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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敏|文
1976年夏天,唐山地震後,在一頂避難的小帳蓬裏,趙淮青奉命協助詩人田間起草一份電稿,是當時流行的那種“致敬電”。因兩人積極性都不高,致敬電最終沒能炮製出來。看到大震後滿目瘡痍、魚爛陸沉的悲慘景象和壓抑氣氛,田間無法平靜,他以低沉的語調,突然向趙淮青講述起九年前河北省作協主席遠千裏的死來。大約是在1967年的夏天,田間和遠千裏被造反派監管在一間房子裏。有天早晨,遠千裏遲遲沒有起床,田間有點納悶,走過去揭開他的蚊帳,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遠千裏用剃須刀割斷了血管動脈,身上和被蓋上都濺滿了鮮血……。他趕緊去找領導。遠千裏的夫人、作家於雁軍聞訊趕來,麵對如此悲慟的場麵,她沒有哭,所謂“大悲無淚”,人在極度悲慟時是沒有眼淚的,她隻是悲痛地喊道:“老遠,你不管我們娘兒母子啦……”遠千裏不幸去世後,孫犁先生曾對他作過這樣的一個評價:“這是一個美好的,真誠的,善良的靈魂。他無負於國家民族,也無負於人民大眾。”但在那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年代,他被逼得走投無路,他不想當牛鬼蛇神,卻天天被批鬥,實在不堪屈辱,又無處躲藏,最後隻好選擇離開這個讓他生無所戀的世界。又過了幾年,那是1979年的春夏之交,趙淮青從中越邊境回到昆明,來到離雲南大學不遠的蓮花池畔,去憑吊詩人、散文家、教育家李廣田先生。李是文革中不堪忍受造反派的淩辱,在蓮花池投湖自盡的。趙淮青去的時候正值黃昏,在湖邊遇到一位釣魚歸來正在閑坐的老人,他家就在附近,他是那幕慘景的目睹者。聽趙淮青是來憑吊李廣田的,他說:“那天清早,聽到湖邊有人投湖,他和老伴匆忙趕來,見李校長(李時任雲南大學校長)躺在水邊的草叢裏……他是我們敬重的人,我老伴當時就哭了……”李廣田是一個很有擔當的人。1945年冬天,特務對西南聯大學生製造了“一二·一”慘案,李廣田與著名教授李公樸、聞一多、吳晗等人一起,置生死安危於不顧,走在遊行隊伍的前頭,高喊“血債要用血來還”、“要和平、要團結、要民'主”等口號,抗議國民黨特務對學生的暴行。後來,李公樸死了,聞一多被暗殺,李廣田卻幸存了下來。可他完全想象不到,二十年後,自己會被一夥無知的青年學生,視為革命對象,高呼“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的口號,衝他掀起了鋪天蓋地的批鬥浪潮。因為抗拒無端的迫害,他被監禁,拷問,批鬥,被掛牌罰跪,被拳打腳踢,可他就是決不屈服。1968年11月2日夜裏,他突然死在昆明市郊外的蓮花池內,頭部被擊傷,滿臉是血,脖子上有繩索的痕跡,腹中無水。待人發現時,他已直挺挺地站立了好幾個小時,死而不倒!眾人見狀,這才將他放平在湖邊的草叢裏。沒有人為這起死亡負責,當時的結論說,李廣田是投湖自殺的。還有河北梆子的青衣泰鬥韓俊卿,她演出的《秦香蓮》,其身段、唱腔別具一格,京劇藝術大師周信芳看後說,她的表演值得京劇吸收。可是文革一來,卻拿她多次批鬥、遊街,脖子上掛“假權威”“假勞模”的大牌子。韓俊卿小時候被逼迫纏足,劇團的造反派勒令她當眾脫下鞋襪,露出“小腳”,在煤渣路上行走……性格剛烈的韓俊卿回家就喝了敵敵畏,她唯恐死不了,死不快,又加上了一大包火柴頭。作家白辛,是電影《冰山上的來客》的編劇。1966年9月的一天,他看到同事被批鬥、受蹂躪的慘景,雖然運動尚未衝擊到他身上,但想到自己創作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已被上麵點名,便對身旁的朋友說:“我可不能讓他們這麽折磨我,我決不能受這份罪。”第二天,他帶上一瓶酒,一聽罐頭,一瓶敵敵畏,來到鬆花江上的一個無名小島,把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然後義無反顧,英勇而壯烈地走了。死時他坐靠在一棵樹幹上,挺直身軀,不讓自己倒下。 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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