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基督徒中的寫作者,愛神愛道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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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的婚禮---第四章 哪裏解決住宿

(2023-01-05 07:30:29) 下一個

      迷迷糊糊中,劉曉君聽到王施喜洗漱的聲音,然後門哐地關上,家中又恢複了安靜。劉曉君知道這意味著已近十一點了,不禁想:“怎麽搞的,居然睡到這麽晚?!”她一向是生活很規律的人。但昨晚王施喜從Lisa那裏借了盤據說國內很火的連續劇《還珠格格》,兩人十點多才開始看,一看就看到兩三點。其實也談不上多麽好看,但好一陣子沒看過中國片了,除了當年的小虎隊蘇有朋,其他演員大都不認得。新麵孔的新鮮感,亮麗的古代服裝,加上濃濃的中國古典味道,讓兩人欲罷不能。

      曉君自嘲地想,“在南開時,想方設法要看英語電影,甚至混到外文係去看許多老掉牙的美國片子。現在人在美國了,英語未見得進步多少;反而不求上進,看起瓊瑤的連續劇來了。”

      劉曉君是同宿舍四個女孩中最晚出國的。九五年南開大學生命科學院本科畢業後,她又留在南開分子所念了碩士,到九八年秋才出國。魯茜茜、周雅靜、莊勵均在讀研的第二、第三年就中途退學,來美讀博了。比較下來,劉曉君多了一個國內的碩士學位,然而實在沒什麽用處。既不像傳聞中的能抵幾個學分,又沒增長多少實驗技能。印象中,她好像就是做了兩年多克隆質粒,一天到晚從細菌中提DNA,酶切、連接、轉化,再檢測陽性克隆。不知怎的,就是不work。技術含量嘛,也就一周學會的事。曉君來到科羅拉多做rotation期間,三個月就拿到五六個構建好的質粒,讓本沒拿rotation學生當回事的老板大為讚賞,後來還把她也算為文章的作者之一。劉曉君一點沒覺得是自己長本事了,她還是她,一樣的認真態度,一樣的實驗技能。隻是分子所連台PCR機器都沒有,內切酶又常過期,在那兒做科研就是耗人力、撞大運。舍不得投資儀器試劑,很難能出什麽成果。想起這些,劉曉君隻能安慰自己,那是她一生中最輕鬆快樂的三年。和王施喜的戀情以步入婚姻劃上完美句號;趁著王施喜開會的機會,兩人玩了不少國內的旅遊勝地,照了許多青春美麗的相片。雖然比同屆的同學要晚個兩三年才能拿到美國博士,又何妨呢?也許將來回過頭來看,這三年才集中了最美好的回憶呢!人生許多得失,說不清楚的。劉曉君也從來不是要說清楚的人。既然這麽著了,也就沒必要多想。她隨遇而安的個性,既表現在讀研期間,沒積極地聯係出國;也表現在她的婚姻上。

      劉曉君來美三個月後,王施喜簽證成功,來美會合她。在國內時,劉曉君一直在高校讀書;而王施喜已在南昌教科所工作了些年頭,一直像個大哥哥似的指導她,經濟上資助她。劉曉君也習慣了被照顧。到了美國,劉曉君順理成章地讀她的博士學位,雖然每月僅一千多塊的獎學金,但學費、醫保全免,而且有個學成畢業的盼頭在前麵,日子盡管清貧一些,過得也還充實。王施喜卻由一個堂堂的國家政府公務員淪為住家宅男,江西師大的教育學文憑到美國成了一張廢紙,英語又不靈光,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挫敗感。

      劉曉君一心想著讓王施喜學點什麽,身邊有的是某某人兩年拿到計算機碩士學位,某某人一年多拿到會計執照的例子。王施喜又年輕,腦子又快,隻要咬咬牙,學出個什麽來,何愁沒有專業!何愁找不到工作?

      王施喜卻不這麽想。他天生生意人的精明,很快看出美國人工的昂貴。一小時六塊五的最低工資,一天做八小時,一周五天,一個月就是一千多美元!折合人民幣八千多!他在教科所的工資不過兩千多塊!如果去讀書,自己英語不好,從語言學校到念個專業出來,至少三年。這樣,輕輕鬆鬆能掙到手的四萬美金沒了,還得花錢!一正一負,我們窮人怎麽吃得消!

      在劉曉君的堅持下,王施喜呆在家中學了三個月英語,考了一次托福。分數出來,四百六十多分。劉曉君覺得很不錯,沒什麽基礎,三個月考到這個分數,很棒了!再學上半年,肯定上五百五,就夠入學托福成績了。王施喜卻認定了和讀書無緣,“我英語水平就這樣了,再練也提高不到哪裏去!”他天性好動,又極愛開車。很快在校園附近的一家中餐館找到送外賣的工作。每天上午十一點到兩點,下午四點到九點上班。那會兒汽油還不到一美元一加侖。王施喜開著他們買的Honda Civic小白車,在丹佛方方正正的街道上如魚得水般的靈活。每個晚上到家,一疊現金撂桌上,吩咐曉君:“數數!今天運氣不錯,沒什麽打鐵的!”

      曉君從他嘴裏,才知道小費叫tip,諧音為鐵。碰上小氣的客人,一分小費不給,行話就叫打鐵。每晚二三十塊的小費基本可以保證,加上五十元的工資,平均下來,每月有兩千左右的收入。差不多是念博士收入的兩倍。

      曉君盡管偶爾還會提提王施喜該念書的事,但兩人都清楚,那個選擇已經不在王施喜的規劃藍圖之內了。最關鍵的是,王施喜真的喜歡做這行!一個多月後,他就洋洋自得稱自己是“丹佛第一快”了。他方向感好,記性好,人也長得帥氣討喜,頗有顧客緣。在美國寬闊筆直、秩序井然的街道上開車,也令他心情舒暢,比窩在家學英語強了不曉得多少倍!他常感慨,“美國就是車好!尤其刮風下雨的壞天氣,坐在車上,想起國內穿雨衣騎個自行車的狼狽,那真是!感覺好極了!”

      對曉君而言,王施喜的這份工作,意味著他們沒有什麽夜生活,也沒節假日。因為餐館越是放假,生意才越好。朋友家的party她隻能一個人去,周六周日她若不去實驗室,就隻能一個人在家。她覺得挺孤單的。

      一天劉曉君讀到一個統計,說女的先來美國,丈夫來陪讀的婚姻,失敗率達90%。她心中一動,自己是那堅守的10%嗎?

      聽到莊勵嫁給美國同學的消息,劉曉君也不由地假設:如果自己嫁了一個美國人,身份馬上解決了。生活圈子也擴大了。什麽感恩節、聖誕節,也會跟著夫君趕飛機,到這裏那裏和家人團聚。日子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冷冷清清。

      設想歸設想,抱怨歸抱怨,劉曉君隨和馬虎的個性,還是照舊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讓他們婚姻穩定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她開始接觸到教會,接觸到一套全新的人生觀、婚姻觀。

      劉曉君來美的頭三個月,經朋友介紹,和朱蘋合租一個兩居室的公寓。朱蘋是基督徒,順理成章的,劉曉君也就跟著朱蘋去了教會。劉曉君對教會的第一印象just so so。她習慣了國內慷慨激昂、振奮人心的講演,覺得牧師的布道很是沉悶。簡直就是沒什麽水平。對教會常談論的人的罪,劉曉君也挺反感。她讀過不少林清玄的書,覺得裏麵那種空靈高貴的、“人性即佛性”的觀點,遠勝過基督教卑微的“我們都是罪人,沒有神,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對劉曉君而言,學業、婚姻都進展順利,初到美國,正春風得意著,本來對教會的活動沒什麽興趣。但沒幾天,她就感到寂寞。平日上課的一班美國學生,見麵友好點頭笑嘻嘻的,一下課就做鳥獸散,人影都見不到,更談不上交什麽朋友。劉曉君的第一個rotation,接觸的是一個來自英國的博士後,從大老板那兒笑眯眯地把她接到實驗室,然後就給了她七八篇論文,說讀了這些文章再談做實驗的事吧。等到劉曉君想討論一下實驗時,英國博士後簡短道,“實驗設計就按這些論文裏麵寫的,具體操作找技術員,還有什麽問題嗎?” 劉曉君看得出人家巴不得少被她打攪,從此凡事自己想法子解決。和實驗室的人除了打個招呼,平時各忙各的,基本沒什麽交往。不到一個月,劉曉君就發現其實真能聊聊天說說話的,還是那些中國學生。劉曉君感慨:雖說來美國了,美國人隨處可見,可講英文的機會還不如在南開時同一個經常一起玩的外教說的多。劉曉君想起讀過的一本描寫留學生的書,“我就像一個島,島上全是沙子。每粒沙都是寂寞。”隻有身臨其境,才體會到作者不是誇大其詞。劉曉君融入美國人生活圈子的夢迅速破滅,她想:“估計喜歡和中國人做朋友的美國人都到中國去了。來到美國的中國人,如果不上趕著去找老美,就隻能找自己人做朋友了。”也沒什麽不好,還省得費勁表達不利索呢。於是劉曉君每個周日去教會,周五晚上和朱蘋一起搭車去丹佛神學院的一個中國神學生的宿舍參加聖經學習。

      在那兒,劉曉君認識了不少朋友,尤其令她留心的是一個台灣女孩,盈卿,非常溫婉可愛。盈卿很小隨父母移民,已經工作了。隻要盈卿參加聚會,總會去太平洋亞洲超市買些虎皮蛋糕啦、愛玉冰啦、稀罕水果等好吃的帶給大家。劉曉君還處在買什麽先換算成人民幣考慮一下的階段,那些甜點全是她舍不得買的奢侈品。因此對盈卿生出許多好感。

      不過最震撼劉曉君的是盈卿有一次讀聖經時,忽然哽咽起來。那是詩篇51篇,盈卿用台灣女孩特有的非常溫柔的語調讀著:

    “神啊,求你按你的慈愛憐恤我,按你豐盛的慈悲塗抹我的過犯。

    求你將我的罪孽洗除淨盡,並潔除我的罪。”

      聲音漸漸低下來,曉君抬頭看了盈卿一眼,驚訝地發現兩行淚水,正滑過盈卿的臉龐。

      當讀到:“求你用牛膝草潔淨我,我就幹淨;求你洗滌我,我就比雪更白。” 盈卿的哭腔已經十分明顯。大家麵麵相覷,不知該怎樣安慰。隻聽盈卿繼續念到:

 

   “求你掩麵不看我的罪,塗抹我一切的罪孽。

   神啊,求你為我造清潔的心,使我裏麵重新有正直的靈。

   神所要的祭,就是憂傷的靈。

   神啊,憂傷痛悔的心,你必不輕看。”

      讀完了,屋子裏靜悄悄的,沒人說話。曉君覺得本來平平淡淡的經文,被盈卿一念,顯得厚重了許多,而且受盈卿感染,曉君也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過了一會兒,平靜下來的盈卿告訴大家,幾年前,她愛上一個男孩,還懷了孕。但那個男孩不願娶她。她求了又求,沒有結果,最後隻好把孩子打掉了。盈卿為此認罪。婚前同居是罪,扼殺一個上帝創造的生命是罪。求神赦免她一切的罪,讓她走出過去的陰影,重做一個神喜悅的幹幹淨淨的人。

      大家都靜靜的,對這樣坦率真誠的告白不知該怎樣應對。曉君大惑不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基督教不是講愛嗎?你這樣愛這個男孩,甚至願意為他生個孩子,這有什麽錯?他始亂終棄,害你不得不放棄這個孩子,完全是他不負責任,道德敗壞。這怎麽又能歸到你頭上?你們基督徒也得分辨是非啊,怎麽能隨便亂認罪呢?”

      盈卿隻是笑著搖頭,沒有回答。曉君雖然不認同盈卿的觀點,但那晚她很受感動。她有限的人生經曆裏,從沒見過這樣把錯全攬到自己身上,而對那個男孩不發一句怨言的事情。“求了又求”,盈卿居然在人前說出這樣的話來,多麽至情至性的女子!曉君不知這算不算大陸和台灣女子的差別。她想如果換做是一個潑辣的大陸女子,好比魯茜茜那樣的,肯定是大罵那個男的無恥,不要臉。不肯結婚是吧?我還看不上他呢!當初懷孕都是被陷害的。告他強奸!至少也搞臭他的名聲,這輩子別想有正經女孩嫁給他!

      而天下居然有盈卿這樣的女孩,隱忍,自責,不說那個男孩半點不是!曉君一方麵認為盈卿太軟弱,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另一方麵,她又很佩服盈卿。曉君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日本連續劇《阿信》。阿信也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女人,從不伶牙俐齒地爭辯什麽。但她忍耐順從的後麵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整個人釋放出人格魅力,吸引鼓舞身邊的人。曉君覺得盈卿就是一個像阿信的人。曉君希望多了解盈卿,因為她也渴望做一個這樣安靜而有力量的人。

      不久之後的一次聖經學習中,大家就“耶穌是唯一的道路、真理、生命”展開討論。曉君聽了半晌,終於又忍不住發言:“這不是口頭爭論能說服人的。如果一架飛機失事,除了基督徒,其他人都死光光了,我才能相信隻有耶穌是唯一真神!”

      安靜了片刻,盈卿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想如果神選擇,會讓我們這些基督徒先死。因為我們已經有了永生,死亡是回天家,是好事。相反,那些還沒信主的應該留下來。在他們的餘生裏,也許還有機會認識主,從而有永生的盼望”。

      聽了這樣的回答,曉君無言以對。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麽盈卿能在眾人麵前,把恥辱的戀愛經曆坦白地說出來。沒錯,就是恥辱這個詞!固然她很喜歡盈卿,但她也覺得,愛一個人愛到這種地步卻沒有結果,那個男的固然混帳透了,盈卿也算傻透了。現在聽了盈卿的回答,曉君才恍然大悟。對盈卿,生死都看破了,其他還有什麽好顧慮的?“死亡是回天家,是好事!”這不叫大徹大悟,還有什麽是大徹大悟?那些高僧離世時還要選個吉日,挑個風水寶地,求個涅槃,化幾顆舍利子。在盈卿這裏,死亡居然是回家,隨時可以動身的,是開開心心、求之不得的好事!曉君開始窺見一點盈卿的內心世界,也稍稍明白了為什麽盈卿總那麽溫婉喜樂的樣子。盈卿人活在這個世界,但心卻在一個遠比這世界聖潔、遙遠、美好的地方。所以對朱蘋那種人,盈卿也一樣地友好關愛。

      提到朱蘋,曉君就一肚子的氣,這輩子曉君也沒見過更差勁、更不懂事的人。首先是吃飯問題。曉君來美是一個星期四,周五她在家,自覺地做好了飯等朱蘋一起吃。整個周末,也是她做飯。接下來曉君也開始修課、做實驗,忙得團團轉。朱蘋卻好像認定了做飯是她的事。好幾次,曉君疲憊不堪地回來,廚房冷冷清清。等曉君開始洗菜做飯時,朱蘋從臥室出來,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曉君恨不得罵一句回去,“幫什麽忙!你現在隻做實驗,沒課了,比我輕鬆得多。早回家就不能先開始做嗎?怎麽做飯就成了我的任務?你怎麽就是個幫忙的角色?”

      第二讓曉君惱火的是朱蘋的態度。很多次曉君做好了飯,朱蘋才回來。進門吃現成的,朱蘋仍是一臉的痛苦。不是那天的實驗不順利,就是身體不舒服。整頓飯苦著臉,沒一句話,沉悶至極。回過頭來想想,曉君好像就沒見過朱蘋有開心的時候。

      可是當曉君同屆的三個男生來後,朱蘋說要請他們吃頓飯。曉君忙活半天做好飯菜,門鈴響了。朱蘋從臥室趕出來開門,招呼客人。等大家就了座,朱蘋看看道:“呀,好像缺個湯!我來做個西紅柿雞蛋湯吧!很快的,你們先吃!”

      那一餐,朱蘋忙裏忙外,談笑風生,真是熱情、好客、和藹可親的女主人。曉君冷眼看著,隻覺惡心。

      最讓曉君氣憤的是車子等人。朱蘋來丹佛已經兩年了,一直沒買車。周末都是別人帶她買菜。每次到了約好的時間,曉君早早下樓等著。朱蘋卻要磨到車來了,喇叭都按了幾遍,才下來。然後一臉蒼白、麵無表情地說一句“對不起”。下次照樣要比預定時間晚個十五二十分鍾下來。

      後來大家習以為常,來接的人到樓下就熄了火,和曉君先聊會兒天。有一次聊了半天,朱蘋還不見人,曉君心頭火起,心想,你這是使喚私人司機哪?就說:“您等一下,我上去喊她去!”

      結果打開門,朱蘋病懨懨地說:“我來事了,肚子疼得受不了。你自己去吧。幫我帶些東西。”說罷給了曉君一個單子。

      曉君氣鼓鼓地下來說明原委,接她們的人想了想,說了一句:“我本不該多嘴的。但你剛來,經濟不富裕。要記得找朱蘋要錢。”

      曉君一聽樂了,問:“怎麽,她還好意思讓別人幫她買東西,然後不付錢嗎?”

      那人笑笑,說:“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曉君回去時,朱蘋仍然一臉痛苦之色,道了聲謝,把東西拿回自己房間,錢的事提都沒提。曉君想:“好,你算碰對人了!”放好東西後,曉君過去拍拍門,也麵無表情地道:“一共是二十一塊三毛四,收據在塑料袋裏。你還現金也行,開支票也行。不忙,你現在難受就躺著吧!我明天會再提醒你。”

      就這樣,朱蘋還又拖了近一周才取了錢給曉君。曉君盡管下了狠心,但每天一遍“你還欠我錢沒還呢”,到後來也有點說不出口了。曉君真的納悶,朱蘋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據說父母在北師大教書,也是書香門第,怎麽能厚黑至此?曉君真的懷疑朱蘋就是為了利用基督徒的愛心和善良,混進教會裏,心安理得地被服侍、占便宜。

      王施喜來美後不到一個月,曉君就找到街對麵的另一處公寓搬走了。王施喜在國內就饞車,一個月內立馬買了車。這下好,王施喜在家學英文的頭三個月,參加查經班啦,去聚會啦,朱蘋順理成章地要他們接。王施喜人見得多了,還挺客氣。等過兩次後曉君來了氣,親自打電話說:“今晚七點出發,七點不見人我們就不等了啊!過時不候。”話說到這份上,朱蘋還是遲了五分鍾下來,三人沉默了一路。再以後朱蘋就聯係別的人來接了。

      這點不得不令曉君佩服。朱蘋是要人幫忙,決不是求人幫忙,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毫不妥協。就像一個主人挑司機,態度稍不耐煩,動作稍不利落,堅決換人。而且還是不要花錢的,這司機自有上帝付賬。

      有時聽到樓下喇叭響,曉君就去看看是誰又攤上了這倒黴差事,計計時這次朱蘋又讓人家等了多長時間。曉君常發牢騷:“這些基督徒也太好耐心了吧?這種無恥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大家,就沒人出來主持一下正義嗎?”

      王施喜道:“什麽正義?怎麽主持?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你什麽事?朱蘋是討厭,和你有什麽關係?你不和她來往,又不用你接送她,不就完了。”

      曉君道:“可我看著來氣!這種人也號稱基督徒,我真是恥於與之為伍!”

      平和的時候曉君也納悶,怎麽自己對朱蘋這麽容不下?她覺得自己不算太偏激的人,在大學宿舍住了四年,和誰都和和氣氣的。有時魯茜茜和莊勵發生些小摩擦,還是她來調解。曉君一向認為自己能客觀地看人,無論誰,都能發掘出優點來欣賞。拿同屋別的女孩為例:魯茜茜來自山東的一個小縣城,有些市俗、厲害,吃不得虧,斤斤計較,但勝在坦率熱忱,頗有狹義之風。周雅靜特立獨行,有點怪,不合群,但聰穎細致,是個脫俗之人。有一次周雅靜對曉君說,“你看看這兩天莊勵的眼神,簡直讓人心痛哎。”曉君一打探,果然莊勵剛吹了一個男朋友。曉君除了佩服周雅靜的觀察力,更感到周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生出許多好感。莊勵學習一般,心思也不在功課上,能上南開很大程度因為她是北京人,錄取線低了好幾十分。魯茜茜有時背後嘲笑,說莊勵的分數在她老家連二本都上不了。但曉君從不小瞧莊勵,事實上,曉君最喜歡的就是莊勵。曉君覺得莊勵才真正像個女孩兒,說話做事、舉手投足都有一股千嬌百媚的味道。莊勵叫人時喜歡單稱姓,每次喊曉君,就一句“劉兒啊”,曉君就覺得像麵對一個撒嬌的小妹妹,要盡己所能滿足她的要求。可對朱蘋,曉君硬是找不到什麽優點能平衡一下她的看法。曉君每見到朱蘋,就想起亦舒作品中的一句話:“這年頭誰又殺過人放過火,她就算壞人!”

      曉君知道自己來美後偏激了許多,對盈卿的過分好感,對朱蘋的過分厭惡,都證明了這一點,但她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曉君是天秤座的人,性格中有許多截然相反的特質,一直要留心保持平衡。比如曉君很希望自己做一個莊勵那樣柔情似水的女孩,但其實她骨子裏更傾向做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俠,能三拳兩腳把壞人打得落荒而逃,揚善除惡。曉君在母親引導下,念了分子生物學,講究的是準確精細,但她真正喜愛的卻是文學,那些讓人哭、讓人笑、可以觸摸到心靈的所有感性的東西。曉君很想把自己修煉成一個智者,出世寧靜,對迷失痛苦的人能一語道破,指點迷津;但她卻常陷在自己的感情裏,跌宕起伏。尤其看著她喜歡的盈卿,對她厭惡的朱蘋格外關切,她心裏別扭得很,不如都不見罷了。

      曉君躺在床上想,下周五一早就去Huston了,很好,周五晚上的bible study,周日的主日崇拜,都免了,不見這些人,躲兩天清靜。機票她早就訂了,但住處一直沒確定。前幾天收到魯茜茜的電郵,曉君和王施喜商量,“恐怕我得訂個旅館了。本來魯茜茜說讓畢致忠睡客廳,我和她一起睡,好好聊聊的。現在她婆婆要住家裏,肯定沒我地方了。可是我誰都不認識,一個人住旅館,多沒勁啊!你說,我叫魯茜茜和我一起住旅館怎麽樣?”

      王施喜嗤之以鼻:“怎麽可能呢?結婚前人家忙得要命,顧不上陪你。結完婚,人家的新婚之夜,放下老公不管,來陪你?別做夢了。你最好是說動周雅靜和莊勵,你們三個人住一個房間,又有的聊,還省錢呢!”

      曉君道:“我當然希望她們也去呀!莊勵早就說了她回國兼玩夏威夷,去不了。周雅靜到現在還沒個準信兒,隻說到時再看。”

      王施喜道:“那沒戲,就你一個人去了。唉,你一個人到哪兒湊和一下不就行了嗎?一張床的事。他們不是在教會舉行婚禮嗎?讓魯茜茜問問,有沒有教會的兄弟姊妹能接待一下。教會有的是熱心人,肯定找得到!”

      曉君道:“我又不認識人家,就這麽住過去,讓魯茜茜欠個人情,多不好。”

      王施喜道:“你們好朋友,有什麽關係。你想想,你到那兒人生地不熟的,魯茜茜結婚做主角,哪有時間招呼你?就算你住旅館,交通怎麽辦?怎麽去她教會?你總不可能租輛車開吧?你那技術,那方向感,我還不放心呢!你反正得麻煩教會的人接送,不如幹脆住到人家家裏,大家省事!”

      王施喜想想又道:“你實在不願意,就在魯茜茜家附近找個旅館,你步行到她家。那就隻能伸著脖子挨宰了,準備好一天一百吧!機票已經三百多走了路,禮物花了一百,再加上兩百住宿,得,你半個月工資三天就花光了。”

      曉君聽了,也覺得虧得慌,平日用錢都是一塊八毛地省,這參加一個婚禮,刷一下五六百就出去了,真是心疼!不由賭氣道:“我也取消算了!連莊勵的美國婚禮都沒去,犯得著去魯茜茜這個中國婚禮嗎?又不是沒見過。”

      王施喜道:“現在知道後悔了!我早叫你別去!頭腦發熱,商都不商量一下就訂了機票,就不知道動動腦子!算啦算啦,你那priceline訂的便宜機票取消不了的,作廢了可惜。你們也五年沒見了,去捧個場也算一片心意。魯茜茜的婆婆不是難纏嘛,你這麽一去也算個娘家人,給魯茜茜撐撐腰。魯茜茜會感激你的。”

      曉君道:“那我現在就訂旅館嘍?”

      王施喜道:“這樣,你委托魯茜茜訂,把球拋給她。沒準他們怎麽內部解決一下,留你在家住,豈不省下二百塊?就算不行,魯茜茜那邊熟,也能幫你找個又便宜又離家近的旅館。比你瞎找強!”

      曉君道:“奧,現在魯茜茜又不是結婚的主角了,又有時間精力招呼我了?商量這半天,還是老樣子,啥都別幹,等著!早知這結果,廢這麽多話幹嘛!”

      王施喜道:“怎麽是廢話呢!聽我給你總結一下。能讓魯茜茜找個教會的朋友,去人家家住上兩晚,上策!住處、交通、早晚飯,全解決了。沒這樣的人,隻能住旅館,花多少錢隻能認了。牛頭去了,還在乎一根牛毛!”

      曉君道:“可我是衝著魯茜茜才去的呀!這樣我哪有什麽機會和魯茜茜說話?”

      王施喜道:“你想說話就別挑人家結婚的時候去啊!人家結婚新娘子哪有時間陪你!”

      曉君沒好氣地打斷道:“行了行了,這話你說了一百八十遍了!”

      王施喜道:“你找我商量,我當然方方麵麵給你分析到了才行啊!你還不耐煩了!真是,我這操心的命!還不落好!真是命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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