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致忠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麽開回教會的。一路上他隻是想,千萬小心別出車禍,如果這個時候死掉了,他隻有下地獄了。他還有什麽臉見神呢?本應敬拜神的主日,他溜出去見Vivian,天曉得她怎麽會突然要求受洗,自己又鬼迷心竅答應給她施洗。他應該問問她真實的想法,是確實準備好了接受神,還是故意玩花招?她水淋淋地給他一個擁抱,是真的激動呢,還是別有用心,害他不得不脫衣服?他以為神垂聽了禱告,讓他做一件造就人的好事。可結果不僅再次犯罪,而且跌倒得如此不堪。從小到大,他自認是溫文雅爾的人,可剛才他是那樣的暴虐瘋狂,看著Vivian痛苦顫抖求饒,他心中反而有奇妙的快感,難怪尼采說,到女人那裏去,帶上你的鞭子!即使現在,他心裏都有種惡狠狠的陰暗,是自己太天真,把她想成一個家庭破裂的犧牲品。她根本就是一個墮落的女人,她說的那些年少輕狂,根本就是確確實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他怎麽會被她的外表迷惑住,還想象她是真正懂他的紅顏知己!這根本是一個淫婦,把自己也變成了野獸!
泊好車子,畢致忠急匆匆地溜進教會的大樓,感覺就像一個賊。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敬拜早已結束,現在是主日學時間。他悄悄地從窗口張望,找到母親。看上去一切如常,母親很認真地在聽講,臉上甚至有幾分笑意,想來壓根沒有察覺他的缺席。畢致忠掉頭走去另一間教室,感謝主,教會開有兩堂主日學,不然非穿幫不可。
陳子敬教的是撒母耳記下,畢致忠一貫在班上幫忙,有時陳子敬出差,他還會和另一位弟兄輪流頂替。這是他第一次缺席吧?畢致忠佯裝鎮靜、輕手輕腳地走進教室,匆忙找個座位坐下來,陳子敬朝他點點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鍾。畢致忠隻覺對方大有深意,又是一陣心跳。畢致忠發了半天呆,恍惚中好像陳子敬要大家翻一處經文,身旁的一位老姊妹好心地把翻好的聖經推到桌子中間,畢致忠才意識到自己的聖經都忘在車裏了。畢致忠努力集中注意力,和大家一起齊聲讀經。等到讀完,陳子敬接著講了,畢致忠才發覺根本不知道讀的是什麽。他茫然望著台上的陳子敬,眼前浮現的卻是Vivian的裸體,白皙的皮膚, 縱橫交錯的傷痕……畢致忠努力把心思收回來,那幅景象卻揮之不去。畢致忠心中呻吟,我這是怎麽了?邪靈附體了嗎?不知不覺,又是一身的汗,心裏更是說不出的燥熱。
好容易熬到結束,畢致忠正要離開教室,陳子敬叫住了他:“致忠,等我一下。”畢致忠心中發虛,忐忑不安地走過去,陳子敬一邊收拾電腦,一邊問道:“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畢致忠回答道:“沒什麽,我就是怕熱,一熱就睡不好。”耳邊忽然響起母親那句“心靜自然涼”,不由訕訕地住了口。
陳子敬關切地道:“我的經驗是多運動,出一身汗,一累,晚上準睡得好。你有日子沒來學生團契打球了。還好嗎?小孩怎麽樣?能睡整覺了嗎?”
畢致忠道:“還好,孩子主要茜茜帶,大的能自己睡了,小的好像也沒怎麽鬧。”
陳子敬道:“你真是有福,母親也來幫忙。伯母來多久了,要回去了嗎?”
畢致忠道:“我們辦了延期,明年初才走。”
陳子敬道:“那好。致忠,和你商量一下。很快該新生入學了,需要人手,你能不能來幫幫忙?主要是周五的學生團契,我們想分成幾個小組,慕道的、初信造就的,還有深入查經的,想請你負責一個小組。能行嗎?”
畢致忠猶豫道:“我媽在這一段時間沒問題,但她走以後,恐怕有困難。”
陳子敬道:“所以我想要你帶慕道組,大部分工作集中在開學前後兩三個月。到年底就比較穩定,可以合並到初信造就組。你以前做過許多學生工作,很多經驗,丟掉可惜了。過去孩子小,就沒找你;現在有老人幫忙,如果安排得了的話,不妨試試看?”
麵對陳子敬這樣一位亦師亦友的學長,又是一向尊敬的屬靈長輩,畢致忠難以推托,答應道:“好吧,我來試試。”
話剛說完,心中仿佛一個聲音在嘲笑道:你還配站講台嗎?你還有資格嗎?如果Vivian或者母親坐在台下,你還好意思站在講台上講東講西、為人師表嗎?如果陳子敬知道你最近的所作所為,他會讓你參與服事嗎?…這麽一想,畢致忠覺得腦子裏亂亂的,有些後悔這麽快答應了。可話已出口,又怎麽收回呢?
旁邊陳子敬高興地說道:“好極了,我們的講台需要有力量的信息,致忠,不要辜負了神給你的恩賜。你可以做得很好的。……對了,你不覺得今天牧師的布道非常震撼人心嗎?我很喜歡他在結尾的時候,要大家一起念那句經文,‘我怎能做這大惡,得罪我的神呢?’…”
畢致忠正心神不定,忽然聽到這句話,大吃一驚,反問道:“你說什麽?誰做大惡了?”
陳子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忙別的,沒來聽道啊?難怪主日學也遲到了。牧師今天證道,成為聖潔,合乎主用。引用了約瑟的故事。他的主母引誘他的時候,約瑟回答說,我怎能做此大惡,得罪我的神呢?牧師要大家背會這節經文,說這是救命的金句,每個基督徒都要背下來。在受試探的時候,這句經文會蹦出來,提醒我們,不要犯罪,幫我們有力量勝過魔鬼……”
畢致忠心中詫異,這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證道哇!可自己跑到哪裏去了?真是辜負了神的一番苦心。他想起以前經常勸魯茜茜,主日就是敬拜神的時間,不要挪去做別的事情。可自己卻明知故犯,鑄下大錯,悔之晚矣!這麽想著,他隻覺心灰意冷,臉上也露出挫敗疲憊的神色。
陳子敬看看他,不由關切道:“致忠,好好休息一下吧!如果家裏忙,沒有時間精力,盡管直說。學生工作年年開展,不急在一時。你這個階段,照顧好家庭最重要。上有老、下有小,夠你忙的。帶小組的事,你先禱告吧,再和太太商量一下,考慮好了再決定告訴我。”
畢致忠聞言心裏輕鬆了許多,回答道:“好,那我們再聯絡!”他隻覺陳子敬目光炯炯,一直在觀察他似的,連忙以接孩子為由跑開了。
整個午餐、歸途、還有下午的時間,畢致忠都很沉默,除了母親在身邊還得打起精神應對幾句,其餘時間他便躲到臥室,推說想休息一下。
最初的驚駭過去,畢致忠開始問自己,明天上班,該怎麽麵對Vivian呢?如此敗壞、不堪的一幕之後,他真希望再也不要見到她。難怪俗語警戒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樣一天八個小時要麵對的同事,尷尬相對、逃避無門,多麽難受的事!母親要他換工作,有她的道理。
自己該怎麽做呢?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仍然友好相處?萬一Vivian再來引誘他,像上周直接叫他到辦公室兩人獨處,他如何應對?她再提那些變態的性遊戲,什麽RG party,他如何回答?大義凜然、嚴詞拒絕嗎?經過上午的那些事,他還好意思指責這是犯罪嗎?還能說出口“我要認罪悔改”嗎?類似的話說過多少遍了,Vivian依然我行我素,他自己倒是節節敗退。想到自己就像那個“狼來了”的孩子,畢致忠覺得無地自容。
那麽從此拉下臉,再也別理Vivian?再找機會義正詞嚴地告訴她,她那些變態的性遊戲多麽令他厭惡,他多麽後悔沒及時離去,請再也不要騷擾他?畢致忠又覺得不忍。這樣一個剛剛受洗的人,這樣一個沒有被好好愛過、嗬護過的女人,需要的不是審判,而是一個好基督徒,把神的愛傳給她,把美好的婚姻家庭展示給她,吸引她走上正道。
這麽想著,畢致忠又覺得應該和Vivian認真再談一次,為上午的惡劣行為道歉,盡管是被她拉下水的。同時也直言相告,不要再犯罪了,人的惡被誘發出來的時候,是危險的、無法控製的。勸她重新做人,正經地結交一個弟兄結婚成家。教會裏有合適的單身弟兄嗎?請師母留心,幫她介紹?
想了一會兒,畢致忠反問自己,“你是不是又在找借口,隻是想再單獨見Vivian一麵?早上飛車而去的時候,不是信誓旦旦,帶她信了主,就把一切交托給神嗎?再見她做什麽?你能保證不被再次拉下水?”這麽一想,Vivian的身體仿佛又出現在眼前,畢致忠的怒氣又開始湧上來。“我本來是幹幹淨淨、潔身自好的人,現在變得如此汙穢肮髒,全是拜她所賜!她的事不要去管了,先管好自己再說吧!”
畢致忠又反問自己,從四月份開會那次起,我就已經是肮髒汙穢的人了,為什麽今天才覺得被玷汙?我憎惡早上的一切,為什麽肉體上卻是前所未有過的爆炸般的快感?如果時間充足,我會不會再給Vivian一個lecture, 現身說法,那是多麽暴虐殘忍、不合神心意的犯罪,我們應該有對罪的敏感性,等等等等。我現在是不是感覺會好得多?
這麽說來,我在乎的根本不是如何救她脫離罪,而是時時刻刻要表明我和她的罪不相幹?所以每次和她做愛後,我要說那麽多苦口婆心、勸她悔改的話?就好像搖身一變,從罪的同謀變成救世主,多麽好笑、這不正是耶穌恨惡的假冒偽善嗎?我真正難過的是什麽?不是上午的反常,而是發現了自己原來是如此敗壞的罪人!我一向覺得自己很好很好,原來都是驕傲、自以為義!
神說憂傷痛悔的心,祂必不輕看。我在憂傷嗎?有痛悔嗎?為什麽心裏這麽多的恨?恨Vivian,恨自己,恨教會做招待的弟兄,沒有阻攔我,恨那句救命的話沒有被早些聽到!“我怎能做這大惡,得罪我的神呢?”我還有什麽臉去教導別人,我隻配像約伯一樣,坐在灰堆裏,厭惡我自己……
晚餐魯茜茜特意蒸了畢致忠愛吃的包子,也沒誘發他的胃口。畢致忠隻吃了一個,喝了一碗粥,就推說不舒服,溜回房間了。在床上躺著,他渴望有個聲音來指點迷津,思想卻仍在那些念頭中打轉轉,亂糟糟的。九點半,他正想著洗個澡早點休息,門一開,魯茜茜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魯茜茜一屁股坐在床邊,問道:“你沒事吧?怎麽晚飯吃那麽一點點?”
畢致忠仍然閉著眼睛,冷淡地說道:“沒事,我很累,想休息了。”
魯茜茜對如此明顯的逐客令毫無反應,反而挨著畢致忠躺下來,說道:“我看出來你很累,所以特意來慰問慰問你,給你一次,讓你睡個好覺!”
畢致忠隻覺被作弄了,又好氣又好笑,坐起身來道:“謝了,不過很抱歉,我今天沒心情。”
魯茜茜瞪大眼睛,不悅道:“什麽沒心情,你還在生氣!至於嗎?都過去幾天了,還這幅德性!算了算了,快來吧,要了你心情就好了!別浪費時間,不定多會兒孩子就醒了,趕快!”說著用手去拉畢致忠。
畢致忠撥開魯茜茜的手,說道:“別鬧了,我真的很不舒服,拜托你讓我一個人呆著好不好?”
魯茜茜有些來氣,說道:“你還有完沒完?我看你今天半死不活的樣子,特意把孩子早早哄睡了,好來陪陪你。你還來什麽勁兒啊!不就一趟出租嗎?我認了,不報了,行了吧?別為這麽點小事生氣了!”
畢致忠莫名其妙道:“你在說什麽?什麽出租,報什麽銷?”
魯茜茜也奇道:“你怎麽忘了?周三晚上不就因為報銷出租車票的事,你和你媽大吵一架嗎?不必為難了,我把收據都扔掉了。為區區二十五塊錢鬧成這樣,真犯不著。”
畢致忠使勁想了半天,才隱約想起周三飯桌上魯茜茜好像提到過這麽回事,來龍去脈都有些模糊了。也懶得多說,隻哼了一聲。
魯茜茜隻道結已解開了,溫柔道:“不過呢,我還是很感激你,為了維護我,不惜和你媽翻臉。所以今晚專門來犒勞犒勞你,快來吧。你有日子沒要了!”
畢致忠呻吟了一聲,道:“又來了。請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今天心情不好,隻想靜一靜。”
魯茜茜道:“為什麽心情不好?平時你從教會回來,總是高高興興的。怎麽今天一臉晦氣,教會發生什麽了?碰到你的老情人了還是怎麽的?”
畢致忠惱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拿教會的姊妹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和哪位姊妹在一起是避開你的?大家參加一個小組,一起查經,關係近一些,不很正常嗎?本來教會就像一個大家庭,一家人相親相愛,光明磊落!怎麽到你嘴裏,就那麽庸俗!“
魯茜茜嘻皮笑臉道:“我就是庸俗,怎麽啦!我就是見不得她們用色迷迷——”想想用詞不當,魯茜茜又改口道,“不對,是用仰慕的目光盯著你!你是我的人了,她們最好知趣點兒!你現在少摻合那些主日學什麽的,再好不過了!省得她們找借口和你搭訕!”
畢致忠心想,陳子敬說的帶小組的事還是推掉吧。一則自己一身汙穢,不配教導別人;二則也省得魯茜茜以為我是想出風頭,吸引別人的注意。
魯茜茜繼續道:“你怎麽不說話啦?點到你痛處了?還是回憶哪個老情人哪?來吧,想誰都沒用,隻有麵前這個是實實在在,知冷知熱的!要一次,保你百病全消,精神煥發!”說著又躺下來,又去拉扯畢致忠。
畢致忠一把擋開來,勁兒很大,胳膊都撞疼了。
魯茜茜有些惱了,坐起身揉著手叫道:“你怎麽給臉不要臉哪?我好心好意來慰問你,就換你這個態度?平時不來,你一肚子抱怨,好像我眼裏隻有兒子,忽略了你。今兒來找你,又這幅嘴臉!有什麽不高興說出來呀!今兒早上還好好的,下午回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給誰臉色看哪!到底教會發生什麽啦?——”
畢致忠惱怒地瞪了她一眼,道:“說了什麽都沒有——”
魯茜茜接口道:“好,不是教會,那就是家裏的事了?家裏有什麽事,不就是周三因為出租吵了一架嗎?哼哼,還說我斤斤計較,我看你們母子才是小肚雞腸!就那麽二十多塊錢,都能動手打人,生幾天的悶氣,簡直可笑!”
畢致忠反唇相譏道:“你才可笑!你不說,我都忘了什麽出租報銷的事,隻有你才記在心上,還以為別人也和你一樣!胡攪蠻纏、沒完沒了,你好好——”
魯茜茜打斷道:“不為出租報銷的事,那你們那天晚上吵什麽?”
畢致忠沉默了一下,簡單回道:“不幹你的事,無需你過問。”
魯茜茜點點頭,從床上下來,嘲諷道:“哇,原來還有秘密!放心,我沒興趣,用不著故弄玄虛、神神秘秘!真是不識抬舉,還以為自己多招人疼招人愛呢!沒人上趕著巴結你!我是看你可憐,才來上你的床,關心關心你,別以為——”
畢致忠也動了氣,惱怒道:“用不著你關心,有的是人愛我要我!也用不著你可憐,你可憐你自己吧!”
魯茜茜愣了一下,嘲弄道:“是嗎?有的是人愛你要你,奧,所以你在外麵吃飽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畢致忠冷笑道:“一點不錯!世界上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床!你不是有子萬事足嗎?我成全你!過去幾個月我沒找過你吧?沒打攪你的親子時光吧?你又跑來搞什麽搞!我好得很,用不著你關心,用不著你假惺惺地來慰問!什麽給臉不要臉,不識抬舉,什麽可憐你才來關心關心你,省省吧!我統統都不需要!”
魯茜茜發了半天呆,才反過味來。一旦明白過來,臉都氣白了,追問道:“你這是不打自招了?你在外麵有女人了?”
畢致忠隻覺過去幾年來受的冷落、怒氣全竄上來,恨恨地道:“沒錯!我要是願意,可以立馬搬過去。人家不要錢,隻要我這個人!你呢?隻要我每月工資轉帳,沒有我這個人更好,更清靜,對不對?你全心全意帶著兒子睡吧,我根本就是多餘、沒用,還給你添麻煩的人!對不對?!”
魯茜茜冷靜下來,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畢致忠道:“你不是沒興趣嗎?你把垃圾丟出去,還在乎誰收走嗎?”
魯茜茜道:“你少打岔!好漢做事好漢當,有種你就說出來!”
畢致忠冷笑道:“不必用激將法。我不會上你的當了。你想拿出你們家鄉那一套,到處去鬧,搞得沸沸揚揚嗎?我還要麵子!再說,我和那個女人已經分手了,你的這些招數都省省吧!”
魯茜茜道:“難怪你今天如喪考妣的樣子!感情是和相好的分手了!她到底是誰,章劍雲、李睿、Susan、Lily,還是江小曼……”說了一長串名字。
畢致忠不可置信地道:“你聽聽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好朋友,當初我們結婚人家都來幫過忙的!你怎麽可以懷疑她們!?”
魯茜茜道:“呸,我才不把她們當朋友!當初在查經班,她們就每次打扮得漂漂亮亮,對著你眉目傳情,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尤其那個Susan,你媽不是很喜歡嗎,恨不得讓致信娶了她。弟弟沒來,哥哥沒準兒動心了呢!你婚都結了,兒子都生了,還一天到晚往教會跑幹什麽!我看你就是找借口去和那些女的鬼混!你敢說,你那個相好的不是教會的人嗎?”
聽著魯茜茜大放厥詞,畢致忠隻覺得心灰意冷到了極點。這就是他的妻子!和他朝夕相處了五年的太太!以往他覺得魯茜茜雖然小市民一點兒,錢財看得重一點兒,本質還是好的。但這番話出口,他隻覺得麵前的完全是個陌生人。原來在魯茜茜眼中,他的信仰、他在教會的服事、他對美善永生的追求,不過是為了求偶、和吸引異性的青睞!簡直是侮辱他的人格,簡直是對他尊嚴的踐踏!連Vivian對他的了解,都要比魯茜茜深刻十倍。
魯茜茜仍然沒完沒了,繼續追問道:“沒話說了吧?做賊心虛了吧?難怪教會出那麽多醜聞,就是你們這些天天愛呀愛、掛在嘴邊的男男女女搞出來的名堂——”
畢致忠打斷道:“別廢話了,我們離婚吧。”
魯茜茜道:“離婚?沒那麽便宜!我天天在家當老媽子,給你洗衣做飯收拾家帶孩子,讓你閑得沒事出去胡搞,還想離婚,門兒都沒有!你轉告那個賤貨,這輩子她也別想登堂入室!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沒轍了。看著吧,你等著我把她揪出來,給她好看!”
畢致忠道:“你胡攪蠻纏什麽!離婚是我們倆之間的事,不必牽扯別人,你衝我來好了。”
魯茜茜道:“哈,我不過這麽一說,你就害怕了,心疼了,是不是?你等著瞧,明天我就去找陳牧師,把你們的醜行暴露出來!你這輩子別想再進教會的門!聖經上怎麽說來著,你們這種行淫的人,就該用石頭打死!哼,不死也得讓你們脫層皮!以為我是好欺負的,你們就打錯了算盤!我魯茜茜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畢致忠恨不得上去揍魯茜茜一頓。按捺住自己,他奪門而去,冷冷地丟下一句:“我真是瞎了眼,找了你這種人。”
身後傳來魯茜茜的尖叫:“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你等著瞧!”
畢致忠衝出門去,走了幾個街區,仍然怒不可遏。無法再忍受下去了,這種心地齷齪、沒有良善的庸俗女人!不是她的冷落,自己也不至於被Vivian引誘。而這個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擺出受害者的姿態!還惡毒地詛咒別人被石頭打死!看她那幅惡狠狠的樣子,畢致忠一點兒不懷疑她說得出做得到。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唯一配得的就是對她退避三舍、敬而遠之!
回顧婚後五年的生活,畢致忠覺得一直在走下坡路。和諧美滿、兩情相悅,仿佛已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過去這三年,隨著兩個兒子的出生,畢致忠隻感到被忽視的孤獨,不僅常被指使得團團轉,沒有任何appreciation,還常被挖苦批評。包括床第之歡,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今晚拒絕了魯茜茜,真是suit her well!這就是神說的“那人獨居不好,我要造一個配偶來幫助他”嗎?那他寧可單身一輩子,不要這樣的幫助!這個家根本輪不到他做頭,全是魯茜茜在指手劃腳!交往的朋友也越來越多是孩子玩伴的父母,一群俗人!連他自己的靈命成長、在教會的服事,都似乎被魯茜茜拖下水,倉皇狼狽。
從剛才魯茜茜胡攪蠻纏的指責,畢致忠越發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個心裏沒有信仰、一堆齷齪的家夥!當初的受洗,純屬被目的驅使,為了騙取他的信任和好感。這種屬世的、沒有高尚追求、自私狹隘的女人,和自己根本就是兩條道上的人。沒什麽好說的,離婚,各走各的路好了!神都說了,信與不信的,不可共負一軛!
離婚的決心一下,畢致忠的思想野馬脫韁般活泛起來。很自然的,Vivian進入畫麵。忽然上午的那一幕也不那麽醜陋了。這樣一個受過創傷、需要男人的愛來肯定自己的女人,用這些奇技淫巧來取悅男人,也情有可原。他有信心幫她改正,用他的愛與嗬護讓她重建自尊自愛。而且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重新來過。婚前絕對不再越軌半步,想到這兒畢致忠有些懊惱,和Vivian已經越了雷池!過去的不說了,從現在開始,他要嚴守聖潔,杜絕任何情欲的幹擾。
和魯茜茜婚姻失敗的原因,就是自己太善良太軟弱,被她牽著鼻子走,婚前如此;生了孩子更是如此。他下決心,要從一開始,就學習美國人的方式,讓孩子單獨睡,夫妻不可分居。Vivian對信仰的追求也比魯茜茜來得真實,他們可以夫妻同心,為神做許多的事!畢致忠漸漸熱血沸騰起來,他默默地禱告,神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這一次,我保證不mess up!我要和一個真正愛禰的姊妹,共建一個合神心意、榮神益人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