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的葬禮

諦賢師自小出家，住南山文殊院。師從一大德，日日掃灑念佛，擔水挑柴，二十三歲往杭州永福禪寺受菩薩戒。後雲遊各地山林，參拜高僧賢德。三年後師返回故鄉。不日，其祖師便做化。去往極樂西天，麵見如來 。諦賢傳承衣缽，將文殊院擴建，後來三十多年陸續重塑了五百羅漢金身，新建藏經閣。可謂功德圓滿，文殊院已發展成方圓百裏香火最旺盛的叢林，蓄養沙彌二十幾位，也送幾位高徒去佛學院深造 。文殊院名甲一方，善男信女不辭辛勞朝拜，祈求神佛助佑。這一年，諦賢師偶感風寒，竟一病不起。身形日漸消瘦，念佛打坐，也不能震懾心魄。師自感往生時日無多，又念及一眾僧徒，不禁黯然神傷。多年來幾位高徒遠走名山古刹，杳無音訊，不願回祖庭事佛，度眾生。足下一等沙彌竟然無一人能傳燈，光大佛法。諦賢師自覺一生事佛，造得福田，卻一無功德。臨行前便囑托一徒弟下山去縣城，從中藥鋪購得各種草藥香料，又重金聘請聚仙樓名廚上山一議。原來諦賢師看到各位徒弟念佛修行，卻無半點根性。念世事無常，為各位生機打算，請名廚傳授技藝，日後好養活一副皮囊。多年修習淨土宗，念佛持戒，卻無一弟子開悟，悔當初沒有拜入禪宗門下，求得頓悟成佛。悠悠鍾鐸負我佛西來，敦敦莽夫昧人天止觀。召見酒肆大廚密議。望徒眾能得一生計本領。也暗暗期望能棒嗬愚鈍，明心見性，證得如來真義。一晃數月過去，秋去立冬之日。師招集徒兒，念偈子“無來無去，佛在人間”，隨後便往生。徒兒悲痛萬分，一邊思念師父生平教授，一邊料理毗荼。師父遺物中有一密函。展閱，囑咐各位徒兒需依照師父意願處理身後事宜。一切已經交由大廚師操辦。各位隻需身守其職。不得幹擾毗荼。廚師招來大徒弟二徒弟，出示諦賢師手諭後事要如下辦理雲雲，瑾遵師囑。師父坐化無需停留七日。速速通知各山門宗派，兩日後即行火化儀式。師去後，要沐浴淨身，剔除須發，無一遺漏。後破肚，取出腸胃另外它葬。師父肉身要做缸。缸內放入清水沒身，倒入兩斤醬油，燒酒，外加入蔥薑若幹。醃漬一日幫，然後腹腔內裝入雞鴨一對，香料桂皮花椒丁香八角搗碎擦拭肉身，餘下湯料傑裝入肚腹。後開始上火。這火要有講究，最好隔年保存的楊柳木，梧桐樹材更好，木炭百斤。待明火旺去，木炭微紅時。師父肉身裹芭蕉葉，用兩根竹竿綁定。文火慢慢烤製。話說這廚子一生闖蕩南北。見識無數，卻也在這件事情上心生驚恐。後看諦賢師拳拳慈悲之心，隨感化。火化儀式後，隔日廚師遍辭去酒樓事務，舍家棄子，上山剃度出家。再說這廂，火上烤製肉身，關鍵還在醃製。傳統醃製法都要求放置一日方可。醬油、蔥段、蒜頭自不能少。在烤肉前撒上海鹽即可炭火要旺，才留得住肉汁，最好是炭火能呈現通紅的狀態。不時抬起竹竿翻麵，均勻烤製。烤肉身時，因為滴下的肉汁會讓火更旺，容易造成木炭起火的狀況，此時，應把師父肉身抬下，待火熄滅後再再繼續烤，免得滋生出脂肪燃燒的異味。影響肉的口感，更會造成心理的負擔。其時，天女擷百種花卉灑下，天神奏響天音，顯各種祥瑞。十裏山野飄然肉香，世間無一等美食能及此。個人口含涎水，腹中饑餓如入無間地獄，雙眼吐露光芒，似三更瑩火 。各色人等麵顯貪嗔癡淫狂，五內具裂，魂魄如碾石滾軋。鬼魂哭泣，天地悲慟。其後，撥開芭蕉葉，刷上醬油、糖色，再刷上香油，一眾徒兒上前瞻仰師父遺容送別。再次覆蓋芭蕉葉，並用黃泥封好炭火，動土起塔。僧眾誦經聲聲不絕，木魚鼓磬齊鳴。神鳥飛翔天際，萬獸跪拜來朝。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今現在說法。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是經受持者，及聞諸佛名者，諸善男子、善女子，皆被一切諸佛之所護念，皆得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要說食用烤肉，烤至黃紅酥脆，肉質嫩熟時取出正好。要由廚師將皮剝開切成條裝盤，再將肉割下切成厚片，骨剁成大塊分別裝盤，配以椒鹽、蒜泥、上桌。成品色澤黃紅、油亮，皮脆肉嫩，肥而不膩，酥香可口，別具風味。但是諦賢師肉身烤炙並非為了供看客享用。當日參拜的徒眾顯示各等修行境界。有悲哭嚎叫者，有微笑入定者。據說當年文院多位沙彌不能忍受生死別離，跪地長哭，後下山歸入紅塵，做起了市井買賣，也造福了一方水土。有徒當日瘋癲，口流涎水，竟然入寮房拿出了碗筷。隨斷臂，絕私欲以保全身，驅邪靈以鑄佛性。更有徒兒刺瞎雙眼，後終身靜坐念佛，求生極樂，終成正果。幾年前我翻閱地方誌，看到記載的這個高僧軼事，也深為感動，俯案呆滯失神。六道裏，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輪回，生生不息。苟無慈悲，積善成德，何以為人。生就這副臭皮囊，雨打蓮蓬浮滄浪。一席蘆葦隱江海，心有菩提花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