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在人間 第七章 美蕊安

      多虧撒萊，我和迪娜暖暖和和、幹幹爽爽地度過了冬雨季節。撒萊照看迪娜，我可以洗更多衣服、幹更多的活兒，三個人吃飯沒有問題。唯一遺憾是嫂子仍然不肯讓我見父親，但她把髒衣服給我洗，讓我到田裏做事。隻要能為父親哥哥盡一些力，不見麵也是好的。父親的舊袍子我洗得格外用心，還專門花一天時間，把所有破的地方都補得平平整整。

      轉眼在抹大拉住了快一年，下個月就是逾越節了。新年將至，我們家迎來了第一個客人，美蕊安。

      美蕊安的出現，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使我想起好多事情。我們從小是好朋友，美蕊安就像我姐姐一樣，教給我很多東西。美蕊安出嫁時，我還哭著舍不得她走呢。美蕊安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長發細腰，明眸皓齒，惹來多少女子豔羨的目光。現在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細腰不再，整個人圓滾滾的，像一枚飽滿的橄欖。過節時美蕊安回娘家，聽說了我的事，特意跑來看我。美蕊安和以前一樣，一見麵就大呼小叫的，一連串的問題讓我應付不來。

      “瑪麗亞，你怎麽瘦成這樣？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回家，要住在這裏？“

      我傻傻地笑著看她，我曾經最貼心、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不知道從何說起。美蕊安注意到屋裏的撒萊和迪娜，問聲平安，便拉著我出門，要單獨聊聊。

      我們漫步走到加利利海邊，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我細細講了跟隨夫子的故事，那些神跡奇事，那些疲累卻心裏激動狂喜的日子。我講了夫子如何在客西馬尼園被抓，如何在各各他被釘了十字架，如何三天後複活，而我是第一個看見複活夫子的人！我講了夫子升天後，我們留在耶路撒冷，五旬節接受聖靈，那麽多人願意接受夫子、受洗歸主。我講了我們財物公用，生活得像一個大家庭。後來羅馬皇帝迫害我們，大家不得已分散四處，我這才回到抹大拉。

      美蕊安不時問問這個，問問那個，花了好久我才講完。美蕊安意猶未盡地說道：“你真有福氣呀！你這些年，活了我們所有人加起來的一輩子，還要再精彩一千倍一萬倍！”

      我笑笑說：“全是因為夫子。跟過他的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美蕊安無限神往地說：“我要是也在那裏該多好！我也願意做夫子的門徒，將來跟他到天上去。”

      我心裏一動，說道：“你可以的。夫子說過，我們要去讓萬民做他的門徒，給他們施洗。你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受洗。“

      美蕊安看看我，縮了縮脖子，笑道：“現在？太冷了點兒吧？等暖和了再說。“

      美蕊安這麽說，我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雖然我見過夫子、門徒給人施洗，但自己從未做過。美蕊安真答應的話，我還有點忐忑呢。

      美蕊安又問，一個人受洗之後，是不是就像夫子一樣，能行神跡了。

      我說，“應該是吧。我見過彼得、約翰等人治病。夫子也說過，我們可以做更大的事，隻要有信心。”

      美蕊安忽然問道：“那你不治一治撒萊？她那個樣子好嚇人！”

      我說是呀，我怎麽沒想到呢？我每天都求夫子讓撒萊好過一點兒，卻從來沒想過求一個神跡，讓撒萊完全好起來。

      美蕊安興致勃勃道：“回去咱們就試試！要怎麽做？就按手禱告嗎？”接著美蕊安又說：“拉撒路死了三天還能活過來！多棒的事！要是早認識夫子，你的特芮爾也活過來，該多好！”

      我發起呆來。自己就是反應慢，和夫子同在的時候，為什麽沒想到這個呢？美蕊安總有新奇的點子，早聽她出這個主意就好了。

      正在懊悔中，美蕊安繼續問道：“對了，特芮爾到底怎麽死的？我叫你去問那個靈媒，問到什麽？我一直擔心你，要是知道凶手，你會去拚命的。我讓你問清楚後回來找我商量，你卻無影無蹤了。我一直打聽，有人說你離家出走，有人說你瘋了，到底怎麽回事？”

      我停住腳步，沉下臉來說：“美蕊安，以後再不要叫人找那些通靈婦人！夫子一直教我們專心致誌信靠神。那些假神、邪靈，害人不淺！”

      美蕊安奇道：“咦，你這是在怨我嗎？當初不是我，你早就自殺死掉了！是我提醒你要找出凶手，讓特芮爾死得瞑目，你才有了活下去的目的和力量！不是情形特殊，我怎麽會讓你幹這種事！到底那人有沒有把特芮爾的靈魂招來？”

      我努力回憶，想起一個陰暗的房間，奇怪的氣味，麵無表情的婦人，陰鷲的眼神。之後的事就模糊不清了。是那個時候，我開始被鬼附的嗎？我打了個寒戰，說：“我不記得了，別再聊這些了。”

      美蕊安卻不依不饒道：“這個謎在我心裏好久了，一直在幫你琢磨呢。特芮爾的屍體在財主撒該家附近，聽說特芮爾的幾隻羊還把人家菜園子禍害慘了。你想沒想過，也許特芮爾的死和撒該有關係？”

      我呆呆地反問：“有什麽關係？”

      美蕊安道：“比如撒該喜歡你，聽說特芮爾和你好了，他因愛生嫉，把特芮爾打死，好來娶你呀。”

      我想到大嬸要我給老爺做妾的話，不由一陣心慌意亂。

      美蕊安追問道：“有這個可能嗎？你回來以後，撒該有找過你嗎？”

      我打斷她：“別胡思亂想了，我是夫子的人，我這輩子隻跟著夫子。”

      美蕊安叫道：“我又不是問你，我是說也許撒該偷偷喜歡你！你多大了？”美蕊安算了算，說：“你比我小五歲，還不到三十。就這麽伺候老的、小的，一輩子苦著自己？現在你照顧別人，將來你老了，誰照顧你？”

      我說，“有人照顧我，我就好好活。沒人照顧，我就慢慢餓死。死了就會見到夫子，我覺得比活著還好呢。”

      美蕊安搖頭道：“你永遠這麽一根筋，不曉得變通。要我說啊，你在抹大拉，也建一個財物公用的大家庭吧。現在你照顧別人，將來也好有人照顧你。”

      美蕊安住了七天，離開前又來看過我一次，帶了一大塊羊肉給我們，久違的美味。那時迪娜在學走路。美蕊安摘下一個有小鈴鐺的手鏈，一邊搖，一邊哄迪娜走過去拿。迪娜猶豫了一下，就跌跌撞撞走過去，撲到美蕊安懷中。

      我微笑著看著這一幕，心想要記住這一刻，將來告訴迪娜她第一次走路的樣子。忽然間，一個念頭擊中了我，小葉小木當然是鬼！他們從沒蹣跚學步，從沒咿呀學語。從一開始，他們就能跑能跳、牙尖嘴利！我暗暗下決心，再夢到小葉，我要奉夫子的名，趕她走。我不再需要他們作伴，有夫子、有撒萊、迪娜，我知足感恩，足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