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治忠駕著車,漫無目的地開了一陣子,然後才自問:“我要去哪裏?去Vivian那裏嗎?那很快該換高速了!可是,我能去嗎?剛剛被母親罵得如此不堪,什麽偷情、下作、見不得人,要是這個時候還去,真像是陷在情欲裏不可自拔了!再說身上這些傷痕,讓我怎麽見人?明天上班又如何遮掩?難怪魯茜茜會罵她瘋了,簡直不可思議!看來她內心深處還是對芸姨有愧,不然怎麽會怒不可遏到這個地步?我有說錯什麽嗎?我隻是陳述事實!如果有一天我在病床上等死,Vivian能費那麽大心思來探望,而且不是一次兩次,除了說明她是真的愛我,還有什麽解釋?一個將死的老人,滿足他最後的心願,又有什麽不可以?說她‘惡毒,小氣,不容人’又哪裏錯了?Wait a minute,那些可是她自己說的!我隻是陳述事實,沒有評價任何人!可見她自己心中不安,才會如此失態。”
畢治忠想起少年時的深夜,被爸媽臥室的爭吵驚醒,深怕第二天爸媽中的一個就不見了,戰兢許久無法入睡。此時不由想:“奇怪當時隻是恨父親,隻覺得媽媽是受害者,現在真得表示懷疑。就看媽剛才的手段,那種斬盡殺絕的樣子,爸的移情別戀,恐怕是情有可原?算了,都過去的事,不翻老賬了。現在的問題是,我怎麽辦?真的找工作離開這個公司?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
這時一輛車“嗚”的一聲呼嘯而過,畢治忠忽然意識到自己車子開得太慢了,同時也感到這樣心不在焉地開車很不安全。他匆匆換到最右的車道,又開了幾個街區,看到路邊出現一大片草坪,遠遠的燈下還有滑梯、秋千等娛樂設施,便停了車,到這個小公園靜一靜。
夜涼如水,消去了燥熱的空氣圍繞著他,夏蟲詠唱著,四處空無一人。畢治忠想,是該好好想想何去何從了!自己怎麽淪落到這步田地呢?從小品學兼優,一貫受人好評慣了,今晚的這一幕,實在是破天荒的羞辱!神啊,我不是禰愛的嗎?不是蒙禰揀選的嗎?我不是努力在向Vivian傳福音、帶她信主嗎?有什麽不對?雖然我不應該愛上她,可是,碰上魯茜茜這樣的妻子,但凡是個有追求的人,都無法不心生不滿!
回想起五年前他和魯茜茜的婚禮,畢治忠隻覺得恍然若夢。他娶的是那個他心目中的女孩嗎?那個出身貧寒、但有毅力、有熱情,堅忍不拔、淳樸善良的女孩?
應該是,但分明又不是。
結婚不久,畢治忠覺得真正有了自己的家,終於可以開放家庭,招待朋友,做一些他一直渴望做的、蒙神喜悅的事。誰知剛商量好下一次聚會在他家舉行,魯茜茜就去找了牧師。畢治忠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麽,總之很快陳子敬就來找他談話。大意是你有服事的心是好的,但夫妻應該同心配搭、共負一軛。如果一方還沒有準備好,那積極的一方寧可先不服事,等落後的追上來。因為家庭、婚姻的和睦,要比在教會的服事更具優先權,走在前麵的要體諒後麵人的軟弱,雲雲。
畢治忠不快地問魯茜茜為什麽這樣做,魯茜茜一臉無辜地道:“我隻是想讓你集中精力、趕快畢業啊!你在查經班做的還少嗎?也該收收心,先把正事兒辦完!你們不常講在職場也要為神做見證嗎?你論文寫得好、早早畢業,也是榮耀神呀!再說了,一畢業你就是博士後了,起薪就三萬五,當學生一年才一萬六,整整兩倍還多啊……”
那是畢治忠第一次清晰地感到兩個人人生觀的差異。其實dating的時候這些不同已經初顯端倪,但彼此還算尊重對方。這種明目張膽、付諸行動的幹涉還是第一次。畢治忠在聚會地點上做了妥協,但參與的決心和行動並不為魯茜茜所左右。他發現隻要他去,魯茜茜還是會跟著來。他渴望神快點改變她,能夠夫妻同心來服事,多次想在家裏兩人一起查經。魯茜茜總是推三阻四的,要麽嘻嘻哈哈地親他、挑逗他,最終以兩人的溫存纏綿告終;要麽就是嘻皮笑臉,說什麽“別裝了,這是在家,沒那麽多人盯著你,少那麽一本正經的!”,或者“你說的全部正確,我們都是罪人,耶穌是我們的救主,可以了吧,咱們聊點兒別的行不行?”到後來,魯茜茜甚至大發脾氣,反問他:“你又不做牧師,又不靠那個吃飯,花這麽多時間精力在上麵幹什麽?你搞搞清楚什麽是你的衣食父母?多花點時間在你的論文/工作上好不好?!”
過了好久,畢治忠才醒悟過來魯茜茜根本是對信仰沒有興趣的人,她注重的全是帽子、票子、房子、車子這些屬世的事情 。畢治忠自責自己的愚蠢,當初魯茜茜在查經班上那麽多胡攪蠻纏的問題,虧他認為她是獨立思考、認真求索!回過頭去看,那分明是吸引自己注意的手段罷了!
漸漸的,畢治忠不管魯茜茜的事了,管也沒有用。他堅持在教會服事他自己的,即使得麵對她的冷嘲熱諷,甚至減少次數,做些妥協。畢治忠相神能改變人心,但魯茜茜可能是不被揀選的那個!教會那麽多火熱的姊妹,魯茜茜這樣心裏剛硬的實在罕見!偶然畢治忠還是會為她禱告,但內心深處覺得沒什麽希望。難怪古人說要倉廩足而後知禮儀!魯茜茜可能是窮怕了,即使來到美國,一天到晚操心的也是錢、錢、錢!
兩人相安無事了一段日子,孩子出生了。魯茜茜先是以照料孩子為由不去教會一年多,後來孩子大了要伴兒玩,魯茜茜又重返教會,每次把孩子往幼兒室一丟就走。幸虧送day care習慣了,孩子倒不哭鬧。後來畢治忠看到周報上號召更多的弟兄姊妹參與幼兒服事,就對魯茜茜說:“你是不是也該去幼兒室幫幫忙?”
魯茜茜道:“平時一天到晚帶孩子,好不容易周日輕鬆半天,又去帶孩子,還不是一個兩個,我才不幹呢!”
畢治忠道:“別的媽媽也很辛苦啊,大家的事應該大家一起承擔。再說了,父母直接參與孩子的教育,對孩子的成長很有好處。”
魯茜茜道:“那好,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畢治忠躊躇道:“幼兒室全是姊妹們在服事,我去豈不怪怪的?”
魯茜茜道:“就是,讓那些老太太們去看孩子吧,她們沒文化,帶不了查經。也給人家一個服事的機會嘛!”
畢治忠心裏反感,為了身先士卒、也希望這是讓魯茜茜被改變的一個契機,他和兒童部的老師聯係,給自己和魯茜茜也排了班。結果魯茜茜沒什麽,他卻大受打擊!那一次的同工,畢治忠才對魯茜茜有了更全麵的認識。幾乎所有時間,魯茜茜就像一隻強悍的母雞,守護著自己的兒子。如果兒子看中哪個玩具,魯茜茜就會叫著“大家要Share”,然後把玩具搶過來給兒子玩。若是兒子玩的被別的小朋友看上了,魯茜茜又會講大家要take turns, 讓每人玩五分鍾。這個五分鍾基本要由兒子的注意力集中長度來決定,不到兒子自己玩膩了丟掉,這個五分鍾永遠過不完。孩子們好騙,但畢治忠卻看得暗自搖頭。私下提醒魯茜茜時,魯茜茜渾然不覺,反問道:“你說什麽,我不公平?怎麽不公平了?那麽長時間,我抱的是誰?哄的是誰?snack我給兒子多分了一口嗎?不公平的老師大有人在,可不是我!上次小孩玩sticker,方方那張又破又不全,好的完整的都給了自己孩子!哪個家長都會偏著自己孩子,我就算大公無私的了,不信你和別人搭班試試!”
幾次下來,畢治忠十分失望。魯茜茜身上那麽多小肚雞腸、斤斤計較 ,令他反感,卻又無奈。孩子一歲半時全家回了趟國,固然是為了老人看看外孫,還有一大原因是魯茜茜聽說孩子兩歲以上就得買機票了。那次他們買了許多禮物,巧克力、開心果、萬寶路香煙。然而在國內換火車的空檔裏,魯茜茜又買了不少糖果,加兩條假煙!在家中有朋友探望時,畢治忠從魯茜茜拿出來的是美國糖還是中國糖,是萬寶路還是假的紅塔山,基本就能判斷來客的身份地位。種種看人下菜碟的心計、小動作,加上表麵一如既往的熱情爽朗,魯茜茜遊刃有餘地做著她父母眼中“最有出息的姑娘”,親朋好友讚不絕口的“最聰明最懂事最能耐”的去了美國的能人。然而畢治忠的心卻一天天沉重,鄙視的成分一天天加增。此時,他忍不住問道:“神哪,這就是禰賜給我的妻子嗎?這就是我應該愛的、甚至為之舍命的肉中肉、骨中骨?神禰給錯了吧?這不是我想要的!”
畢治忠常常反省,自己是不是在埋怨神。他想多多少少有那麽一點。沒有孩子之前,盡管有這些那些的看不慣,魯茜茜還是一心一意對他好的,畢治忠也就認了。他想起一個美國同學的打趣,什麽叫wife, 就是wash, iron, fuck, etc。話雖粗俗,但也是大部分家庭的寫實。魯茜茜作為一個妻子,操持家務、照顧先生,還是無可挑剔的。
等到方方、圓圓出生,畢治忠隻覺得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僅多出許多沒完沒了的重複勞動,還常常受魯茜茜數落。有一次魯茜茜要他用雞湯給孩子蒸一碗蛋羹,結果蒸出來的就像一碗湯,全無豆腐狀的質感。魯茜茜細問之下,才發現他直接把雞蛋打進雞湯裏去了,而不是一邊打均勻雞蛋,一邊慢慢加入雞湯。魯茜茜當時一臉嘲弄,說他:“這不是你第一次做吧?我以前教過你的吧?上次好歹還是固體,不那麽嫩而已,因為雞湯不是溫的。這次您雞湯倒是溫了,順序又倒了!你怎麽做trouble shooting的?一次隻能一個變量懂不懂?就你做飯這水平,我真不知道你試驗怎麽做的?!”
更糟糕的,連方方都有樣學樣、嗲聲嗲氣地說:“爸爸飯難吃死啦!爸爸笨蛋!”魯茜茜聽了哈哈大笑,畢治忠當時沒說什麽,心中卻不是滋味。
幸虧生圓圓時,母親趕來幫忙,否則不知他得受多少氣。魯茜茜絕不是嬌滴滴的人,但在做月子這件事上卻很縱容自己。生了方方後的一個月,她是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美其名曰:“我可不想落下毛病!辛苦你一個月,換我伺候你一輩子,你還是轉啦!”好在那時教會的姊妹排班送飯,否則畢治忠真不知如何應付。身邊好多美國女人生了孩子,一如既往地做事生活,畢治忠覺得魯茜茜要麽是母憑子貴、自抬身價;要麽就是愚昧無知。
他經過伺候“坐月子”的辛苦,輪到母親來,就很不忍,想多休兩周假,讓母親不太勞累。畢張淑怡製止了,說:“放心好了,當初你們兩兄弟不都是我一個人帶大的?有誰幫過一下?現在好歹兩個大人照顧兩個小朋友,比起當初條件又好了不知多少倍,你就安心上班吧!你自己注意休息,晚上讓魯茜茜管,反正她休產假,白天可以補覺。你看你瘦了不少,倒是魯茜茜,和孩子一樣養得白白胖胖……”
那些話讓畢治忠心裏暖暖的,真有點兒想去擁抱一下母親,說幾句感恩的話。但不知怎麽,他就是不能像致信那樣,做出親昵的動作。畢治忠不知為什麽,對母親總有一點兒敬畏和懼怕,心裏知道這是最親的人,但還是恭恭敬敬、不敢放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記不得了。和芸姨這個秘密有關嗎?也無從追究。
想到這短短一個晚上,他一生最大的兩個秘密都揭露出來,而且說了那麽傷人的話,讓母親如此傷心失態,他後悔得很;但同時又有種豁出去的痛快,不必隱藏的放鬆。事已至此,掉到穀底,還能怎樣呢?下麵該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吧?
適應了黑暗,畢治忠決定繞草坪走走。在夜色中,他漸漸放鬆下來,思緒也變得淩亂。他自問:“怎麽辦呢?真的找工作嗎?免談啦。從此聽母親的,不再私下見Vivian,隻保持工作上的接觸?”然而隻是想想這個念頭,他就感到心痛起來,胸口發悶,不知該怎麽舒解。他不由惱怒地想:“這正是關鍵時刻,怎能功虧一簣?不如送母親回台灣好了!那樣的話,方方圓圓的day care得馬上聯係,到時家裏忙得團團轉,恐怕也沒機會見Vivian。加上怎麽向魯茜茜解釋呢?母親會不會一生氣,再告訴魯茜茜,那麻煩可大了!慢著,剛才因為芸姨的事,已經激怒了母親。不知我出來這半天,她是否又打了電話給致信,沒準兒機票已經改了?不行,還是得等等,把家裏穩定住再說。唉,也不知手機打國際長途怎樣收費的?算了,先和致信聯係上再說!”
畢致忠立即撥了致信的號碼,響了好多下,致信才接聽。致忠直奔主題問道:“致信,你沒有給媽改機票吧?”
致信道:“你們搞什麽鬼,不是說要延期半年嗎,怎麽又要提前?電話線路也不清楚,話沒說完就斷了,莫名其妙!”
致忠不耐煩道:“你到底有沒有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改機票?”
致信道:“沒有啦!要改也是你的事,我這半吊子英文,打國際長途?我還在上班哎,拜托,有沒有搞錯!”
致忠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同時又隱隱有些失望。心中五味雜陳,嘴上還得裝做沒事般應付道:“不好意思,打攪你了,你安心上班吧。”
致信叫道:“現在快吃午飯了,我又有時間了!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媽和大嫂吵架了?”
致忠道:“沒有啦,一點其他的事。不過萬一媽再打給你的話,你推托一下,千萬別給她改機票。”
致信笑道:“沒那麽嚴重吧?就算媽生氣,也不一定舍得兩個小朋友,哪能真離開?大哥,你太不懂女人心理了!媽你哄不了,大嫂也哄不了,真不知你當初怎麽找到太太的!”
致忠不屑地哼了一聲,心想這婚都沒結的小子,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轉念又想,Vivian呢,她倒是很聽我的,但那怎麽是哄?完全是認真的,還有神的話,他隻擔心說錯了絆倒人,恨不得每次談話前再查考一遍聖經!也許自己是變得越來越學究、乏味了?但Vivian還是喜歡聽他說話的,這點他可以肯定。
那邊致信聽出他的不屑,爭辯道:“你心裏一定嘲笑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大哥,是你和媽一起生活得久,還是我?我工作以後就在家裏住,從來把媽媽哄得服服帖帖。就連現在沒結婚,她也沒有一天到晚嘮叨吧?你呀,還真的和我學習!”
致忠不由笑了,罵了句:“你這臭小子,等將來你太太進門,再聽你有什麽高招吧!”
致信道:“何必等到將來,現在你有什麽煩心事,我來幫你排解排解?”
致忠歎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致信道:“我不用猜,就知道是媽和大嫂的問題。大哥,你嘴甜一點好不好?碰上媽抱怨,你就說,您說的全對,全是魯茜茜不懂事,我去教訓她!碰上太太訴苦,你就說,媽老糊塗了,回頭我和她老人家好好談談,讓你受委屈了,真對不起,親愛的!再好好親熱一下!任何問題,用這兩招,保證百病全消!”
致忠道:“你以為就和和稀泥這麽簡單?她們要看效果的!她們問你到底談了沒有,我怎麽回答?”
致信道:“你就一臉誠實地說,當然談了!老人家年紀大了,一時半會兒習慣改不了;換成大嫂,你就說魯茜茜脾氣倔,得慢慢做工作,不就解決了?然後再陪其中一個,大罵一通另一個,不就天下太平?”
致忠笑罵道:“這就是你的辦法?純屬坑蒙拐騙!”
致信道:“咳,沒人指望你真做什麽!她們就是要你一個戰線而已!口頭上表示一下支持,有那麽難嗎?大哥,我發現你是越來越惜言如金了!是不是在美國沒人說話,一個個都變啞巴啦?”
致忠反省一下,好像是在家中的話越來越少,實在可談的話題有限。但在Vivian麵前,他為什麽又有說不完的話呢?
致信接著道:“聽我的,大哥,對女人嘛,不管什麽年紀,多灌點甜言蜜語,不會錯的!一個老媽,一個太太,連天底下最愛你的兩個女人你都哄不轉,還有什麽好混的?”
致忠忽然想起一件舊事,此時用來將弟弟一軍:“致信,記得五年前你和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當時魯茜茜不小心說出來我給你寄錢的事嗎?當時媽把你叫到房間,你是怎麽對付的?”
致信略為尷尬,回答道:“咳,那時年紀小,沒經驗,現在不會那麽慘啦。”
致忠道:“不要回避,說來給我參考參考,看你怎麽哄得女人團團轉嘛?”
致信道:“要是現在,我就說,大哥寄的錢,全給了女朋友了。”
致忠笑罵道:“媽會相信你的鬼話才怪!”
致信道:“當然要合情合理啦!我就說拿到錢的時候,正巧女朋友說家裏出了事故,爸爸生病或是媽媽出了車禍之類,我就英雄救美,全部美金獻上!媽看我這麽俠肝義膽,沒準兒再獎勵我幾千台幣呢!”
致忠道:“你那女朋友一輩子不見媽啦?遲早穿幫的謊話,還敢說!”
致信道:“哪裏那麽笨嘛!然後我就講,那個女孩子拿了錢後,就漸漸疏遠我,一開始還說是照顧爸爸或媽媽,沒有時間;後來幹脆電話都不接。媽,你說我做錯了什麽?是不是因為後來沒繼續施以援手,她生氣了?媽,你能不能借給我一筆錢,讓我再去努力一把?”
致忠道:“編得不錯!不過連這種騙人錢財的女孩,都能被你看中做女朋友,可見眼光太差,以後更要控製你的零花錢,以免再上當。”
致信道:“別逗了,大哥,有麻煩的是你不是我!誰求誰呀?你不聽我的,那就算了。”
致忠忙道:“別急,開開玩笑而已嘛!總之,萬一媽再打電話要你替她改機票,你馬上通知我,我來想辦法。”
致信笑道:“你有什麽辦法?還是我幫你解決吧!你說清楚,你到底要不要媽走?”
致忠道:“當然暫時還不要。”
致信道:“那好。如果媽再打來,我就說,沒問題,馬上辦。我正好想您呢,您能提前回來,再好沒有了!”
致忠道:“然後呢?”
致信道:“什麽然後?然後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啊!”
致忠道:“那過一陣子,媽又打電話給你問結果,你怎麽回答?”
致信道:“不等媽打來,我就先打過去了。我就說,媽,現在暑假期間,旅遊觀光客特別多。我打電話問,最快的一班飛機是五周以後。時間不太好,還得轉三次機!您覺得行嗎?行的話我現在就讓航空小姐出票啦?嗷,對了,機票改簽要罰款兼收手續費,一共二百五十美金,沒問題吧?”
致忠忍不住笑了,道:“虧你想得出來!這下換誰都會猶豫一下了。”
致信得意道:“那還用說!媽如果鐵了心堅持,我就說,成,我這就再打電話,保證辦妥。”
致忠道:“就這麽一招?媽認真起來,不在乎省這點兒錢的。”
致信道:“唉,我怎麽可能真改呢?過個一兩天,我再打電話給媽,就說,上次幫您改簽機票,好像出了什麽問題。今天收到航空公司的電郵,要我重新聯係。您得把護照、機票複印件給我傳真過來。然後大罵一通航空公司的這幫人,不知怎麽做事的!除了名字,信息全亂了,好像連原來的返程機票都取消了!這可麻煩大了!”
致忠聽得好笑,評價道:“喂,注意一下媽的承受力好不好?你這麽信口開河,別把媽嚇出病來。”
致信道:“有那麽嚇人嗎?那好,我接著話鋒一轉,再大罵一通老板,就說因為上次打電話時,他總在一旁轉悠,害我不能大聲說話,又總分心,才出差錯!這次我在家和航空公司的人據理力爭,最終對方妥協,提出兩個解決辦法。一是恢複最初行程,因為他們也有責任,無條件恢複以前的機票,免收手續費;二是他們繼續鎖定最近航班,但時間就無法保證了,什麽時候有空位就什麽時候走。可能就是明天,也可能一個月以後。您看選擇哪一個?”
致忠道:“一派胡言!改簽也要經過本人同意的,哪可能碰上什麽就是什麽?”
致信道:“大哥,你要不要我幫你?管他是不是一派胡言,媽相信就夠了。”
致忠道:“這些話漏洞百出的,你以為媽那麽好騙?”
致信道:“別說媽了!去年我女朋友突發奇想,要到日本旅遊。我一口承諾包買機票。假裝記錯了日子,機票日期是兩個人都走不開的時候。後來她發現了,我再假裝打電話取消行程。到最後,她感激兼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多虧我有口才會argue,才沒被罰款呢!”
致忠皺眉道:“致信,這種社會上耍心計、坑蒙拐騙的一套,用在家裏人身上,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你如果真的愛你女朋友,就很誠實地有話明說。你這樣騙她,別人又不是傻瓜,總有看穿的那一天。不要用這些小聰明、小伎倆,到時吃大虧的是你自己!”
致信道:“拜托了,大哥。是誰求我幫忙撒謊啊?你這樣說,那下次媽打電話來要我幫她改機票,我就直說,大哥交代過了,不讓我改。讓媽找你算帳!”
致忠呆了一下,沉默片刻道:“你說的對,我是不應該讓你做這種事。萬一媽打電話給你,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好了,隻是千萬轉告我一聲,我好有準備。”
致信道:“嗨呀,我隻是開玩笑啦!放心,我會幫你穩住媽,讓她老人家在美國多住些日子。我這兒自由自在正享受著哪,才不想她早早回來。包在我身上吧!再見!”
致忠聽弟弟掛了電話,暫時放下一樁心事。母親不走,家裏是安頓了;但她真的監視起自己,從此沒有和Vivian見麵的機會,又得如何對付?剛剛還教訓致信不要坑蒙拐騙,自己何嚐不是在謊言中生活?致忠歎了口氣,暗想,是得結束這種表裏不一的生活了,盡快找機會和Vivian單獨談一次,解釋清楚。然後呢?再也不單獨見麵了?隻是純粹的同事關係了?這樣一想,他的心又隱隱痛起來。望著夜色中的星空,他從心底喊道:“神啊,幫助我走出這段感情吧!我知道這是犯罪,可我真的愛她,想幫助她。讓她趕快接受禰,讓我們成為弟兄姊妹吧!這樣,我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