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基督徒中的寫作者,愛神愛道愛文章
個人資料
正文

茜茜的婚禮---第七章 我要離婚

(2023-01-10 07:20:41) 下一個

      為了省錢,畢致忠一直與人合租,除了自己的小房間,客廳、廚房、衛生間都是大家合用。這次為了結婚,以及招待母親弟弟,畢致忠才搬到獨立的一室一廳公寓。陳子敬其實隱約知道他們搬家的事,但因為沒有參與,剛才又匆忙出來接人,把這事完全忘到了腦後。陳子敬估摸時間,婚禮的排列正在高潮,不願打電話去打擾。於是就慢慢開,碰到中國麵孔就打聽曉君說的十一層的宿舍大樓。其實兩處相距甚近,但這麽一找,也頗費周折。原本二十分鍾的車程,延誤到四十多分鍾才搞定。最終到達旅館,曉君上去叫人時,心中甚是不爽。沒看到排演就夠不痛快了,找路尤其讓她焦急,最後發現周雅靜居然沒在樓下等他們,更是讓她惱火。

      曉君壓住心頭怒火,勸解自己道:“也許周雅靜等了半天等不到,不耐煩了才回房間休息去了。理解萬歲!別把人往壞處想。不是每個人都像朱蘋的。”

      到了房間,曉君先敲敲門,然後才插卡進去。沒想到屋子裏暗暗的,周雅靜正睡得昏天黑地。曉君一把拉開窗簾,讓屋子明亮起來。然後盡量好聲好氣地叫道:“周雅靜,醒醒!我們接你來了。你怎麽睡著了?”

      周雅靜開了大半天的車,好容易到達休息一下,忽然被吵醒,睜眼一看陽光刺眼,厭煩地叫道:“拉上窗簾!”

      曉君唰地把窗簾拉上,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瞪著周雅靜。用王施喜的話就是,要殺人的眼神。

      過了半天,周雅靜翻個身,眯著眼睛看了看曉君,慵懶地笑笑,說:“曉君,別來無恙啊!你好嗎?”

      曉君道:“一點不好,就快被你氣死了。”
      周雅靜奇道:“我怎麽氣你了?”

      曉君道:“你能從Dallas開到Houston,就不能再多花二十分鍾,直接開到教堂嗎?魯茜茜今晚排演婚禮,我好容易盼到新娘快入場了,結果被叫出來接你!路上又浪費半天。好容易找回來,你老人家不在下麵等著,居然在房間睡大覺!你也太不體諒別人了吧?趕快起來啦!”

      周雅靜醒醒盹兒,問道:“是誰叫你出來接我?”

      曉君道:“魯茜茜的婆婆。是誰有什麽關係?還不是你打電話說你到了,又不知道教堂在什麽地方,人家隻好派人來接。裝什麽糊塗!”

      周雅靜想了想,笑了,道:“這老人家可真多事!”

      曉君無暇理會她的話外音,催道:“別磨蹭了,樓下車子等著哪!趕快起床跟我走!”

      周雅靜道:“曉君曉君,稍安勿躁。你再趕,恐怕也看不上新娘入場了,急什麽呢?”

      曉君氣得反而笑出來,罵道:“幾年不見,你怎麽變賴皮了?不是我稀罕看什麽新娘入場,是樓下有人等咱們哪!”

      周雅靜道:“咳!你去把他打發走,咱倆好好說說話吧。”

      曉君聽了這不近情理的話,沒有生氣,反倒生出幾分擔心。又想起上午魯茜茜說的“她真是要成仙了”,心想,周雅靜不會受什麽刺激了吧?以前不過冷漠一點兒,現在簡直是怪癖了。於是和顏悅色地道:“你開玩笑呢吧?讓人家大熱天白跑一趟,怎麽說得過去?魯茜茜的婆婆還特意讓我轉達歉意,說魯茜茜不能親自來接你,很失禮。你不會真的挑這個禮兒吧?人家正排練,一屋子人等著,總不可能放下所有人跑來接你,對不對?”

      周雅靜懶懶地擺了一下手,表示壓根沒計較這些。

      曉君又有點來氣,魯茜茜婆婆禮數多,固然可厭;周雅靜這樣不通情理、莫名其妙,更是可惡。她加重語氣道:“那好,趕快起床!你再不動我可生氣了啊!你還不動,我可動手了啊!”

      曉君掀開薄毯,動作溫和但堅定地把周雅靜拉起來,打量了一眼道:“不錯嘛,身材越來越好了。瞧這頭發睡的!還好短頭發好打理。”

      周雅靜乖乖地被曉君拉起來,瞬時仿佛回到大學時,一幫女孩子拉拉扯扯、嘻嘻哈哈的老時光,那麽甜蜜。她怔了怔,笑道:“什麽短頭發,我自以為已經長發飄飄了呢!”

      曉君嘲笑道:“連肩膀還不到呢,還長發飄飄!你穿什麽?這T恤短褲的可不行!”

      說罷丟下周雅靜,到她包裏翻了翻,皺眉道:“你是來參加婚禮呀,怎麽沒件像樣的衣服!”

      周雅靜隻是笑嘻嘻地看著她,不作聲。

      曉君從衣櫥裏拿出自己的一條連衣裙,道:“將就一下穿我的吧。趕快換上。”本想推她進衛生間換,又改變主意道:“就在這兒,我幫你換。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傻笑什麽!伸手,動一動。”

      曉君手腳麻利地給周雅靜換好衣服,又去擰了塊濕毛巾給她搽了搽臉,然後馬不停蹄地拉著她出門。

      在電梯裏,看看抿著嘴笑的周雅靜,曉君沒好氣地說:“不是我願意做老媽子伺候你,實在是人家在下麵等,我過意不去。這要是我開車來接你,我才不催呢。愛去不去,睡到半夜醒來餓著去吧。”

      周雅靜笑道:“曉君,你剛才那樣兒,讓我想起咱們一起遲到的那次了。”

      曉君想起大二時,有個晚上大家海聊到晚上一點多。第二天她睜開眼已經差五分九點了。九點是分子生物學大課,老師一貫點名記到的。那天她也是這樣一個個地把人從床上揪起來,催著大家趕往主樓。雖說遲到了幾分鍾,總比曠課扣分強。往事的回憶讓曉君柔和下來,笑道:“我也真是犯賤,每次就我一個人幹著急!你們一個個沒事人似的。也是,不就一個婚禮嘛,還僅僅排練而已,實在沒必要這麽趕。”

      說著也氣定神閑下來,這才好好端詳端詳周雅靜,不禁嚇了一跳,問道:“你沒生病吧?怎麽這麽憔悴?”

      周雅靜收起笑容,正視著曉君詢問的目光,道:“生病倒沒有,我要離婚。”

      離婚兩個字一出口,周雅靜頓覺輕鬆了。

      上周四周雅靜說了還沒準備好要這個孩子,趙學群愣了半天,終於麵目猙獰地爆發了。忍了許久的怨氣一發不可收拾,一開始還佯裝冷靜講道理,到後來幾乎發展成破口大罵:

      “你這個冷血動物!沒有人性的惡毒女人!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我他媽的早受夠你了!看看你那幅裝腔作勢、故作深沉的死樣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聰明絕頂,這個家容不下你了?真那麽厲害你別結婚啊!有本事假清高做一輩子老處女啊!那樣保證沒人煩你。可你現在既然已經嫁給我了,又懷了我的孩子,那你給我聽清楚嘍。這孩子有我的一半,你沒有權利一個人決定他的生死。你不是了不起嗎?好,我成全你,你生下孩子一個人滾,滾得遠遠的。孩子我自己養。你要敢私自做掉這個孩子,我可和你不客氣。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你想一家人同歸於盡,不得好死,那你就任著性子來吧!看看誰怕誰!……”

      周雅靜聽著趙學群一連串的怒吼,心中異常的平靜。這一切太熟悉了!從小到大,父親的咆哮她聽夠了,母親的哭泣、咒罵、摔盤子砸東西、尋死覓活,她也見得多了,習以為常了。周雅靜絲毫不認為是自己激怒了趙學群,相反,她冷冷地想:“狐狸尾巴終於藏不住了!早該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媽媽說的沒錯,天下烏鴉一般黑,虧自己還傻乎乎認為他是一個例外。什麽老實忠厚、好脾氣,全是假冒偽善。金玉順,你那位如意郎君,現在怎麽樣了?你識破他的真麵目了嗎?他若也這幅嘴臉凶你、罵你,你可怎麽辦?”

      上大學時,周雅靜和同屋的幾個女孩都若即若離,真正要好的其實是環境科學係的金玉順。金玉順來自東北,朝鮮族,很有鮮族姑娘溫柔體貼、百依百順的個性。大學畢業後各奔東西,周雅靜去了上海讀研,金玉順去北京找了份工作。研一寒假,周雅靜專程去北京看金玉順,卻失望地發現金玉順的眼裏,隻有她的男朋友具聖佑了。對她這個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好朋友,金玉順不能說沒有熱情招待,但談論的話題,除了交換補充一下大學同學的近況,就是這位具聖佑。具聖佑多麽的溫柔體貼,多麽年少有為,多麽多才多藝,如何在她加班的時候,整晚在公司門口等著她。而且多麽難得,具聖佑也是朝鮮族,家也在東北!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相處也就半年多,他們已經籌劃著年底結婚,正想著如何搞套房子,建立他們愛的小巢。等等等等。

      周雅靜聽了一天金玉順的一片癡情,晚上吃飯時發現具聖佑不過一個單眼皮、小眼睛、醜翻了天的俗人,唯一可取也就是一副好身板,像是練跆拳道的。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三人晚餐,終於盼著具聖佑離開,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刻。金玉順忙乎著鋪床單加被子,周雅靜問道:“你還記得咱們以前一個飯盒吃飯,擠一張單人床睡覺的日子嗎?”

      金玉順道:“當然記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哎,我婚禮時你來做伴娘好嗎?”

      周雅靜氣結,沉默了半天才道:“在你心裏,我不過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和伴娘人選嗎?”

      金玉順道:“當然不止這些。”

      周雅靜眼睛一亮,屏息靜氣地等她補充。

      金玉順道:“咱們應該像親姐妹,或者比親姐妹還親!親姐妹還吵嘴鬧別扭呢,咱們從來沒有過。”

      周雅靜籲了口氣,心中安慰,原來她都還記得。

      金玉順又道:“聖佑也有幾個鐵哥們,隔三差五就要聚一聚,比親兄弟還走得勤。我挺煩他們聚會的,沒完沒了地喝酒、抽煙、侃大山,然後又打牌打到半夜三更。我總是對聖佑說,這算你的單身男人特權。將來結了婚,你可得多花些時間陪我。你猜他怎麽回答?……他說呀,‘我們是從大學開始快十年的交情了,結了婚也不能改變。’我假裝生氣,他又哄我說,‘我對朋友都這麽重情誼,將來你做我老婆,我也會這樣待你。如果有一天,一個女的瘋狂地愛上我,求我陪她;我也會說,不行不行,那是我結婚多少年的老婆,你再說也沒用,我還是會回家陪老婆!’你看,他多會狡辯!”

      周雅靜斜眼看過去,隻見金玉順一臉甜蜜,幸福得冒泡泡的樣子,心中罵道:“這種醜八怪,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這還沒結婚呢,就對你這麽連哄帶騙的,虧你還為這種屁話高興!真是肉麻當有趣。”

      金玉順收拾好床鋪,道:“你累了吧?趕快睡吧。”

      周雅靜慢吞吞地準備脫衣服上床,又不甘心地問道:“你真準備和他結婚?”

      金玉順道:“當然,現在到處是剩女,我們公司有幾個女的,經常有意無意地打聽他呢。我得先下手為強。你也趕快找一個吧!聽說女碩士、女博士的特別難嫁出去。要不,我讓他介紹幾個朋友給你?他那群鐵哥們裏還有兩個沒女朋友呢,還有一個好像最近剛吹。”

      周雅靜冷冷道:“不勞你費心,我會把自己嫁出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雅靜就不辭而別了。

      那個寒假過去沒多久,趙學群忽然冒出來對周雅靜大獻殷勤。周雅靜納罕,難不成這就是天意?她在上海一年多了,壓根沒什麽人找她搭訕。現在正打算找個男友,讓金玉順看看的,憑空就冒出個趙學群來!交往了幾次,發現趙學群雖然平庸無趣,倒也沒什麽大毛病。而且一打聽,趙學群人緣相當好,大家眾口一辭都說他謙虛謹慎,樂於助人,好脾氣尤其出名。

      以前聊天時,曉君曾引過父親的一段話:結婚對象,不過就是適當的時候,碰到的適當的人。就算你樣樣都好,能打95分;你恰好碰到的,很可能隻是一個80分的人。你大可以心高氣傲,等另一個95分的;但有可能一輩子都等不到。接受了那個80分的,也許有種種不如意,但至少占了天時地利,結婚生子,啥也不耽誤。人哪,別太較真兒,別自己找不痛快。隨和一點兒,怎麽過也是一輩子。

      周雅靜說不清自己到底是賭氣,還是被久違的男性的追求打動,更多的也許還就是曉君父親這番話。趙學群實在就是最佳時機的最佳人選。周雅靜快二十五了,家裏開始為她張羅了,而她絕對不會回家鄉找對象。梁剛的例子她至今耿耿於懷。於是就不溫不火地談了小半年戀愛,匆匆結了婚,然後送趙學群去了美國。

      一年後,周雅靜來美,夫妻團圓。日子一下子靜下來,每天都那麽長,時間那麽難打發。周雅靜修學分、做實驗、拿文獻回家讀,常常做完這一切,發現也還不過十點來鍾,發現趙學群還等著她。夫妻生活,再怎麽推卻,一周總得有一次;尤其到了周末,她怎麽拒絕呢?周雅靜經常想,這就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婚是自己自願結的,怪不到哪個。既然要爭那口無謂的氣,活該現在受這個罪。金玉順和她前後腳結的婚,誰都沒有參加對方的婚禮。她怎麽樣了呢?是甜甜蜜蜜過著小日子,還是像她這樣,睡在一個臭男人身邊,想的卻是大學宿舍的那張單人床,兩個年輕的女孩子睡在一起。晚風拂過,蚊帳輕輕顫動,嫩滑的肌膚,清香的體味,嬰兒般的沉睡,天籟般的寧靜美好……

      趙學群大發脾氣的那晚,周雅靜睡沙發。她有種見到曙光的解脫和盼望。鬧吧,這麽鬧下去,她就可以毫無內疚地流產、離婚,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正像她寫給魯茜茜的,長痛不如短痛,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覺得自己挺心平氣和的,也自信有能力幹淨利落地了結這一切。沒料到那晚睡得極糟,全是噩夢。一會兒是趙學群憤怒變形的臉,一會兒是金玉順給她打電話,輕蔑的口氣:“連個孩子,你都給不了!”早上周雅靜起來,隻覺頭痛眼幹,分明剛睡了一晚,卻疲倦得像忙碌了一整天。她去廁所洗漱,看自己形容憔悴,兩個黑眼圈,心想不能這麽下去,得速戰速決。這時,趙學群也黑著臉過來,凶巴巴地宣布,從今以後去醫院一律要他陪同。若不經他允許打掉這個孩子,趙學群冷笑一聲,那就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吧。說完趙學群摔門而去。

      周雅靜迅速做了決定,來參加魯茜茜的婚禮。同時聯係醫院,在houston把孩子做掉。兩個人冷戰了一周,周五一大早周雅靜收拾好行囊上路,趙學群察覺有異,追出門來,問道:“你要去哪裏?”

      周雅靜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去參加魯茜茜的婚禮。”

      趙學群跑到前邊擋住路,滿腹狐疑地問:“四個多小時的高速,你開得了嗎?”

      周雅靜道:“我的事你少管。”

      趙學群忍耐地說道:“你別這樣好不好?我是關心你。就算你不管孩子死活,自己安全總要注意。你什麽時候開過高速了?一下子開四個多小時,你行嗎?你什麽時候決定要去的,也不提前商量一下?我今天實驗走不開,要不明天一早我帶你去?”

      周雅靜道:“謝謝你好心。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完周雅靜想繞過去,趙學群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兩人正撕扯著,又有人出來。趙學群放了手。周雅靜猝不及防,一個踉蹌,背包沒係好,放在上麵的幾張地圖抖了出來。趙學群搶上前撿起來,一頁頁看了個仔細,道:“還行,路線不算複雜。你自己小心啊!”

      周雅靜耐著性子等他說完,拿回地圖,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道:“趙學群,請你別這麽低三下四的,大家都難受。等我回來,我們離婚吧。”說完揚長而去。

      現在又一次說出“我要離婚”,周雅靜心中不知已重複過多少遍了,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美國都近百分之五十的離婚率了,稀鬆平常。等孩子沒了,趙學群也該死心絕望,未必會苦苦糾纏。她不愛他,她想他早已覺察到了。這場婚姻苟延殘喘了兩年多,她已給足了趙學群麵子,是了結的時候了!周雅靜覺得終於可以暢快地為自己活了,真好!不用再敷衍逢迎,真好!

      旁邊的曉君聽了這話,覺得豁然開朗。周雅靜所有反常的言行都有了解釋。看看周雅靜臉色雖然憔悴,但氣定神閑,毫無苦毒惱恨,心想不會太嚴重,很可能隻是夫妻間一場小矛盾而已,回頭再慢慢排解。

      曉君於是說道:“別瞎說了。你怎麽還老樣子,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你的事暫時擱後,先把魯茜茜的婚禮排練搞定再說!”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