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春節

 

爆竹聲聲辭舊歲，春聯戶戶喜增輝。

幹群親友走相賀，問暖噓寒燕子歸。

 

史莊結巴維鬆，自從改名史維好以後，便處處求好，處處學好，不想名字是如此重要，難怪許多人給小兒取名反複推敲，甚至還有專門為人取名的機構，以此謀利。

春節前兩天，結巴大哥便拿著一張大紅紙找到維華，請他寫兩副春聯，一副貼在自家門口，一戶貼在隊房牛屋。他特別關照，要大吉大利的，要鼓舞人心的，讓人看著高興的。根據好大哥的要求，維華一邊裁紙，一邊思索。他磨好了墨，寫道：豐衣足食人增壽，富國安民福滿門。橫批是：國泰民安。

寫好以後，維華讀給好大哥聽了，而後問滿意嗎？

結巴連說：“好，好，好，我們老百姓就想吃飽飯，穿好衣，沒災沒病，長命百歲。就盼望國家平安無事，老百姓安居樂業。你再給牛房寫一副，也要好的，讓牛也高興高興，快快樂樂過個年。”

於是維華又寫道：送湯喂草靠他維好，耕地犁田看我老牛。橫批是：比比誰好。

寫好了，維華又讀了一遍，問：“好大哥，你看怎麽樣？”

結巴一聽，大笑說：“小老弟，你是讓我和牛比賽啊？”

維華說：“不是我讓你與牛比，是牛要和你比，你敢不敢比？不敢比，我就不寫了。”

史維好說：“比！我雖說沒有牛勁大，但我和他比精神，比態度，一定把養牛這事幹好。”

維華說：“維好大哥，敢比，你就貼去吧！”

善大伯的孫子馬兒，見維華在寫春聯，便說：“大叔，你也替我寫一副吧！”

“行，馬上給你寫。”維華立即答應。

“大叔，我還沒有紅紙呢！”馬兒說。

維華說：“沒關係，我這裏有紅紙。”說完，他便寫道：黨似春陽暖，好好學習；隊如遮雨庭，天天向前。橫批是：紅心向黨。

寫好以後便交給馬兒，告訴他怎麽貼。接著又給維營家寫一副對聯：上聯是：春到英雄門第，下聯是：日照光榮人家。

寫好以後，維華想，還應該給大膽叔也寫一副春聯，他想了一想，便寫道：抗日揮刀斬敵寇，驅窮創業務農耕。橫批是：為國為民。

寫好以後，維華便將以上兩副對聯分別送到養珠二爺和大膽叔家。

母親說：“維華，你還得給生產隊也寫一副，薑二舅還住在隊房裏，那是個大家，過年了，也該添點喜氣。”

維華覺得母親這個提議很好，過年了，不能隻顧小家，也該關心大家。他思考一下，便寫道：槽邊不乏千程馬，倉內常存萬石糧。橫批是：歲歲豐收。

寫完以後，他便從家中拿了漿糊和對聯，到生產隊貼到大門上。他看看牛棚，史維好也已把對聯貼上了。貼好對聯，他便進門找二舅說話。

二舅問：“維華，人家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裏一定很美吧！”

維華回答說：“確實很美，外有山水湖泊，內有園林河流。你過去給我們講過的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了頭發。據說蘇州城就是他設計建造的，有水陸兩用城門，奇巧得很。記得你還講過八美圖，講到柳濤在蘇州城訪妻的故事。不過，我去的時間不長，還沒有來得及探訪，不知蘇州過去有沒有沈金錠這個人。”

二舅說：“照你說，伍子胥這個人是確實有的。沈金錠、柳濤，這樣的人有沒有就很難說了，我也是聽說書人講的。說書人的嘴就是大水缸，揚州王少堂說書，光潘金蓮下樓，就說了兩天。”

維華感到自己很好笑，連講故事的人都懷疑的人和事，還要去探訪，真是個書呆子。

維華說：“二舅，你好好把身體養好，我帶你到蘇州看看，保證你能講出更多的故事來。”

二舅說：“別開玩笑了，我這麽大年紀，這樣的身體，不到半路，就顛散架了，叫你接都接不起來。”

維華說：“沒事的，現在有輪船、汽車、火車，又快又穩，不顛人的。”

二舅說：“還是算了吧，這輩子別想了！這把老骨頭就留在這裏了。”

國家雖然號召移風易俗，但傳統的力量是很大的。史祠堂雖然被毀，但史姓家族祭祖的活動依然存在。過去是到祠堂去，現在是家祭。不管貧富，家家都設供桌，桌上擺有先人牌位，牌位前安有香爐。上麵寫有“祭如在”三字，歲時節日，即焚香叩頭。春節是大祭，可以說各家是傾其所有，盡其所能。每家供桌上都擺有酒菜，貢饅，桌上一對紅蠟燭，插上幾炷香。極盡誠意，以敬祖先。史莊貢饅蒸得最好的仍然是維營家，饅頭又白又大，上麵還嵌兩顆紅棗，點三個紅點。祭品最豐盛的是寶銀老太家，每年必是八碗八碟，其中有兩件必不可少，一是豬頭，一是鯉魚。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寶老太必率領全家叩拜祖先。

互相拜年的習俗仍還保留，隻是範圍縮小了。過去是拜遍全村，現在是隻拜本莊。按規定，仍然是男丁上午出拜，女眷下午出行。當然也有不少變化。過去春節，大家喜歡看麻將，擲骰子，賭上兩把，現在禁止了；過去過年，常有唱小戲，說大鼓的，到村裏說唱兩天，收幾個錢，現在沒有了；過去從初一到十五，半個月都閑著，人們侃大山，擺八卦，東遊西逛，現在忙了，過初五就開始下田幹活。大隊房喇叭裏傳出史欽航的呼叫聲：“社員們，開始行動吧，準備春耕春種，莫誤農時。誤了農時，餓肚皮。”

隨著大隊的喇叭聲，生產隊史維桑的鍾聲也響了起來，“叮叮當，叮叮當，叮叮當，叮叮叮叮當，叮叮叮叮當……”，他越敲越響，越敲越急，還怕人不知道，又大聲喊：“老少爺們，大嬸大嫂，大姑大姐，春節過了，該幹活了，不要閑扯皮了，不要擺龍門陣了……”

老慢性子欽喜大爹一聽急了，罵了：“他媽的，死了爹似的，敲什麽喪，鬧得人覺都睡不好，上廁所都沒工夫，自從你當隊長，我就沒有消閑過。”

侉姑說：“不要罵了，越罵越耽誤時間，又要遲到了，快去集合吧！”

她一邊說，一邊扛起鍁往隊房走，喜鴨爹才從廁所裏走出來。

按照往常規矩，年初三，維華又遵照母親吩咐，帶著兩個妹妹到腰莊去給舅父、姨媽拜年。

史姓過新年，家家祭祖先。

親朋相問候，笑看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