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近憂,卻有遠慮。舊的陰影還沒有從人們的心目中消除,還有餘悸預悸。人們還擔心著,談論著,極左的魔爪,會不會突然在哪個晚上冒出來掐滅這未艾方興的蓬勃生機。口號和標語,鬥爭和運動,會不會重新發作膨脹,來充塞人們的生活,來代替油鹽柴米這些賴以生存的必需品……陰影確是存在著。”
這一段摘子是小說《芙蓉鎮》的結尾:“一個時代的尾音”。在很多年前,這個尾音似乎已經過去了,甚至還有人認為它是杞人憂天。可是,對照當今的中國,我們是不是又看到了那個幽靈,這個尾音其實並沒有消失,而是又卷土重來了。如果我們再去讀小說《芙蓉鎮》或看電音《芙蓉鎮》,我們會是何種感受呢?
《芙蓉鎮》是古華的小說,1981年獲得第一屆“茅盾文學獎”。1986年又由謝晉導演拍成電影,由劉曉慶和薑文主演,獲獎無數,聲名遠播。應該說,四十歲以上的中國人,大多數人都看過這部電影,至少是知道這部電影,也有不少人讀過這本小說。但是,隨著歲月的流轉,這部電影和小說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對年輕人來說,尤其如此。然而,雖然我們善忘,經常“好了傷疤忘了疼”,但歲月並不能完全洗淨過去的傷痕。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過去的傷病還會複發,過去的荒唐還會再來,特別是在那些傷痛沒有完全治愈和那些荒唐沒有被深入反思的情況下。毋庸置疑,《芙蓉鎮》所講述的故事,它所揭示出來的傷痛,都沒有得到該有的回應。那個時代的幽靈還沒有消失,隻是隱藏起來了,等到合適的時候,它們還會卷土重來。對照現實,我們不僅看到了幽靈,還看到了幽靈的身體。
時間過去了四十多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俗語再次應驗。人們以為消失了的幽靈不再隻是蠢蠢欲動,而是彌漫朝野了。曾經的口號和標語,鬥爭和運動,現在又開始複活了,曾經的“反右”、“文革”、“上山下鄉”又都若隱若現了,甚至有人認為它們已經開始現身,開始熱血複活了。
“反右”的幽靈、“文革”的幽靈、“階級鬥爭”的幽靈們為什麽沒有從中國大陸消失呢?它們又是駕著什麽樣的妖風卷土重來呢?那些經曆了各有苦難的人們為什麽不長記性呢?為什麽還有懷念那些荒唐的歲月呢?這是源於人性?還是源於製度?還是因為這些幽靈根本就沒有得到清理,而是被一些人在供養著呢?供養這些幽靈的又是誰呢?他們為什麽要供養這些幽靈呢?這些問題都是一些“瞻前顧後”的問題。“前”和“後”其實是不能分開的,如果我們不能“瞻前”,我們就無法“顧後”;如果我們不願意“顧後”,我們也無法真正“瞻前”。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雖然我們的先賢早就這樣提醒過我們,但我們又總是不無悲哀地發現,我們的民族不是一個善於瞻前顧後的民族,而是一個得過且過的民族。災難總是折磨我們,卻不能教育我們。在災難過去之後,這個民族的人很快就忘記了,他們不去記憶,不去反思,不去根除災難根源。因此,情況總是這樣,災難雖然過去了,導致災難的原因卻總還在那兒,災難的幽靈一直都縈繞著中國大地。
麵對當今的現實,很多人都很悲觀,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雖然他們想“顧後”,卻發現自己手足無措。不少人選擇逃離,甚至不惜“走線”。但能走的畢竟很少,大多數人還要麵對這個幽靈,甚至是獲得了身體的幽靈。此時,若我們害怕未來,不管“顧後”,那我們不妨先去“瞻前”,一起讀一讀《芙蓉鎮》,給自己打個預防針。雖然個人無法選擇時代,但還是可以選擇自己的行為,我們可以邊讀邊思考:在未來荒唐中,自己要選擇成為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