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和王小波都是我特別喜歡的作家,兩個人都很有趣。王小波是麵對人生百態、嬉笑怒罵;馬克吐溫則是在相當人生閱曆之後,仍有的小孩子的童真與好奇,一派天真爛漫。
《亞當夏娃日記》是馬克吐溫近六十歲時的作品,不知何故,知道的人不多。故事背景是神造亞當後,讓他管理伊甸園,並命名天上的鳥、海裏的魚、地上的走獸。後來神說亞當獨居不好,造了夏娃來幫助他。日記起首,就是亞當夏娃相逢後,二人的心態描寫。
初見時段的亞當日記
- 星期一:那個新造的家夥說它叫夏娃。好啊,它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它說我想讓它來的話就喊這個名字,我說這純屬多餘(我躲還來不及呢)。它又說不是它、是她,真是麻煩,對我來說它或者她都是一回事。隻要她別老跟著我喋喋不休,她是誰都無關緊要。
- 那個新家夥給啥都起了名,我都來不及抗議!她起名時總要來一句,看起來像什麽什麽。比方說兜兜鳥。她一看見就說,看起來像隻兜兜鳥,真莫名其妙!這名字恐怕改不了了,唉!我如果對這類事表示不滿,那我得累死。而且表示不滿也沒用。
這裏插入一段夏娃日記
- 整整一周,我總是跟著他,想和他熟起來。我總得說話,因為他很害羞,但我不介意這個。看起來我在身邊,他挺高興的。我經常用我們這個詞,因為把他包括進來,他似乎受寵若驚。
- 過去一兩天,我完全接手了命名工作。他一定非常解脫,因為在這方麵他毫無恩賜。我想他心裏不定怎麽感激我呢!對他而言,想個好名字出來真費勁啊,我一眼就看出他這個弱點,但我假裝不知道。隻是每出現一個新動物,我就趕快地、又輕而易舉地把名字說出來,否則他隻能尷尬地悶頭苦想,顯得傻傻的、怪可憐的。
- 兜兜鳥出現時,他以為那是隻野貓呢---我從他眼裏看出來了---我及時阻止了他說傻話。我很小心地以不傷害他自尊的方式、假裝驚喜地說,“看哪,那不是兜兜鳥嗎?”我把信息傳遞給他,做得天衣無縫。
相處時段的亞當日記
- 她一再懇求我不要從瀑布上跳水。有什麽妨礙呢?說是會讓她發抖。莫名其妙!我一直都跳水,激動人心、非常酷!我想跳水就是神造瀑布的原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瀑布還有什麽用?她說瀑布就是為了好看造的,像河馬、乳齒象一樣。
- 我坐在木桶裏跳下瀑布,她唧唧歪歪;換個盆子,還是唧唧歪歪。我穿件無花果葉子做的保護衣去漩渦和急流裏遊泳,保護衣毀了,又惹來沒完沒了的抱怨,嫌我太浪費了!我幹啥都惹來一堆批評,煩死了。我最好換個地方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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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她從水裏看她自己的時候,掉池塘裏了。她差點兒淹死,說那滋味很難受。然後她開始可憐起水裏的那些生物,她給它們起名叫魚。有些生物根本不需要名字,因為你叫它們也不來-當然她不聽這一套的,無語!昨晚她把很多魚撈出來放到我床上,讓它們暖和暖和。可我看它們並不比在水裏高興,隻是安靜許多。今晚我得把它們扔出去,我可不想和它們一起睡覺了,滑膩膩的,讓我渾身難受。
這本書裏麵最有趣的高潮是亞當給他們的第一個兒子該隱歸類的一係列奇思妙想。
- 我們叫它該隱。該隱是我外出的時候她捉到的。有些地方該隱和我們挺像,她認為該隱和我們是一樣的,可我不這麽認為。我們這麽大、它那麽小,這個不同決定了我們本質的差異。也許它是條魚?我把它放進水裏,它直沉到底。她跑來把它搶走了,我沒法進一步實驗。不過我仍然認為該隱是條魚。
- 這條魚的到來完全改變了她。有些個夜晚該隱哼哼唧唧、想回水裏去。她把它抱在懷裏,一抱就是大半夜,而且有水從她看東西的地方流出來。她輕輕拍它的背、又柔聲細氣地哼歌哄它,處處都顯出她的悲傷和安撫來。
- 星期天她不工作,躺著、讓那條魚趴在身上。她發出傻乎乎的聲音逗它、假裝要咬它的爪子,它就笑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一條魚會笑的!這讓我有些懷疑了。
- 它和我們不一樣,因為它不走路;它不是鳥,因為它不飛;不是青蛙,因為不跳;不是蛇,因為不爬。基本可以斷定它不是魚,雖然我一直沒機會確定它是否會遊泳。它就那麽躺著,手腳都舉起來。從沒見過任何動物這個樣子。我說它是一個謎,她覺得這個詞很棒,但根本不深究我想表達啥意思。
- (該隱八個月大)它不成天躺著了,開始爬。但和其他爬行的動物不同,它的前腿特別短。雖然它確實和我們很像,但移動的方式顯然不是同類。嗯,前腿短、後腿長,那它應該屬於袋鼠家族,當然顯著變異了。因為袋鼠蹦來蹦去的,它卻從來沒蹦過。
- (該隱十一個月)袋鼠還在長大,真是奇怪、令人費解。我從來沒見過任何動物要長這麽長時間。它頭上有毛了,但不像袋鼠的毛,反而和我們的頭發完全一樣,隻是又細又軟。
- 我抓了隻袋鼠帶回來,以為會讓家裏落單的這隻高興高興、能有個伴兒…大錯特錯!它看見袋鼠大哭大鬧,我確信它從來沒見過袋鼠。估計是同類的幾率不大。
- (該隱一歲多)它不是袋鼠。它能抓著她的手指、直立起來用後腿走幾步路了。這像是熊,可不像熊有尾巴---至少現在還沒有---也沒有毛,除了頭頂上麵。它還在一天天長大,真是納悶,熊早就該長完了。
- (該隱一歲半)我出去釣魚打獵了一個月…這隻熊已經能獨立用後腿走來走去了,還說話,叫爸爸媽媽。當然這些發音可能隻是巧合,即便如此也非同尋常,因為從來沒見過熊還說話的。我準備出去好好找找,有了一隻,哪裏就還有第二隻。這隻有了伴兒,也就更好馴服了。
- (該隱兩歲)這趟出門,很辛苦很勞累。而且一無所獲。與此同時,她連門都沒出,居然又抓到一隻!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好運氣。我就是在樹林裏轉一百年,也碰不上一次。
- 回家第二天:我仔細比較了,毫無疑問,它們是同一物種。大的那隻比以前馴化多了,會說會笑像隻鸚鵡。當然它可能是從鸚鵡那兒學的,不過它的模仿力遠比鸚鵡強。如果它真是一種新鸚鵡我該驚奇吧?也許不,已經太多驚奇了。
- 十年之後:他們是男孩,早就清楚了。當時被他們小小的、沒成熟的形狀搞糊塗了。現在還有了女孩子。亞伯是個好孩子,該隱如果真是隻熊,也許倒更好。過了這麽多年,我明白起初我錯了。我曾經嫌夏娃太多話,但現在如果她閉口不言,我會很難過的。能認識她心靈的良善和靈魂的甜美,我真是有福啊!
有一次去美國鄰居家聊聊天,看到一個相框,估計是先生送給太太的禮物,上麵寫著“她在哪裏、那裏就是天堂”。我說這是《亞當夏娃日記》的結束語啊,老太太一臉驚奇。這個世界裏,人們喜歡追求深刻,有趣隻是玩玩笑笑,不登大雅之堂的。然而神眼中,天真無邪的稚子情懷可能更蒙悅納吧,尤其裏麵還有那麽多純粹美好的情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