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小燕和我那位被ISIS殺害的“戰友”(下)
【本文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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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來說說香椿讓我聯想到的第二個人 — 樊京輝。
2015年初秋,伊斯蘭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聲稱綁架了兩個人質,一個是中國公民,另一人是挪威公民。極端組織宣稱要“出售”(for sale)他們來得到贖金。我當時在媒體聽說了此事,但沒太在意。外國人被中東恐怖分子綁架並不罕見。
2015年11月18日,ISIS宣布兩人被處決,並公布血腥的照片,並指兩名死者是遭到異教國家的遺棄。各媒體包括中文媒體,均報道了死亡者的姓名,有的還登出了前些時候恐怖組織“出售”他們時的照片。我那天晚上細看了報道後大叫:“啊,我的‘戰友’被ISIS殺害了!” 家人莫名其妙。這位遇害者,就是35年前曾經與我一起在講師團呆過一年的樊京輝。
讓國家付贖金撈人或付出潛在的政治代價去營救,對普通中國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他死後,外交部發言人的聲明說:“樊京輝被綁架後,中國政府和人民十分牽掛他的安危。中國政府有關部門第一時間啟動應急機製,想方設法開展營救工作。但恐怖組織無視人類良知和道德底線,仍然采取慘無人道的暴力行徑。中國政府對這一泯滅人性的暴行予以強烈譴責。”習近平、李克強也表示,中國強烈譴責“伊斯蘭國”極端組織殘忍殺害中國公民的暴行,並向遇害者家屬表示深切慰問。…… 據說樊京輝被綁架後,中國的確聯係過中東地區的中間人,設法營救。如果能順利救出,那將是讓黨和政府長臉的事情。然而樊京輝很不走運,此刻俄、法等國聯合對ISIS發動了猛烈空襲。有關人質的斡旋中斷了,ISIS撕了票,盡管中國沒有直接對他們采取什麽行動。
1988-89年,我們那所鄉村中學僅有3名講師團成員,但樊京輝與我在前一大半時間裏並不很熟。他跟周圍誰的關係都不近。當時我們那個中學是第一次接受講師團成員。學校從一排簡陋的辦公室中騰出一間做我和小魯的宿舍。小樊的宿舍位於學校另一邊的半間房。那房子靠門這邊是學校管後勤的老馬的辦公桌,用書櫃打個隔斷,裏麵半間是小樊的寢室。老馬白天上班,晚上回家。
當時小樊剛剛從師大畢業,分配到北京市的一所中學,還未正式工作就被派到講師團。小樊很有怨言。認為講師團這種事情就是瞎耽誤功夫,而我和小魯則是既來之則安之,所以我們倆都當班主任。小樊不僅不當班主任,而且缺勤較多,幾乎每個月都回北京,且經常是一兩周以後才回來,所以學校得找老師給他帶課,很頭疼。小樊一口京腔,同我們這些帶著外地口音的北漂者,背景、個性都不一樣,交流較少。
小樊頻繁回京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當時在談戀愛,女朋友在北京。那女孩還到我們的鄉村中學來過一次,呆了幾天。我隻遠遠看過兩次背影,她整日都在小樊的宿舍了呆著,也不出來跟我們打聲招呼。她的到來還引起了風波,因為她在的那幾天,老馬進不了他的辦公室了。據說老馬第二天早上上班,推開門後趕緊退出。於是風言風語就在學校中傳開了。有一天,校長不知是故意還是順便來到我和小魯的宿舍,說小樊怎麽就和你倆不一樣呢。他這樣帶一女的來同居,農村的道德風俗是不能接受的。據說此事反映到主管講師團的部門,有人下來找他談話(我沒見到),他保證此事以後不再發生。
我上一篇文章提到的1989年暮春的那頓“香椿宴”,可以說是我第一次與小樊近距離接觸。那瓶二鍋頭被我們三人喝得一滴不剩。因為小樊經常回京,我們便打聽京城裏當時正如火如荼的學潮。他比較了解,說了不少廣場上的情況。他是希望民主與自由的,雖然具體的政治訴求我記不太清楚了。順便說一句,我當時也很關心廣場上的事情,這次聊天後我回了一趟北京,體會了一下長安街和廣場的熱烈氣氛。我準備講師團的事情一結束就加入進去。6月初至6月中旬是學生的期末考試時間,所以開槍那天我不在北京。我老婆說感謝講師團,要不然我可能已經死了(Who knows?)。
聊天中有一個細節讓我記憶猶新。小樊摘下眼鏡讓我們看,我門發現那個眼鏡像個特殊的放大鏡,中心部分極厚。小樊說他雙眼的晶狀體有先天缺陷,無法讓光線聚焦在視網膜上,所以他的眼睛是隻有光感,沒有清晰視力的。那個極厚的鏡片就相當於他的晶狀體,這樣能讓他看清物體。如此嚴重的視覺障礙,讓他從小受到不少的嘲弄和欺負。
我們在講師團那個年頭,中國基本上還是計劃經濟,國企和事業單位人員“下海”是後來的事情。離開講師團幾年後,我有一次想到樊京輝,覺得他是個不安分的人,肯定下海了。我猜對了。根據他遇害後我查到的信息,小樊很早就下海了,他曾在廣告公司、中央電視台(編外)、《北京教育報》等單位工作,自己也與他人合夥成立過公司但不成功。另一方麵,他似乎又是一個思考、務虛的人,有文章說他還在北大哲學係拿了個碩士學位。他說古希臘偉大哲學家那種對精神世界的純粹的追求,使他非常感動。
2001的一天,樊京輝作為 “午間半小時“的嘉賓,出現在白岩鬆的訪談節目中。下麵是他的談話的節選:
“…… 我一定要做這種自由人,掙錢容易,而且很自由,關鍵是自由。年輕人追求的就是自由,一種自由d狀態。在自由的情況下能夠掙錢,那何樂而不為啊。所以我基本上從97年開始,就處於一種自由職業的狀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刻意追求這種不安全感,因為它能使我產生一種不安全以後的那種快感。很多年青人都喜歡看那種武俠小說,那種走江湖的感覺,對年青人來說有很大的誘惑力。隻不過是他們迫於生活的壓力,迫於現實的壓力,迫於環境的壓力,迫於家庭的壓力,他們不敢選擇而已。一旦有一天,他們在自己的基本生活能夠得到保證的情況下,我相信相當一部分人會選擇漂流的。“
“馬丁·路德·金有一個著名的講演《我有一個夢想》,金因為他的夢想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自己的夢想走向一條比較危險的路,可能他到死也看不到他希望看到的那個實現。這類問題,要是問我的話,我說我也將選擇馬丁·路德·金的路。“
然而, 小樊的夢想究竟是什麽呢?他去中東,也許總的來說是出於與自由有關的探究與體驗的願望,但究竟是什麽具體原因使他前往那個危險的地區呢?他在中東過一種怎樣的生活、是在哪裏漂流呢?他是在什麽情況下被劫持為人質的?這些問題的答案,也許我們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我有些遺憾,那年在講師團時我未與小樊有更多的交流,未能對他的精神世界有更多的了解。
願小樊安息!
【論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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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前麵 I lost in thoughts 應為 I'm lost in thoughts。
That makes good sense.
椿芽 - toona buds? toona sprou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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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我的美國同事,都不是。
很早期,還看不見葉子的時候才叫 buds;種子破土而出,發出的芽和子葉才叫 sprouts。。。他看了我的香椿芽的照片,說這種情況恐怕隻能叫 young leaves 或 new leaves。
In deference to your original idea, I changed buds back to sprouts :-) -
On toona branches, the new sprouts blaze ever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many decades have quietly drawn nigh.
Hopelessly lost in thought, I reflect on the years gone by,
Many a yesterday unfolds, grabbing my heavy heart tight.
回複 'diaozhi' 的評論 :
謝謝您的灼見,試著修改如下 ——
On Toona branches, sprouts are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I lost in thoughts, reflecting on the past,
Yesterday unfolds, grabing my gloomy mind.
Wow! Yes, personally, I like the revision much better. But then, it is only one reader's opinion.
Thanks for indulging in my egotistical mumblings. Happy writing!
(On toona branches, the new buds glitter ever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many decades have quietly drawn nigh.
Hopelessly lost in thought, I reflect on the years gone by,
Many a yesterday unfolds, grabbing my heavy heart tight.)
謝謝您的灼見,試著修改如下 ——
On Toona branches, sprouts are so bright,
In a blink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I lost in thoughts, reflecting on the past,
Yesterday unfolds, grabing my gloomy mind.
謝謝您的建議,讓我慢慢消化。。。
愚見是:作詩及譯詩都是非常個體化的創作活動,他人很難客觀評說。作者孤芳自賞,讀者(覺得)賞心悅目,同樣難得。吹毛求疵,評頭品足,往往隔靴搔癢,不得要領。
With the above said, I would humbly offer these suggestions for consideration with a view to improving/perfecting the poem's English translation:
1) maybe it is just me, but I was looking for a verb in the first line (stretched/read slightly differently, "sprout" can be a verb?)
2) twinkle - blink might be a better choice of word in the context?
3) turn my gaze behind - the physical act of looking backward is much less a concern here; rather, thinking back/reflecting on years past is meant?
4) if the first line was lacking a verb, the last line maybe had one verb too many?
唉,班門弄斧,好為人師,怕這輩子改不了了。見笑。
哈哈,有詩的。是放在上篇的一開始,作為“引子”。請指正 ——
枝上椿芽豔,白駒過隙寬。
茫茫回首望,曆曆不成歡。
On Toona branches, the pink sprout so bright,
In the twinkle of an eye, decades have passed.
Lost in thoughts, I turn my gaze behind,
The past unfolds, its weight sinks my heart.
俺也好思考卻不善思考,常始欲務實終於務虛。
也願樊先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