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唐德剛在中央大學畢業後,自重慶回老家做了一年的中學教員,翌年轉往安徽省立安徽學院教西洋通史,自此曆史成為他生命中一部分。1948年他考取美國哥倫比亞大學,1959年獲得博士學位,以助教身分加入中國口述曆史部門,此後再任中文圖書部主任和副教授,前後在哥大度過25年的黃金歲月。接著再出任紐約市立大學亞洲學係主任,大半生與古人為伍,跟曆史作伴,“幾乎把古今中外的曆史,都一一地在黑板上擦過。”
白馬詩社 喜覓良緣
陳立夫 (左)是哥倫比亞大學中國名人口述曆史計畫最早擬定的五位受訪者之一,唐德剛 (右)因緣際會 ,成為口述曆史的先行者。圖為1989年11月兩人在紐約合影。(唐德剛提供)
1950年代中期,他與一批以打工為生的愛好文藝的同學,在紐約組“白馬文藝社”自娛,胡適曾戲呼白馬社為“第三個中國文藝中心”。
他在白馬詩社遇到後來成為他妻子的吳昭文。吳昭文出身名門,父親是中華民國黨國元老吳開先。唐德剛最初追求吳昭文時,並不知她家世顯赫,雖然唐本人出身地主官僚家庭,但在美國是個一文不名的窮留學生。吳昭文不慕富貴,愛其才氣,兩人很快談婚論嫁。她寫信稟告父母說,對象是個在哥大讀曆史的博士生,“人很老實正派,但窮得叮噹響。”
吳老先生回信說,窮一點沒有關係,最要緊的是要有誌氣。有了開明的未來嶽父的首肯。1957年,唐德剛娶得如花美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兩年後,唐德剛順利拿到哥大博士學位。婚後與嶽父翁婿相處甚得,國事家事天下事,談笑殊歡。
別看唐德剛著作等身,名滿天下,卻是不折不扣的“窮文人”。他笑說:“俗語雲,『吃不窮,穿不窮,計算不到就是窮。』小子樣樣都會,就是不會計算,所以窮了一輩子。”他坦言,經濟情況常常處於拮據境地。1980年,他的嶽父八秩大壽,在捉襟見肘的客觀條件限製下,他無法買兩張越洋機票與太太結伴同往台北拜壽,“半子”隻好讓給“全女”成行,他則撰詩10首作為“秀才人情”,為嶽父祝壽,“全數賀期頤”。
唐德剛向來有倚馬待詩的急才,胡適生前曾誇讚這位得意門生作詩不但“快來兮”,而且沒有一般應酬文字的陳腔濫調。
胡適告訴唐德剛讀書和作文要訣。胡適說讀書有心得,一定要寫下來,才能變成自己知識。這話頗得唐德剛之心,因為他很早便養成寫日記的習慣,意到筆隨,終生受用。所以他常常向人推崇寫日記的好處。
由於經常寫讀書劄記,唐德剛早在念大學時,就有“發表欲”,把一些以日記形式寫成的讀書劄記,分別投給不同報刊來賺稿費。“在那一碗豬肝麵立刻可以減輕夜盲的歲月裡,小小稿酬,實在是大大鼓勵──漂母一飯,終生難忘。“
他來美後,也將寫作才華發揚光大。當他還是一個課餘靠洗碗盤打工為生的窮留學生時,適逢林語堂主辦的《天風月刊》創刊,唐德剛與林語堂女兒林太乙是哥大同學,林太乙向他邀稿,其時他為了“出一口烏氣”,寫了一篇長達一萬字的小品《我的女上司》,刊出後“人人愛看,個個叫好”,過癮之餘,最實惠的是拿了30元稿費,聊解無錢交房租的燃眉之急。
這是他在美國發表的第一篇文章,大受鼓舞之餘,再接再勵寫第二篇《梅蘭芳傳》,寫了數萬字,分三期刊出,稿費本應120元。但因海外辦雜誌不易為,這次稿費卻沒著落。那時他阮囊羞澀,也曾開著一百元買來的破車,趕往山上的度假屋給人洗碗盤,一小時才掙八毛錢。
1972年,唐德剛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同時在紐約市立大學等多所院校兼課。在紐約市大他上的是中國現代史,每周不過一次課,而且校方將時間排在學生最不要聽課的周五下午3時到6時,按常理這門課不會有多少學生選修,可他就是有本事堂堂爆滿,甚至還有不少後來者擠在門口和窗外聽課,蔚為奇觀,引起洋同事嫉妒。
第二學期,調他去上美國史,他照樣吸引一大班學生,又是座無虛席。不久,紐大決定成立亞洲學係,要從全美亞裔學者中選聘一名係主任,選聘委員會擬定十餘名候選人名單,唐德剛排在末尾。當不記名投票時,“黑馬”唐德剛脫穎而出。校方瞧不起華人,將投票結果秘而不宣。
此事終於洩漏,學生們直衝校長室興師問罪。校長理屈辭窮,隻好向唐德剛求助。其時唐正在外地講課,校長安排他坐飛機火速趕返以平息“學潮”。這宗新聞事件,驚動紐約市三家主流電視台出動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