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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姑母

(2023-06-23 08:33:54) 下一個

 

父命看姑母,翻然憶昔時。

幼時常跑反,每向姑家馳。

 

祝安回家後,詳細詢問了維華在蘇州生活學習情況。特別強調說:“在學校一定要尊重老師,團結同學,有困難互相幫助。”

維華問:“爸爸,你知道王偉這個人嗎?”

祝安說:“知道啊!抗戰前後,在我們這裏工作好多年哩。開始時,住在前莊史仰紹家的油坊裏,表麵是帳房先生,實際是地下工作者,我入黨就是他介紹的。你怎麽提起他了?”

“爸,現在他是我們學校總務處處長。”維華作了簡要說明。

祝安說:“他從縣裏調到省民政廳,前年未圩劉灣劉傳梅還到省裏找過他,背了三十多個瓷碗回來,還送給我一個。他怎麽又調到你們學校去了,是不是重名字啊?”

維華說:“不會錯的。昨天我們回來,他在蘇州上學的閨女和我們坐一輛車,他家住在汪集附近,對不對?”

祝安高興地說:“那肯定就是他了。這個人很好,能吃苦,沒有架子。抗戰時,和我們一起打遊擊,遇到過許多危險,有一次,我們這裏被國民黨占領,他改名換姓躲藏在劉灣劉傳梅家好多天。土地改革時,他已是汪集區區長,鬥地主時他父親不服氣,被他親自下令捆綁起來,這事傳遍全區。你回校以後,代我向他問好。”

維華說:“爸,快到春節了,你工作忙,家中有什麽事,交給我辦。”

祝安說:“冬天一不種,二不收,沒有什麽事讓你幹。明天你買點東西,到河西劉大莊看看你翟大姑去。回來後,再到莊上走走,看看長輩們,他們都很關心你。”

第二天,按照父親吩咐,維華帶了一斤蘇州糕點,又從街上買了幾斤,便到翟大姑家去。維華記得,戰爭年代,經常跑反逃難,一出腳便跑向翟大姑家。有一次,史圩鄉被國民黨掃蕩,維華幾家婦女兒童,都跑到大姑家去了,幾間屋子擠得滿滿的。光做飯就把大姑忙得團團轉。有一天,維華大嫂在大姑西邊一個地主家的麥場上,裝了滿滿一口袋花生,大家剝了半個晚上,炒熟了,分著吃。

走到大姑家門前,維華見大姑正在水井旁洗衣服,身邊趴著條小黃狗,見有人來,便站起身汪汪地叫。大姑連忙問:“哪個啊?”

“大姑,是我,史渡維華。”維華知道大姑眼睛高度近視,便連忙自報家門。

大姑知道了,但狗還在叫,她便罵道:“汪子河,你這個狗漢奸,不知好歹,親戚你也咬。”

過去榴集有個漢奸王子和,打過大姑爺和大姑,抗戰後被搶斃了。大姑恨他,便把他的名字送給狗了,但她不識字,便把王子和叫成汪子河了。一不高興,就罵它幾句,以解心頭之恨。

罵了狗,大姑想起是侄兒來了,便問:“維華,聽說你在蘇州上學,什麽時候回來的?”

“大姑,放假了,我是前天回來的。冬天了,水很冷,你不要洗了,我替你洗。”

大姑連說:“不要,不要,我已搓好了,清兩遍就好了。我這老手,練出來了,不怕冷。你那是拿筆的手,千萬不能凍著。”

維華說:“大姑放心,我這手能拿筆,也能拿鋤頭。”

說著他已經把手插進水裏,洗起來了。清好衣服,又把它掛到繩上曬。忙完了,維華問:“大姑爺到哪裏去了,聽說他病了,好了嗎?”

大姑說:“在屋裏躺著呢!自從被狗漢奸汪子河打了後,常會腰疼,年紀大了,又犯了咳喘病,一到冬天就難受。”

維華說:“我去看看,大姑,這幾斤糕點是孝敬你二老的。”

說著便遞到了大姑手上。而後就走進屋去。

屋子裏黑乎乎的,有一股難聞的氣味。大姑爺躺在一張木板床上,席子下鋪著厚厚的麥草。維華站在床前問:“大姑爺,身體好些嗎?”

大姑爺沒有回應,他耳朵聾,頭又蒙在被裏,沒有聽到。

大姑上前,把被頭掀開,用手推推大聲說:“史渡維華來看你了!”

大姑爺聞聽,轉回頭來,一看是維華,忙著要坐起來。維華伸手把他按下說:“天冷,你還是躺在被窩裏吧!”

大姑爺說:“謝謝你們,還關心著我這半死的糟老頭。你爸你媽都好吧?天冷,我這身體又不好,沒有辦法去看他們。我們家幾個臭兒子,大的遠在外麵,兩個小的,一個比一個老實,都怕出頭露麵,我真擔心,我伸腿以後他們怎麽過。”

說完他又咳了起來。

維華見了,忙說:“大姑爺,你不要操心,我看他們都不錯,你放心。天氣暖了,你就能出來活動了。”

大姑見老頭子又咳嗽,便拉著維華走出屋去。嘴裏不滿地說:“老頭子常批評小弟兄兩個太老實。老實有什麽不好,不幹壞事,不討人厭,家外都放心。”

大姑家三個兒子,大兒子當兵,抗美援朝轉業後分配在南通工作。大閨女嫁在沈莊,二閨女解放初當過副鄉長,後來去南京工廠工作了。於是家裏隻剩下老實巴交的小二、小三。小二結婚了,小三還未找到對象。這是大姑唯一擔心的事。

吃過午飯,坐了一會。維華說:“大姑爺得看看醫生,吃點藥,老是睡著不出門不好。”

提起老頭子的病,大姑又罵漢奸汪子河了。說那是因為大兒子參加新四軍,老兩口才挨了漢奸毒打,差一點送了命,命保住了,卻落下一身病。

兒子去當兵,漢奸棍不停。

老來遺症在,咳喘苦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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