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雨礎先潤,烹調犬鼻靈。
隨風潛入校,大膽不容情。
鄉長史維照聽說史家圩小學辦起了農民夜校,又聽說油坊一些人也去參加了,甚至還有女人們也去了,不免大吃一驚,覺得情況不妙。因為他早就聽說許多地方鬧起了農民運動,而且在附近大興鎮前兩年就發生過農民暴動。他想此事不能掉以輕心。前天縣政府開會,縣長還特地強調要防止共產黨搞農民運動。如果在史圩鄉出現類似情況,他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想到此,他立即叫來史小五,吩咐他到油坊和小學秘密調查。徐小三因為腿腳不好,嘴又破,他已經不大用他了。現在常常跟班的就剩史小五一個人。按理說,哼哈二將,起碼得兩個人。一個未免太單薄。當然狗腿子應該是四條腿,兩條自然是瘸了。因此他正在物色人選,不過目前還未選定,隻有讓小五經常跟班了。好歹小五聽話,要求又不高。隻要有口飯吃,每月給兩塊零花錢,也就滿足了。
小五爹死得早,是母親把他拉扯大的。但他好吃懶做,不上進。後來跟著史鄉長當狗腿子,人前馬後。吆五喝六,背著木盒子槍,狐假虎威,人模狗樣的。雖然大多數人當麵不罵他,但背後人們吐著唾罵,說他祖上沒有積德,生出這樣一個狗崽子。他母親實在聽不下去了,勸他說:“你不要再跟史維照幹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找點別的活幹幹。總能養活自己。賺點錢,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
但是,母親說了他幾次,他都不聽。結果把他母親活活地氣死了。現在他更自由了,死心踏地放心大膽做專職的狗腿子了。
史小五花了幾天晚上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到小學去摸底,果然發現不少人去上夜校。一天晚上,他湊到學校教室門口,想聽聽教師講什麽內容。恰巧被史大膽看到,便責問他是來幹什麽的。
小五見了大膽,本來就不敢直起腰來。今天鄉長不在身邊,又是一個人,又是晚上,他自然就縮了半截。聽大膽一問,連忙說:“我也想來上夜校。”
“快滾,我們學校不收你這樣的人。”大膽覺得現在這學校就是他的,他說不收就不收。
小五伸頭往窗裏望望,還不想走,被大膽像捉小雞一樣把他提出校門去了。
小五不得己隻好走了。大膽對著他後背說:“狗腿子。沒安好心。”其實大膽並不知道他的陰謀,但憑直覺斷定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
小五回去連夜向史維照報告說:“史家圩小學晚上有五、六十人在上夜校。內中果然有油坊幾個人。矮大娘和幾個娘們也在裏麵。”
“上什麽課,講什麽內容,知道嗎?”鄉長問。
“我剛想站在窗下聽,被史大膽看到趕了出來,什麽都沒有聽到。”史小五不無遺憾地說。
“是誰在講課啊?”鄉長又問。
“我看好像是住在油坊的那個穿長衫的人。”小五說。
“你真沒用,盯了兩三天,還不知道講什麽內容,是哪位先生。隻會蹭飯!”鄉長鄙視地說。
“這些人都認識我,又知道我是你的人。他們都防著我。所以,我隻能偷偷摸摸,扒著牆頭往裏望望,隔著窗戶往裏看看。屋裏燈光又不太亮,我哪裏能看清楚。”說他沒有用,小五心裏有些不服氣,所以找出好幾個原因。
鄉長想想也是這麽回事。心想,小五雖不是大人物,但經常跟隨他東奔西跑,人們自然都知道他是幹什麽的。想到這裏,鄉長便揮揮手說:“好了,你回去吧!”
小五見鄉長饒了他,便連忙退了出去,用袖子擦了頭上的汗。這是今天晚上他第二次出汗。第一次是在學校被史大膽發現,拎出校門,出了一身大汗,但慶幸自己沒有挨揍,也算是幸運的了。
夜校下課以後,大家都紛紛回家。路上大膽對史仰紹說:“我剛才看到史小五在窗下偷看我們上課,被我趕走了。我越想越懷疑,這小子晚上跑學校來幹什麽?”
“肯定是史維照派他來的。”仰紹一聽便警覺起來。
“史小五是誰?”王偉聽到後問。
“是鄉長史維照的跟班,平時狗仗人勢,欺壓百姓。”仰紹向王偉解釋說。
“這是不好的預兆,我們要提高警惕。”王偉說。
“怕他什麽,再見到有人鬼鬼祟祟,抓到就揍。”祝安在一旁說。
“不是怕他,是怕他們找茌,破圷我們夜校。”王偉說。
“從明天開始,晚上派人在校門前站崗放哨。”
“這事情交給我。”大膽說。
“我也參加!”祝安說。
“不要,你上課去!我一個人足夠了。”大膽有把握地說。
果不其然,第二天吃過早飯,史維照便找到油坊來了。
“大家聽著,史鄉長來了。”史小五遠運的便大叫,想著人未到,先把威風送到。
油坊人都在忙著幹活,沒人理他們。
“老板在家嗎?”小五站在門口喊。
院子裏矮大娘伸頭望望,又縮回身去。經過上夜校,她現在膽子比以前更大了。見是史小五在叫隻當沒聽見。
小五見沒人答理,便改口叫:“矮爹在家嗎?”
正在幹活的矛頭一聽,提著大鐵錘走了出來:“叫什麽,叫什麽?”
小五見是矛頭,知道又是一個不好惹的主,便放低聲音說:“我是喊矮爹的。”
“叫爹,就叫爹,還什麽矮矮矮的。”說話間青石也出來了,大嗓門的聲音,飛到了大門外。
“村裏人不都是這麽叫嗎?”小五不服氣地說。
“別人叫可以,你就不行。要知道你是孫子輩。這是我們姓史家族的規矩。”青石生氣地說。
小五聽了,對著青石翻翻眼,沒有辦法,隻好又改口叫道:“大爹在家嗎?我是小五。”
老板聽了,這才走了出來,問:“什麽事?”
“鄉長來了!”小五說。
“來了就進來吧!”矮爺說完,便站在院子裏。
鄉長史維照在門口早就聽到院子裏人們的對話聲了。估摸著想叫屋裏人出來迎接是不可能了。聽到矮爹叫“進去”,便走進院去。
老板隻好把鄉長讓進屋裏坐下,問:“不知鄉長今天到油坊來有何貴幹?”矮爺問。
“聽說你們這裏人都上夜校了?”鄉長問。
“是啊!”矮爺沒有隱瞞。
“幹活那麽累,還有精力上學校啊?”鄉長又問。
“他們願意,不怕累!”
“都學的什麽啊?”史維照想找出茬子來。
“學識字,學種地,學做人。”矮爺回答。
“做人還要學啊!”鄉長似乎有些不解。
“做人有很多道理呢,首先要忠孝仁義,其次要睦鄰友好,……這些道理,許多人都不懂呢!”
二老板仰紹聽說鄉長來了,知道不是好事,便也趕了過來。
鄉長望望仰紹,問:“你們家來了一個外地人,姓什麽,叫什麽,幹什麽來的?”
仰紹早有準備,便回答說“來的人是我請的帳房先生。姓王。”
“你不是自己記帳嗎?”鄉長不相信。
“我忙,要經常外出跑生意。所以請個先生來。”仰紹回答。
“聽說,他還到夜校教課去,有這回事嗎?”鄉長問。
“有啊!因為他識字,大家就請他去了。”
“講些什麽啊!“鄉長問。
“大哥剛才不回答你了嗎?”二老板不願再重複。
鄉長見問不出什麽東西來,隻好走了。臨走說:“千萬不要做違法亂紀的事。”
奴才報信主人憂,百計千方找由頭。
不料油坊遭碰壁,心猶不死恨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