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梁思成是苦情人—— 至性癡人金嶽霖(連載3)》)
紅朝新立,天地翻覆,像其他絕大多數留下來的大師一樣, 此時的老金心潮澎湃著的,是對新時代無盡的期許,是對開國領袖由衷的敬愛,是奉獻於新社會的激情。
與世無爭而又忘我的天真癡性,讓老金毫無困難地完成了對中共新社會思想的容納和堅信。所以, 與其它大多數留下來的大師不同,澎湃在老金心海中的激情並沒有隨時光湮然消磨,而是一直伴隨了老金的一生。
這位曾經倡導質疑一切思潮的哲人[1], 現在習慣的是時時真誠地清掃自己心靈中那些不同於社會主流意識的異見和雜音。
老金謙恭真誠的學習態度,當然大受新政歡迎,於是在剛剛開國的49年,老金就接任了不受上麵待見的馮友蘭,成為清華哲學係主任,越數月,更升任文學院院長,並參與《毛選》 英文版翻譯定稿工作。
1953年3月5日,聲震寰宇、列名世界四大人類災星之一的斯大林撒手歸位,老金有憚於“無產階級最偉大的領袖”去世,會危及他心目中神聖的共產事業,開始了自發的衛黨行動,以更積極的態度靠近中共。 大師求進步,政府增榮光,當然深得上心, 老金於是又順利加入中國民主同盟, 並榮任民盟中央常委要職。
其時老金已經年近花甲, 精力視力皆衰不如前,但政事繁忙、業務任重的老金,仍不忘啃讀馬列毛著,孜孜不倦, 立誓終身獻身革命獻身黨, 一次思想研討會上,老金以拳捶案,鏗鏘發言:“我決心在黨和毛主席領導下,做一個真正的人民教師!”,據說因為感情 激越,言罷老金已熱淚盈眶。
水到渠成,1956年老金鄭重莊嚴提交入黨申請,並迅獲批準為預備黨員,老金終於由一代自由知識分子的哲學大師,變身為追求共產主義的“先鋒戰士”。
從此,老金告別了那個曾奉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為座右銘的“舊我”, 決裂了那個“舊我”集畢生精力建立起來的哲學體係,一切皆奉馬列為正朔,努力而刻苦地訓練自己成為黨的馴服工具,誓言無怨無悔、生死以之。
老金真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曾經斷言政治齷齪、厭避政治唯恐不及的老金,開始宣稱:“對於政治,我是一個辯證的矛盾。我一方麵對政治毫無興趣,另一方麵對政治的興趣非常之大。“
曾經孤傲如鶴的老金, 開始認真的改造思想, 一次又一次的檢討自己批判自己。
令老金惶恐的是,老金自以為已經夠份兒的檢討卻並不能總是過關。在反右、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中, 老金曾誠惶誠恐地檢討:“在日本占領北京之前,我有一次碰見錢稻孫,他那時是清華的圖書館長。我表示非抗日不可。他說萬萬抗不得,抗,不隻是亡國,還要滅種。我很想打他,可是受了‘君子動口不動手, 不能打’這一教訓的影響,沒有打。”老金滿以為這樣的民族立場足以站得住腳了,結果迎來的卻是聽眾的一片揶揄和斥責,大家還上綱上線的天外飛仙般的神·聯係:“蔣介石讓美國船在長江自由航行,你不是也一句反對話都沒有說嗎”…… 閻王好見, 更讓人難耐的是那些一心諂媚閻王而邀寵的小鬼!
老金心靈震撼了, 終於見識了群眾那超高的覺悟水準, 幾十年後,在回憶往事時, 他真誠地說:“我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我確實喪失了民族了立場。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欲加之罪的周納羅織, 竟能讓老金領會出如此的解讀, 真讓我們見識了老金思想改造的真誠, 也領教了輿論一律文化的強力,—— 一個哲人的思想竟然可以被扭曲如斯, 是可發一笑還是該悲悵太息?
或者是因為哲學上的同好,但更可能出於對老金真誠個性的感動,老金成了毛澤東的座上賓,而且從此一發而不可收, 老金曾先後四次邀宴領袖之庭。 這是老金生平引以為豪的榮耀, 也是老金浩劫來時得保平安的護命符。(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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