來說恐怕都浪費他了。
我知道他不甘心,希望在音樂廳的聚光燈下作為著名鋼琴家去表演,而且最好能跟著名樂隊合作。如果今後不走彎路,再加上一點運氣,還是可以做到的。
很多年以後,也許人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Who knows?
杜鵑好。
謝謝你對我指明的方向的支持。哈哈。
謝謝。所以雲迪也該明白,沒什麽好留戀的。
謝謝菲爾。小片警肯定沒有那麽大權力。毀人不倦,更看高層。
非常讚同!可是對沒有素質的人又如何明白人才意味著什麽?可憐可悲的群體!
讚好文,祝父親節快樂!
花姐好。
他的時間已經緊迫,需要走正確的大方向。
另外他要克服“心理障礙”,別琢磨著與朗朗不同,另辟蹊徑。他國內的路已經基本上堵死了,就算以後完全解禁,台上台下的感覺都不對頭。
謝謝。現實中,其實我特別不喜歡不給人“指明方向”。
有感而發,虛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