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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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的婚禮---第五章 到底是誰的婚禮?

(2023-01-06 09:02:51) 下一個

      接下來的一周,盡管王施喜不時叮囑曉君要落實住處,曉君最終隻是發了個電郵給魯茜茜,請她代訂旅館,找教會朋友的事一字沒提。曉君想,有了朱蘋的例子在先,她最不願的就是利用大家的善良和愛心,給別人添麻煩。魯茜茜可能忙於婚禮籌備,一直沒回信,曉君既不知她訂了旅館沒有,也不知價錢如何。一周後的周五早上飛往休士頓,曉君一路上惦記的就是住宿問題。她忍不住禱告道:“上帝啊,求你給我預備合適的住處吧。不要太貴。也求你給我預備個伴兒,別讓我太孤單。”

      一直到飛機降落,曉君的心情才被久別重逢的激動充滿,五年不見了,魯茜茜怎麽樣了呢?

      走到接機處,曉君一眼看到了魯茜茜。今非昔比,不再是記憶中T恤短褲的愣丫頭了,居然穿了身連衣裙,頭發燙了個大波浪,剪成齊肩的長度,頗有幾分淑女的樣子。

      魯茜茜也看到了曉君,笑著跑上前來,熱情地道:“曉君,你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怎麽樣,一路順利嗎?”

      曉君道:“還好,你可是時髦漂亮啦!這頭發燙的,帥呆了!”

      魯茜茜道:“咳,全是我婆婆逼的,說什麽清湯掛麵的學生頭不合適,一定要做個發型才像樣。燙個頭花了六十多塊!你真的覺得還好?”

      曉君道:“那當然。專業打理就是不一樣,這樣披婚紗肯定好看。當年我結婚那會兒時新盤頭,一大早去梳許多小辮子,盤成個髻,花好長時間,也不便宜。而且當天晚上就洗掉了,特不值!你這多好,至少保持大半年!”

      魯茜茜道:“也是,我馬尾巴也紮了有年頭了,換個樣子有點新鮮感。但你不覺得這發型顯得老氣嗎?”

      曉君笑道:“一點不老氣,哈哈,這叫成熟的少婦風韻。”

      魯茜茜道:“去去去,還沒結婚呢,就少婦了!哎,你有托運行李嗎?往這邊走就出去了。”

      曉君道:“就這一個背包,全在這兒啦!”

      魯茜茜道:“那好,咱們去坐shuttle到旅館。”

      曉君道:“對了,周雅靜和莊勵來嗎?”

      魯茜茜道:“都來,我給你們仨訂了一個房間。”

      曉君喜道:“太棒了,你該早早告訴我,害我一直揪著心!她們什麽時候到?”

      魯茜茜道:“莊勵要明天一早,周雅靜開車來,下午就到。哎,這個周雅靜現在越來越怪僻了。上周我不是給你們發信說我婆婆嗎,你猜周雅靜怎麽回我?”

      曉君還沒回答,魯茜茜就放慢步子,一字一字說道:“她就寫了兩句話,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抽身還來得及!你聽聽,有這麽說話的麽!簡直就差說,你們別結得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曉君聽了也頗吃驚,心想這話是太過份、太不合宜了。

      身邊魯茜茜又道:“當時我看了她的e-mail,噎了個半死,氣得我,再不要理她了!沒想到第二天,她又發了封信,說下周五開車來,要我幫她訂旅館。真是莫名其妙,難怪你們給她個外號叫大仙,我看她是真的要成仙了,怪裏怪氣,匪夷所思,一點兒邏輯都沒有!”

      曉君道:“也許她後悔說錯了話,專門來參加你婚禮以表歉意呢!能來就是心意啦,你就別計較了。她說話一向衝衝的。”一邊敷衍著魯茜茜,曉君一邊想:三個人分擔兩天旅館費,一個人也就幾十塊錢,太好了!而且全宿舍的人都到齊,畢業整五年,好好敘敘舊,太難得了!真得感謝魯茜茜這場婚禮呢!

      魯茜茜在一旁說道:“那是,我才不和她計較呢。不過曉君,還是你最夠意思,早早就定下要來,你才最真心誠意的。不過,這次莊勵也算難得,她上周末剛回美國,收到我信的時候,還在夏威夷度蜜月呢。她說,你的婚禮當然要按你的意思辦,絕不能妥協。我們都全力支持你!你聽聽,這話說得多貼心!”

      曉君暗暗皺眉,覺得莊勵的話裏更多起哄的成分,也不好明說,隻得打個馬虎眼道:“這下好了,你一下子來三個死黨,你婆婆也不敢太囂張了吧?”

      魯茜茜道:“咳,就算再來十個,她老人家也照舊。我看她是錢多燒的!我們不是在教會舉行婚禮嗎?本來教會有假花什麽的,布置一下就行了唄?她老人家一來,不行!全部得鮮花!台上要搭個拱形花架,每排座位邊上要用花布置,新娘捧花,伴娘捧花,重要來賓胸前別一支鮮花。這麽一折騰,鮮花就差不多一千美金!”

      曉君驚訝道:“這麽貴啊?你們哪兒有這麽多錢?”

      魯茜茜氣道:“她帶了一萬美金來!說就是給我們辦婚事的,還逼著致忠給我買個鑽戒。我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買了一個一千多塊的。”

      曉君奇道:“喂,你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人家上趕著給你花錢,你還不高興?”

      魯茜茜道:“你看,你也說這話!給我花錢就怎麽了?既然是給我,就花得我願意,我開心啊!你不知道,我本來買了一套婚紗,才99刀,斷碼,二號的。我得吸著氣才能穿進去。為這個,我還專門減了一個多月的肥,這不挺好嗎?人家瞟了一眼,說,過時了,也不是夏天穿的,重買一套!你說婚紗有什麽過時不過時的,不是還有人穿媽媽、祖母的婚紗嗎?還說什麽季節不對!不就是袖子長點兒嗎?反正在教會室內舉行婚禮,空調開低一點,長袖短袖有什麽區別?而且那是final sale,根本不能退換的。我一百多塊就這麽打水漂嗎?我堅決不幹!”

      曉君聽得目瞪口呆,問道:“那怎麽辦呢?”

      魯茜茜道:“畢致忠出來替他媽求情啊,連哄帶騙的,又去那家婚紗店,讓我試試別的,比較一下。當然有更好的,價格也擺在那兒嘛!最後選了一套三百多的。好說歹說,人家才同意收回那件99的,讓我們補差價。你說說,這是不是沒事找事?本來我們花錢是大爺的,讓 她這麽一攪合,簡直就是求人家讓我們換一件,還補了兩百多塊,真氣死我了!”

      曉君鬆了口氣道:“換了就好了,肯定這件更好看的,等你回過頭來看相片的時候,你就會感激你婆婆了。”

      魯茜茜一急帶出一句粗話:“感激個屁!提到相片我才火大呢。本來教會一個朋友答應給我們照相的,也就付個膠卷洗相錢。老太太一聽就說,不行,要專業人士,請了個美國攝影師,按小時收費,一小時一百!其它材料另算。你說有這個必要嗎?真想照婚紗照,我們什麽時候回國照一套不就行了?還駁了教會朋友的麵子,說得好好的又取消,我看畢致忠也尷尬得很,打電話解釋半天,臉都紅了。”

      曉君歎了口氣道:“這又何必,讓他們都照不就結了。”

      魯茜茜道:“哼,我看風聲已經傳出去了,畢家大少爺結婚,要的是專業水準,業餘人等一概免談。估計那朋友巴不得辭了這差事,免得達不到老太太的高標準嚴要求。還有啊,婚禮完不是有reception嗎,本來想訂幾個菜,買個大蛋糕就是了。老太太又對菜式不滿意,換了烤乳豬、炸大蝦什麽的。這大夏天的,這麽熱,吃這些炸的烤的,不怕上火嗎?”

      曉君笑了,問道:“有好吃的還埋怨,老太太也太難做了。這錢也是她老人家出?”

      魯茜茜道:“是啊!我看她不花光那一萬塊,就不會安生。曉君,我真是納悶,結了婚日子就不過了?非得一個婚禮,也就大半天時間,把錢全花光了她才稱心?這些錢留給我們細水長流,花到刀刃上有什麽不好?”

      曉君道:“理是沒錯,可錢是人家的。她老人家的錢怎麽花,輪不到你做決定。老人嘛,講講麵子排場,也能理解。隻要她花得起,你就笑納算了。”

      魯茜茜道:“她一個小學老師,能有多少錢?還不是顧了這頭,省那頭。畢致忠的弟弟去年上了台大,就抱怨他媽給的錢不夠用。去年聖誕節致忠還寄了五百美金給他。我有一天不留心說了出來,可捅了馬蜂窩!”

      魯茜茜歎了口氣道:“全怪我嘴快!可我哪裏知道她不知道?我也是好心,說婚禮就大半天的事,凡事從簡能省很多錢。省下來貼補致信不好嗎,也省得致忠惦記,寄錢回去還得換台幣,多麻煩。你猜我婆婆怎麽著?我看得出她吃了一驚,但她還故做鎮靜,說,”

      魯茜茜清了清嗓子,模仿道:“致忠,你懂得幫助弟弟,是個兄長的樣子,媽以你為榮。”接著,魯茜茜轉過頭麵對虛擬的致信,道:“致信,你跟我來房間一下!”

      曉君聽出裏麵不怒而威的口氣,不禁道:“這下致信麻煩了!”

      魯茜茜道:“可不是!後來致忠講,他媽要求致信把那筆錢怎麽花的,一五一十說清楚。這都大半年了,怎麽記得住?哼,老太太不檢討給兒子零用不夠,反而懷疑致信亂花錢,吃喝嫖賭啦,結交不良朋友啦!虧她想得出來。真好笑,前兩天還說自己兒子品學兼優,做夢都笑醒呢!什麽話都是她說的。她把致信整得好慘,也害我被致忠埋怨了好久。”

      曉君道:“這個婆婆是厲害,你乖乖地聽話吧,別再製造矛盾啦!”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搭車到了Comfort Inn。  曉君辦了入住手續,發現才$89一晚,又比預算省了十塊,高興道:“這旅館訂得太好了,還有免費早餐。謝謝你,魯茜茜,讓你費心了。”

      魯茜茜道:“咳,說這個,咱們誰跟誰啊?這旅館是這一片兒最便宜的,就是離家遠點兒,得走半個來小時。不過我們會來接你。你先放下東西來家吃飯吧,認認門。”

      曉君道:“你這麽忙,能來接我就夠朋友了。我隨便買個漢堡吃吃就行,別打擾了。”

      魯茜茜道:“什麽打擾,你大老遠的來參加我婚禮,沒專車接送我已經不好意思了。今兒晚上在教堂排練一遍婚禮,之後全體人馬去吃自助餐。中午就簡單吃點家常便飯。我婆婆說她來做幾個菜招待你。她手藝倒真不是蓋的,你肯定喜歡。”

      曉君其實昨晚一晚沒睡踏實,到了旅館已經又累又困,恨不得先睡一大覺。聽到還有魯茜茜婆婆招待,不由道:“算了吧,我隨便吃點什麽好了。聽你說了這一路,我都有點兒怕你婆婆了。她親自招待我,和她同桌吃飯,我不緊張死才怪!”

      魯茜茜道:“小姐,就當舍命陪君子一回,好不好?這頓飯你一定得吃,我婆婆欠你的。”

      曉君道:“開什麽玩笑?欠我什麽?”

      魯茜茜道:“來吧,咱們邊走邊聊。你不是早早說了你會來嗎?我就想要你做伴娘。結果老太太一口否決了。她說伴娘得沒結婚的,她要從教會的大學團契裏找個人。”

      曉君插嘴道:“這你婆婆可是做了件大好事!我哪合適做伴娘呀。當然應該找個本教會的,排練什麽的也方便。”

      魯茜茜道:“我一開始也這麽想,可我發現我婆婆有私心。她挑伴娘那個認真,相貌、學曆、家庭背景,簡直查戶口哪!我和畢致忠提的幾個人,她全否了。上周日她居然到教會,和牧師娘拿著教會通訊錄一個個挑。這可讓我琢磨出來了,她肯定是想給致信在這兒找個女朋友!”

      曉君不由笑了,歎道:“你婆婆真是有心人,太厲害了!”

      魯茜茜道:“厲害也沒用。致忠和我說了,致信要錢就是因為偷偷交了女朋友,老太太還在這兒瞎操心呢。不管怎麽說,委屈你沒當成伴娘,老太太心中有愧,所以一定要你到家吃餐飯。”

      曉君道:“這麽說,該我請你婆婆才對。結完婚你就知道了,新郎新娘、伴郎伴娘什麽的,看著風光,其實是吃不好,玩不好,沒準兒還讓大家當猴耍。我才不要當這個伴娘呢!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我更感謝你婆婆,把這苦差交給別人!”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家,一進門,曉君就聞到食物的香氣。看看時間還早,剛過十一點,桌上已放了兩個菜,小小一碟,但蠻精致。一個皮蛋拌豆腐,一個韓國的醃大白菜。曉君頓時食欲大開,低聲道:“全是我的favorite,你婆婆太可愛了!”

      魯茜茜道:“謝謝我吧?我婆婆問我你喜歡吃什麽,我想了半天想出幾樣。說真的,咱們上大學那會兒,總是覺得餓,吃嘛嘛香。我還真不記得你愛吃什麽,好像沒什麽不愛吃的?反正咱們屋四個沒一個挑食的。我就想咱們聚餐時最常點什麽菜,就告訴我婆婆了。”

      曉君道:“你這個傻丫頭啊!上大學那會兒是啥便宜點啥嘛!你不會告訴你婆婆,我喜歡西紅柿炒雞蛋,和魚香肉絲吧?”

      魯茜茜也笑了,連聲道:“沒有沒有!不過我還真沒想到這個價格問題。但我知道你喜歡甜食,我婆婆燉了一鍋銀耳蓮子湯呢。”

      曉君道:“那成,有這三樣,我就很滿足了。”

      說著魯茜茜帶曉君到廚房裏,畢張淑怡早聽到她們進來,隻是燒著菜,無法抽身。見她們進來,畢張淑怡笑著說道:“是劉曉君吧?很高興你能來。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碗冰綠豆湯?”

      說著又指示魯茜茜從冰箱裏拿綠豆湯出來,曉君道:“不要忙了,您親自下廚招待我,真是不敢當。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畢張淑怡道:“你是客人,哪能要你做事。去客廳坐吧。廚房這麽小,又這麽熱,別擠在這裏。這道蘑菇燒雞很快就好,好了就開飯。”

      曉君道了謝,和魯茜茜回到客廳喝綠豆湯,低聲道:“魯茜茜,你太誇張了,一口一個老太太的,我還以為你婆婆多老呢!人家很年輕嘛,也就五十出頭吧?有風度,有氣質。”

      魯茜茜撇撇嘴,道:“五十一了。在我們老家,這歲數都當奶奶了,還不老?”

      曉君道:“聽聽你這話,夠偏見的。按你說的,咱們二十七八,在你老家都孩子滿地跑了。叫你聲少婦,你還嫌不好聽呢!”

      魯茜茜道:“好好好,你對。那叫她畢太太好了,這聽著年輕吧?”
      曉君道:“你也馬上是畢太太了,怎麽區別呢?”

      魯茜茜道:“我是小畢太太,她是大畢太太?難聽死了。不如叫她畢家大太太?”

      曉君差點一口綠豆湯噴出來,道:“別胡說了,聽上去你要做妾似的。”

      兩人笑成一團。

      不久飯菜上桌,魯茜茜道:“媽,致忠致信呢?”

      畢張淑怡道:“他們去教會再檢查布置布置,中飯和牧師一起吃了。下午四點致忠回來接我們。好,我們一起謝飯禱告吧。”

      說完,畢張淑怡低頭道:“天父,謝謝禰賜給我們桌上的飲食,求禰加添我們的力量,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蒙禰悅納。奉恩主耶穌基督的名求,阿門。”

      魯茜茜和曉君都跟著說了聲阿門。曉君忍不住問道:“伯母,您也是基督徒嗎?”

      畢張淑怡道:“是啊,我從小上的就是教會學校。那會兒謝飯禱告還得唱歌呢!奧,忘了大陸是無神論的,聽你剛才也阿門的,你也歸主了嗎?”

      曉君扭捏了一下,道:“算是吧,我去年複活節受的洗。”

      魯茜茜加了一句,“比我還快啊!我今年複活節才受洗。”說著,拿自己筷子夾了一大塊雞肉到碗裏吃起來。

      畢張淑怡皺皺眉,拿公筷給曉君夾了些菜到碗裏,道:“曉君,你和茜茜就像姐妹一樣,自家人,隨便一點。不要讓我們招呼你啦。”

      曉君道:“那當然,伯母您忙了半天,快吃吧。我不會客氣的。”說完也學著用公筷夾了塊香菇吃起來,吃了兩口笑道:“伯母您這雞燒得真好吃。我愛人常說美國的雞都圈養,飼料喂大的,雞肉都沒雞肉的味道。可您做的就很香,簡直像是土雞了。”

      畢張淑怡笑著重複了一句“愛人”,覺得這詞很肉麻,接著道:“你先生說得不錯,這兒的雞肉、豬肉是很難吃。我做什麽都加重調料,醬油、八角、桂皮、蔥蒜,靠這些提味。這兒的雞紅燒還勉強,煮湯就沒法吃了。”

      曉君道:“是呀,雞湯煮出一鍋油,可一點兒都不香。”

      畢張淑怡道:“所以啊,這兒的材料差,你們這些做太太的,要多花心思才能做出好飯菜給先生吃。”

      曉君看了眼魯茜茜,回道:“伯母,不知道台灣怎樣,在大陸很多男同誌也做飯的。”

      畢張淑怡淡淡道:“時代不同了,先生願意幫忙當然好。可是我們家,致忠的父親從來不下廚房的。致忠呢,家務也不太會做,將來要茜茜多擔待了。”

      魯茜茜毫無心機地回答:“沒問題,我喜歡做飯,就是水平和您沒法比。曉君,你真是好口福。這一周多我們每天跑來跑去,中飯基本都是在外麵吃快餐。難得今天吃頓好飯,我也算沾你的光了。”

      曉君笑笑,不再多說,好好吃起來。一大早的飛機,她五點多出發,根本沒胃口吃早飯。美國的飛機又不提供什麽吃的,就喝了杯橙汁,吃了一小包鹹pretzel,早已饑腸轆轆。這飯菜正對她胃口,吃得津津有味。

      畢張淑怡看她們吃得香,挺高興,放慢自己速度,招呼道:“我最不喜歡剩飯的,你們兩個年輕,多吃一點。爭取別剩下。”

      飯後又拿出銀耳蓮子湯一人喝了一碗,魯茜茜和曉君都吃了個肚兒圓。畢張淑怡道:“茜茜,你收拾碗筷。曉君,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曉君猝不及防,隻來得及看了一眼魯茜茜,見她也是麵露驚訝;畢張淑怡已領先出門了,曉君做個鬼臉,隻好也跟了出來。

      正午的大太陽曬著,曉君眯著眼睛,很快就昏昏欲睡。但她知道畢張淑怡肯定是有什麽話說,有些懊惱自己參合進人家的家務事裏去,同時也強打精神準備接話兒。畢張淑怡卻很安靜,一直下了樓走了幾分鍾才道:“曉君,你父母都在國內嗎?有沒有來看過你?你想不想他們?”

      曉君沒料到會問這個,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們都在國內。我比魯茜茜來美國來得晚,九八年才來的,快兩年了。他們沒來過,我也沒回去過。是挺想的,我每周末都打個電話回家。”

      畢張淑怡道:“是啊,父母兒女的感情,是最深的。不過等你將來做了母親,就知道孩子惦記父母,比起父母對子女的惦記,那是差得遠了。我先生走得早,才四十九歲就患肝癌過世。倒還好,從確診到過世,也就大半年的功夫,沒太多痛苦。你知道那段日子,我先生最惦念的是什麽嗎?”

      曉君搖搖頭。

      畢張淑怡道:“他最惦念的就是兩個兒子還沒長大成人,沒結婚成家。那個時候,人什麽都看開了,放下了。可看不到兒子成家立業,是他最大的遺憾。”

      曉君聽得惻然,說了句:“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

      畢張淑怡道:“你明白我為什麽和你講這些嗎?我們畢家,也是書香門第,本本分分,節儉過日子。致忠是個懂事的孩子,來美留學後,靠一點獎學金和在校園打工,沒向家裏要過一分錢。這馬上畢業工作,更不會伸手了。致忠父親留下的一些財產,一部分我就用來籌辦這個婚禮。談不上豪華,但至少得體體麵麵,也算償我先生的遺願,也是我愛兒子的一番心意。”

      曉君囁嚅道:“是,您的一番苦心,茜茜也明白的。”

      畢張淑怡冷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茜茜對我操持這個婚禮持反對意見。她求便宜,想節儉,這不是不好。但有些事是我們為人父母的臉麵,更涉及先夫的遺願,恐怕由不得她。所以請你勸勸茜茜,明天就婚禮了,不要總和我唱對台戲。”

      曉君也正色道:“您言重了。茜茜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嘴上不說,甚至說些反話,但心裏是感激您的。”

      畢張淑怡緩和一下臉色,放暖語氣道:“是嗎?你肯定?”

      曉君也誠懇地道:“是的,伯母。魯茜茜這樣想著省錢,細水長流,這才是真正過日子的人,對吧?我看得出,她真的愛您兒子,現在她也許不是個乖乖聽話的好新娘;但過起日子來,絕對是個賢內助,好妻子。”

      畢張淑怡笑道:“說的也是。曉君,你是通情達理的孩子,總之勸勸茜茜,今晚的彩排,明天的婚禮,好好合作,別讓我下不來台。她既然愛致忠,就別讓致忠為難。”

      曉君鼓起勇氣道:“您的家事,本來輪不到我多嘴。但我想都現在了,該置辦的也都齊了吧?您能不能放放權,讓他們也負責、決定些事,讓茜茜有點主人翁的感覺。畢竟這是他們的婚禮呀。”

      畢張淑怡笑笑道:“行呀,今晚自助餐就讓茜茜全權負責,客人也由他們招呼。我正想休息一下呢。”

      曉君想不出自助餐有什麽需要負責的,覺得也沒什麽可爭的。她自己的婚禮就是王施喜全部打點。婚禮前夜,王施喜想這想那,大半夜沒睡。曉君卻睡得呼呼的,啥都不知道。曉君想畢張淑怡可能就和王施喜一樣愛操心,那就讓他們操心去吧。魯茜茜不正好落得省心。想到此,曉君道:“那好。伯母,咱們回去吧,我想回旅館收拾一下。”

      到了家,魯茜茜已洗好碗,正準備上網呢,見她們進來,問道:“曉君,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曉君笑道:“知我者,茜茜也!我是得回旅館睡一會兒,昨兒一晚都沒睡踏實。伯母,我先告辭了,謝謝您的午餐。”

      畢張淑怡道:“不用客氣,茜茜送客。”

      出得門來,魯茜茜悄悄說道:“你覺不覺得我婆婆說話別扭?茜茜送客,聽起來像妓院老鴇似的。”

      曉君道:“瞧你這張嘴!罵你自己呢!”

      魯茜茜撲哧笑了,又道:“她還真行,當我麵就把你拉走了!她和你說什麽了?是不是埋汰我好多壞話?”

      曉君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和畢致忠結婚,就純是你們兩個人的事?”

      魯茜茜道:“當然了,我們倆結婚,關別人什麽事兒?”

      曉君道:“哪兒那麽簡單,小姐!王昭君幹嘛去和親?那麽多政治連姻、經濟聯姻,表麵兩個人,其實是兩大家子!當然,咱們小老百姓,扯不上那些。但任何婚姻,都不僅是兩個人,至少是兩個家庭的聯合,你說對不對?”

      魯茜茜道:“這還用你說,當然!”

      曉君道:“你想想,莊勵找了個老美,她一下就多出好多美國親戚,她融入美國人的生活圈子就比我們快多了。你嫁給畢致忠,以後少不了去台灣看看畢家的親戚朋友。可我和周雅靜莊勵這輩子也未必去台灣,最多旅遊一次。所以,雖然你隻嫁給畢致忠這個人,但你要附帶接受他的生長環境、家庭背景、和一係列他的理念、習慣、價值觀,你說對不對?

      魯茜茜道:“對呀,你到底要說什麽?”

      曉君道:“我想說的是,你愛上畢致忠,要和他結婚;你婆婆是畢致忠的媽媽,你就得接受這個婆婆,把她當自己媽一樣愛,一樣尊敬。哪怕她要做的事不符合你的願望,你也要聽她,給足她麵子。”

      魯茜茜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我就知道她說我的不是了!我哪有不給她麵子?不尊重她?是她反客為主,啥都得她說了算,還反咬我一口?她有一點點尊重過我嗎?”

      曉君道:“魯茜茜,她是長輩啊!還帶了這麽多錢給你辦婚禮啊!你根本心態就對人家不夠感激,不夠尊重!隻覺得她奢侈浪費,沒按你的心願辦婚禮。可錢是人家的,怎麽用是她的事。你婆婆沒請你給她建議,如何用這一萬塊吧?”

      魯茜茜道:“可這婚禮是我的呀?你為我的婚禮花錢,也該征求我的意見吧?”

      曉君想了想道:“這麽說吧,我給你買了個鑽石項鏈做結婚禮物,花了一百美金。你對我說,我不想要鑽石項鏈,我更希望你送我一個餐館的現金卡。我什麽時候懶得做飯了去吃一頓。你覺得這樣合適麽?”

      魯茜茜道:“咱們掉個個兒,你這樣要求,我肯定照辦。”

      曉君氣得推了魯茜茜一把,道:“那是因為你想要現金卡!可我想送的是一條鑽石項鏈。飯吃完就忘了,但這個項鏈你能戴一輩子。而且每次你戴的時候,會想起我這個朋友,想起我參加你的婚禮。我覺得這比餐館的現金卡有紀念價值!你就算提出讓我換,我也不換!這麽說吧,我就是要送項鏈當結婚禮物,你喜歡就收下,不喜歡就別要,沒有換的可能。你收不收?”

      魯茜茜道:“當然收。”

      曉君道:“這就對了。我送你一樣禮物,是拿出我認為最好的東西;你就算不喜歡,看在我的一片心意,還有我們的友誼上,你也該高高興興收下。如果你說,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去換張餐館的禮品卡給我,你想我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覺得你不領情,不懂事?”

      魯茜茜不語,點了點頭。

      曉君道:“好,理總算講通了。你和你婆婆的問題,就是你願意要你婆婆的禮物,一萬美金;但又要決定權,按你的心願花。矛盾就在這兒。人家中年喪偶,一個人供兩個孩子讀書留洋,好容易大兒子結婚,苦日子熬到頭,揚眉吐氣一把。想花錢把婚禮辦得隆重體麵一點,合情合理啊!這就像我送一條項鏈,你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但不能換別的,因為這是送禮人的心意。”

      曉君看看魯茜茜一臉嚴肅,問了一句:“你沒生氣吧?”

      魯茜茜搖搖頭。

      曉君又道:“其實你婆婆也絕不是浪費的人,從她給致信零花錢就能看出來。你覺得她在婚禮上大手大腳是因為咱們現在都是窮學生。假想一下,要是你現在中了彩票,得了一千萬,什麽鮮花、鑽戒、烤乳豬的,是不是統統得再提高一個檔次?”

      魯茜茜笑道:“那是,你們也不用住comfort inn,我到最好酒店訂個總統套房,你們就住隔壁!”

      曉君道:“總算想開了!所以別覺得浪費,你婆婆有這個經濟能力,願意把婚禮辦氣派一點,是你的福氣。要是又讓人家花了錢,你又不領情,還天天抱怨沒把錢留給你細水長流,那就太不知感恩了。”

      魯茜茜有點慚愧地說道:“是啊,我好像是得了人家好處,還給人家臉色。保證不這樣了!”

      曉君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回家好好表現吧,我得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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