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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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的婚禮---第二章 我還沒決定要這個孩子

(2023-01-03 07:45:06) 下一個

      周四晚七點半,趙學群、周雅靜準時來到第一浸信會教會的停車場。趙學群鎖好車,問道:“你還是去Nancy的班嗎?”

      周雅靜“嗯”了一聲,自顧自地向前走了。

      趙學群追了一句,“我還是樓下Steven的班啊!我先結束的話,上去找你。”

      周雅靜走近二樓的教室,心中慶幸,又是自己一個學生!Hooray!每年八九月新生來時,會熱鬧一陣子。轉年就漸漸少了。現在七月份,老生度假的度假,埋頭做實驗的成天泡實驗室;新生還沒到,正是ESL(英語非母語的學習班)的淡季。透過窗子,周雅靜看到Nancy正坐在老位置上看聖經。六十多歲的老人,打扮得一絲不苟。夾紮著白發的一頭金發,剪得像是戴安娜王妃的發型,很精神。

      見到周雅靜進來,Nancy站起身,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問候著:“你好嗎?食欲好一點沒有?你看上去又瘦了幾磅呀!”

      周雅靜笑笑,回答:“馬馬虎虎吧。這周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終於找到一樣我想吃的食物,猜猜什麽?麥當勞的炸薯條,加許多許多的西紅柿醬!”

      Nancy笑著搖搖頭,“那僅僅提供給你熱量和澱粉,不夠營養,不是孕婦的最佳選擇。不想吃東西的話就多多喝水吧!牛奶、果汁,不時啜飲兩口。相信我,這個階段很快會過去。你的胃口會回複,體重會增加,那時你會懷念現在苗條的自己呢!”

      周雅靜相貌平常,一向得意的是一米六八的好體形,和一雙修長勻稱的腿。想像身懷六甲的笨拙臃腫,聽說小腿還會浮腫,不禁現出一絲厭惡。她忍不住問道:“Nancy,為什麽上帝把懷孕造成如此令人生厭的一個過程?”

      Nancy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聖經上隻說,生產的痛苦是夏娃吃了禁果、犯了罪招致的懲罰。至於懷孕的痛苦,我想,就像一個貝殼孕育珍珠吧。雖然很不舒服,但最終會產生一顆美麗的珍珠啊!親愛的,當你抱著自己的嬰兒,親吻他,享受他的時候,就會覺得,現在一切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周雅靜正想說什麽,忽然胃中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幹嘔了兩下,還好,什麽都沒吐。等平靜下來,她忍不住說:“誠實地講,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Nancy臉上現過一絲驚訝,問道:“什麽使得你這樣說呢?”

      周雅靜想,原因太多了。我們兩個都在念書,擠一個studio(空間最小的一種公寓,臥室與客廳合並),孩子生下來怎麽帶?老人能來,得搬家換個大點的公寓。租金得漲不說了,大學附近恐怕找不到寬敞的公寓,遠一點交通又怎麽辦?老人若簽不到證,孩子隻能送day care,就我們每人每月一千多塊的獎學金,一下去掉三分之一。還得給孩子買醫保。真是怕入不敷出呢。再說,自己的實驗三天兩頭用磷32同位素,這孩子還不定健康不健康?要是千辛萬苦生出個有缺陷的孩子,那真是不要活了。所有理由此起彼伏,周雅靜嘴上卻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想我們都還沒準備好為人父母。”

      Nancy握住她的手,溫和地道:“我希望你確信,孩子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祝福;上帝更知道什麽是最好的時機。你現在還沒準備好,這很正常,你們還有六個月的時間來準備啊!”想了想,Nancy又加了一句,“可能你們還有經濟上的憂慮。別擔心,神會供應。而且,孩子來到這個世界需要的不是金錢物質,需要的僅僅是愛!”

      周雅靜暗暗歎了口氣,是啊,愛。她有足夠的愛給這個孩子嗎?為什麽自打知道懷孕以來,她一點沒有將為人母的喜悅,心中隻是愁煩呢?

      耳邊又傳來Nancy的聲音:“…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告訴你,你永遠不會因為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後悔的。他會帶給你想象不到的喜樂…”

      周雅靜的思緒飄回到自己的父母家,浙江金華,一般人看來,多麽鳥語花香的江南景,多麽詩情畫意的溫柔鄉。然而她的家中,充斥的不是吳儂軟語,而是父親暴躁的嗬斥。隻要姐姐和她有什麽讓父親不滿意的,父親就會大罵一通,結尾不是“真後悔生了你這個賠錢貨”,就是“攤上你們兩個,老子倒了八輩子的黴!”母親雖然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但也常流露出沒生到兒子的幽怨。周雅靜覺得用“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來形容父母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再恰當不過了。風水輪流轉,該到自己做母親了。自己會是一個好母親嗎?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時Nancy說道:“好,我們開始今天的學習吧。我想講幾位聖經中記載的好母親。讓我們翻到撒母耳記上第一章……”

      周雅靜一邊聽著,一邊想說:Nancy,聖經裏那些母親都死了幾千年了。她們優秀也罷,糟糕也罷,不關我的事。你為什麽不講講你自己?你是怎樣一個母親呢?

      周雅靜想象著她問了這個問題,Nancy會笑著說,親愛的,你想知道什麽呢?是啊,她知道很多。她知道Nancy的兒子Peter在秘魯做傳教士,有一雙可愛的女兒。她看過相片,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甜美之至。她知道Nancy的女兒在威斯康星,嫁給一位律師,生了一男兩女。現正打算函授神學院的課程。如果Nancy的兒女來這裏小住,他們周日會來教會。碰上了,大家會彼此介紹,寒暄幾句。他們的相貌聲音表情會更近一些,比相片更真實,更可觸摸。然後呢?沒有然後了。來到美國,周雅靜常覺得,和所有人的關係,就這樣停留在了解事實的層麵上,無法再深入下去。他們在想什麽?他們有什麽掙紮?他們心底深處的欲望是什麽?她不敢去問;正如有人問她的話,她也隻能搪塞,不敢回答。是的,即使是趙學群,她也不敢回答。隻有對Nancy,她願意敞開一點。然而一周一次談話一個小時,又遠不夠消除彼此的距離。

      兩年前周雅靜來到德克薩斯州Dallas的西南醫學中心會合趙學群。第一個周末趙學群就帶她來了美國教會。趙學群的理由是在這裏可以練習英語,每周四還有免費的ESL課程;此外,又能近距離地接觸美國人,了解風土人情,利於他們融入美國社會。

      周雅靜並不以為然。她的英語很好,在教會之所以聽不懂不是語言的關係,而是許多聖經中的人名地名、背景知識跟不上。她又沒興趣了解基督教文化。她很快發現其實生活中大家聊的大多是個人嗜好、尤其體育運動。政治和宗教其實是比較容易引起爭論,大家比較避免的話題。也就堅持了個把月,周雅靜就不太去教會了。她更想做好rotation(一年級博士生選幾個實驗室輪轉實習),選一個好的實驗室早日開始博士論文的研究。趙學群卻很執著地堅持著。

      那年感恩節,教會把國際學生們分成若幹組,分到各個美國家庭中一同過節。趙學群得到邀請,堅持要周雅靜同去。周雅靜想,既然過節去吃大餐,總不該空手去。可買什麽禮物呢?國內帶的一些小玩意兒,早送了係裏的秘書老師們。這裏隨便一盒巧克力,一盆植物就得七八美金,還不太送得出手。幹脆帶個中國菜吧!老美不是人工貴嗎?精心做個菜又實惠又顯誠意。萬一吃不慣什麽火雞、南瓜派的,還可以吃吃自己的菜填飽肚子。周雅靜就細細切了青椒、紅椒、胡蘿卜、土豆、豬肉,炒了個魚香肉絲。用趙學群平時帶飯的一個大塑料飯盒裝了去。那個飯盒趙學群用了三年多,油膩膩的。周雅靜想,去了就要個盤子把菜倒出來,這個飯盒扔了也罷。

      那晚去的正是Nancy和Jim家。明亮溫馨的室內裝飾,玲琅滿目的以橘黃為主色布置的餐桌,漂亮的菜肴,雖然不見得多麽好吃,但周雅靜很享受。美餐之後,Jim主講了一個簡短信息,唱了幾首歌,大家分享過去一年有什麽可感恩的經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Nancy留在廚房打掃清潔。

      告別時,周雅靜真心地謝謝主人的招待,真有了幾分過節的感覺。轉身要走時,Nancy 說:“等等,別忘了你的飯盒。你做的中國菜真是棒極了!”

      周雅靜接過飯盒,起初懷疑是不是搞錯了。這麽雪白幹淨八成新的飯盒,不會是別人的吧?但她很快想起就自己帶了菜,分明是Nancy花一番功夫,讓它舊貌換新顏了。在Nancy家門口,裏麵溫暖如春,外麵寒風清冽,周雅靜忽然深深地被打動了。人家一家人安安生生過節不好嗎?請這一幫窮學生,給你們吃了喝了,還把一個髒兮兮的飯盒如此認真地洗幹淨。人家圖什麽?她忽然覺得,教會裏常說的,神的愛,原來是真實的。她原本孤寂幽暗的心,被這件事撞開了一個縫兒。

      接下來周雅靜發現Nancy每周四教英語班,她就加入了趙學群,不再像以往有一搭沒一搭的,每周都準時報道。

      趙學群很高興周雅靜的改變。他沒注意到飯盒的事,隻是想教會的力量真是大!這個心不在焉、天馬行空的妻子終於有了安定的跡象。他和周雅靜在上海生化所同學一年,雖然他先聯係成功來美,但周雅靜的聰慧和潛力他是清楚的。周雅靜有些離群索居,沒什麽朋友。每次考試都是全年級第一,喜歡讀書。相貌雖不傾城傾國,但有南方女孩少有高挑挺拔的身材。趙學群很早就相中了周雅靜的聰明和體形,至於相貌平平,那正好,省得她翹尾巴,難追呢!

      趙學群一直不敢發起攻勢,直到九七年三月拿到了全額獎學金,覺得需在出國前解決婚姻大事,開始突擊示好。想起來做夢似的,輕而易舉地就把周雅靜追到了手。四個月的時間,就匆匆辦了證,而且周雅靜很低調,不要操辦,雙方家人一起吃了桌酒席就算婚宴了。趙學群覺得這個老婆又聰明又賢惠,還沒過門就幫自己省錢,雖然冷淡了一點,時間緊嘛,常住一起久了就熱乎了。

      新婚兩個星期趙學群來美,除了應付自己的功課,就是絞盡腦汁促成周雅靜申請同一所大學。他費盡苦心選了一個和周雅靜專業對口的導師,找出其過去數年發表的文章,打印好寄給周雅靜。讓周雅靜先以一個讀者的身份和導師聯係,對他的科研提些問題,表示興趣。為了能提出有水平的問題,顯得自己有見識,full of ideas, 趙學群還巴結了其實驗室的一個博士後,探聽他們對該領域研究方向的見解、預測。聯係一陣子後,趙學群讓周雅靜告訴該導師,她正申請這裏的研究生院,希望將來在其實驗室做博士論文。最後該導師直接和係裏招生的秘書打了招呼,點名錄取周雅靜。趙學群連秘書也混了個臉熟,直接把I-20表拿了來,親自寄給周雅靜,也好提醒她別忘了自己出的大力。去郵局寄特快專遞的那天,趙學群的心情真是六月天喝了雪水一樣的暢快!他覺得形式一片大好,美國的博士學位遲早會拿下,又有這麽聰明優秀的老婆,趕快再生兩個美國公民,多麽完美的人生前景啊!

      等到周雅靜來美後,趙學群很快就從快樂的顛峰掉了下來,而且摔得還很慘。趙學群再遲鈍,也清楚這是個不快樂的妻子。表麵上周雅靜和別的留學生一樣,修課,做實驗,看文獻,上網收發電郵,偶爾也去圖書館借些電影、中文小說來看。周末買買菜,偶爾逛逛mall。但周雅靜明顯的心思不在這些事上。趙學群發現她經常呆呆地想什麽,有時臉上有情緒變化,有時像是深思熟慮什麽,但不管怎麽旁敲側擊,周雅靜從不說她的心事。最多淡淡地回一句,想實驗呢。趙學群想,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初看上了周雅靜的聰明,現在又是她的聰明讓他受不了。首先周雅靜的閱讀速度讓他吃驚。不久前一個實驗室搬家,扔了上百冊的science, nature雜誌。周雅靜撿了五六個紙箱子全運了回來,大概一天讀十本左右,花一個多月全讀完了。趙學群欣賞她的好學之餘,又懷疑動機何在。至少他自己是不會花這麽多時間讀這些老雜誌的。看得出周雅靜是在找什麽文章,有時會一整晚捧著一本看,有時一晚翻一大疊。找什麽,不知道。還有周雅靜似乎有一心二用的本事。有時趙學群覺得被冷落,故意在周雅靜讀書時東拉西扯。就在他快發脾氣,指責周雅靜不理他時,周雅靜會忽然放下書,回幾句話,分明有在follow他的閑談。奇哉怪也!趙學群感覺妻子是個陌生人,他走不進她的世界。周雅靜成績還是出奇的好,每次全班第一,第一年下來,GPA4.0, 就是滿分哪!趙學群掂掂分量,再聯係周雅靜對他的冷漠,心中時常發虛。這不是一個他能理解的女人,他也自知駕馭不了。

      談戀愛時,周雅靜說過她特別喜歡一對作家,寫科幻小說的衛斯理;和他妹妹,寫言情的亦舒。周雅靜還推薦了一篇亦舒的《曾經深愛過》。趙學群當時看了,隻道是一般的風花雪月。現在生活在一起,他常想起這部小說,覺得周雅靜就是那個利壁珈,沒準明天下班回來,她就消失了,不留下隻言片語。

      趙學群不甘心,要保守已到手的幸福。他開始懷疑周雅靜心中另有所屬。一次飯桌上他旁敲側擊地提到留學生中爭風吃醋的事,然後假做無心地問:“除了我,你還交過別的男朋友嗎?”

      周雅靜警覺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反問:“你想問的真正問題是什麽?”

      趙學群頓時覺得有內容,認真地回答:“我想知道,像你這麽出眾的女孩,就沒別的男孩追嗎?連我這樣不起眼的,大本時也談過兩場戀愛的。”為了讓周雅靜開口,他還主動坦白,把兩場戀愛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然後,他無比誠懇地說:“雅靜,我們戀愛時間短,彼此其實不太了解。我把自己的過去都告訴你了,你願意也開誠布公,講講你的過去嗎?”

      周雅靜想了想,也講了她的一段往事。高一那年,她逞強,和一個同學比賽從五六級台階上往下跳,崴了腳。一瘸一拐地回到家,爸爸大發雷霆,問她:“回家找老子有個屁用!為什麽不去學校的醫務室?是不是體育課扭傷的?老師是哪個?腫成這個樣子,啥都不管,看老子明天去找他們麻煩!”

      幸虧媽媽出來解圍,勸道,“找什麽麻煩!你女兒像個女孩家嗎,天天練武術翻跟頭,瘋得扭了腳,怪不到別人!再說明天周六,你去找哪個?在家好好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偏偏那個周六,她們年級組織春遊的。大家要騎車去幾十裏路外的一個旅遊點,風淩渡玩。周雅靜早上起來,腳還是很痛,不敢著地,心知去不了了,甚是懊惱。媽媽去菜市場買菜了,爸爸估計又跑到外麵打麻將,姐姐還沒起床。她正想怎麽打發時光呢,門鈴響了。她點著腳跳過去開了門,門外竟然是她的同學們。盡管很多人看到她昨天一瘸一拐回的家,但十幾歲的大孩子,睡一覺百病全消的好身體,沒人當回事。早上集合時不見她,平時玩得來的四五個同學就主動請纓來家叫她,而且不由分說,“腳扭了不能騎車,沒關係,我騎車帶你呀!走不了路,我們可以輪流背呀!又不爬山,就是去坐坐船,看看風景,野餐一下,扭傷腳有什麽關係!”

      盛情難卻,周雅靜留了個紙條就跟著去了。那一天她仿佛在天堂裏,每個人都那麽親切友善地待她,她像個聚焦中心,大家都圍著她轉。她的任何需要,都是大夥兒的最高優先。她考一百個第一名,也沒有這份溫暖關愛啊!她的心分外柔軟,被集體的愛滋潤得暖暖的飽飽的,需要一個出口,回報一二。

      圍著她轉的有一個男孩子,叫梁剛,住的離她家很近,平時上下學常碰到,隻是她從沒留心過。現在要麽伏在他背上,要麽被他攙著,想不留心都不可能了。梁剛挺斯文,白白淨淨,有幾分靦腆。話雖不多,照顧她卻格外熱情。因為臨時去,周雅靜什麽吃的都沒帶。野餐時,大家鋪了一大塊塑料布在地上,坐一圈兒吃。周雅靜怕碰到傷腳,也不能坐,就靠到旁邊一塊大石頭上。梁剛一次一次地給她拿吃的,一個麵包,一塊午餐肉,一節黃瓜,一個茶葉蛋,一瓶水……有人開了一罐豬肝罐頭,要給她送來。她還沒回答,梁剛已拒絕道:“不用不用,她從來不吃豬肝的。” 周雅靜聽了,心中一動。他怎麽知道自己不吃豬肝?他觀察我多久了?今天的熱情是醞釀已久嗎?她開始暗中觀察梁剛。許多次,他的目光被她捕捉到,然後狼狽地轉開視線。那一天,陽春三月,綠草如茵。周雅靜平生唯一一次對男孩子動心,就是江邊的那次野餐,就因為那一句毫不浪漫,卻用心極深的話。

      趙學群問道:“然後呢?沒進一步發展?”

      周雅靜苦笑一下,“沒有然後了。沒多久,他遊泳淹死了。”

      趙學群不由冒出一句英語:“Oh, I am sorry to hear that.”他為周雅靜難過,如此短暫曇花一現的感情。可憐的女孩,愛情還沒開始就劃上句號了。同時他又舒了口氣。估計他們連手都沒拉,嘴都沒親,這個情敵就玩完了!周雅靜這麽記著他,無非是死亡美化了一切!那麽短暫的相處,應該不會留下太大的陰影。為保險起見,趙學群又追問了一句:“除了這個梁剛,你再沒喜歡過別的男孩?”

      周雅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生命中,再沒有別的男孩了。”

      趙學群覺得自己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但這情緒很快被快樂替代。原來老婆不僅是一個才女;還是一個純潔的,不諳世事,為了一點點善意就感動如此,銘記終身的理想主義者!這個傻丫頭!大大轉了!!

      趙學群伸過手去,親昵地摟著周雅靜的肩,柔聲道:“我會對你好的,比那個梁剛還要好。”

      周雅靜瞟了他一眼,起身收拾碗筷,對他難得的抒情,隻淡淡應了一句:“我去洗碗了。”

      那種捕捉空氣的感覺又回到趙學群心中。

      現在有了孩子,趙學群覺得踏實了一點。就算老婆靠不住,自己的孩子實實在在是自己的骨肉,什麽都改變不了的。今晚Steven的課還沒完,他就悄悄溜了出去,到Nancy和周雅靜的教室門口,屏息靜氣地聽了半天。隻是Nancy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周雅靜安安靜靜的,一直沒出聲。趙學群心中惱火,他一向討厭女人故做深沉。更可恨的,他知道周雅靜不是故意做作。周雅靜仿佛大海,扔再多東西進去,它還是一如既往地潮起潮落,自我地活著,不關他這個丈夫什麽事兒。

      樓下人聲嘈雜起來,下課了,不能再偷聽了。趙學群敲敲門,禮貌地探進頭去:“你們快結束了嗎?我在停車場等你。”

      不一會兒,周雅靜來了,還是疲憊的樣子,有些蒼白。

      開車回家的路上,趙學群閑閑問道:“今兒你和Nancy聊什麽了?”

      周雅靜道:“聊聖經記載的幾位偉大母親,哈拿、瑪利亞,還有摩西的母親。”

      趙學群做驚奇狀:“怎麽會聊這個?她知道你懷孕了嗎?”

      周雅靜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劍,要刺穿他似的。趙學群忙扭回頭去專心開車。

      周雅靜道:“你滿世界嚷嚷,還會有人不知道嗎?”

      趙學群道:“什麽話!我一個大男人,會去宣傳這個?都是教會那些老太太沒事愛打聽,我偶然說了一句半句的。”

      兩人沉默著到了家。

      趙學群衝了涼出來,發現周雅靜在上網,打什麽電郵的樣子。趙學群忍不住道:“這麽晚了,早點睡吧。電腦少用點兒的好,不是說,電腦輻射會對胎兒不利的嗎?你平時做實驗避免不了,這能避免的就盡量避免嘍!再說,什麽著急的事,等不得明天?哎,和你說話哪!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也得為孩子考慮。你這像要做媽媽的人嗎?!”

      周雅靜看著電腦屏幕,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學群,我希望你做好思想準備。我還沒決定要這個孩子。”

      說完,周雅靜讀了一遍給魯茜茜的回信:“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抽身還來得及!!!”然後按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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