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風陋俗越千年,兒女婚姻父母牽。
賢愚娃娃皆不曉,是壞是好命由天。
史圩鄉有一個不好的風俗,就是訂娃娃親。有的孩子剛學會爬行就訂婚了。還有個別人關係特別好的,甚至指腹為婚。有人批評這種不良風俗,但馬上就有人辯解說:“窮人家娶媳婦難,所以從小就得張羅著親事。”
“既然娶媳婦難,要早說親事,那麽女孩嫁人也難嗎? 為什麽也要早訂親?”反對的人說。
“一個巴掌拍不響,光有男的,沒有女的,能辦成事嗎!光有秤杆,沒有秤砣,能做成生意嗎?”持擁護觀點的人說。
“小孩不懂事,又互相不見麵,不管願意不願意,就硬行決定了,能好嗎?還說百年好合,和諧共枕,見鬼去吧!”反對的人又說。
“孩子的婚事,家長作主,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擁護者把傳統拿了出來,好像這是祖傳秘方,換不得。
“那也該為孩子們的幸福著想吧,兩家大人也該了解了解吧,孩子的性格,孩子的體格,孩子的品格 …… 都該了解了解吧!”反對者又說。
“當然要了解了。”支持者想當然的說。
“小娃娃就訂親,瓜還沒有長大,桃子還沒成熟,人還沒有定性,了解個屁啊!”反對的人生氣了。
“你們不要爭辯了,爭也沒有用,婚姻是天定的,沒有聽說過千裏姻緣一線牽嗎?早訂也罷,晚訂也罷,總有緣分在那裏管著,別人幹預不了。”宿命論者又拿出了天緣說來和稀泥。
其實這裏祖祖輩輩都這樣做的,已經成為常態,認 為合理的人多,認為不合理的少。支持的多,反對的少。
就拿史家來說,寶字輩兄弟倆是娃娃親,欽字輩兄弟四個是娃娃親,祝字輩兄妹幾個又是娃娃親。你們看,張二姐要不是娃娃親,怎麽十來歲就送到婆家來了?男孩無權,女孩更無權。
這些閑話,我們就不議論了,時代不變,風俗難移,還是看看史老三怎麽去提親的吧。
史三爺早晨起來,用熱水洗了洗臉,又拿過剃刀,對著鏡子刮胡子。
三娘見了說:“你抓緊吃早飯,早去早回。給兒子議婚,你刮什麽胡子?”
三爺說:“這,你就不懂了,桃子好不好,得看樹怎麽樣。我邋邋遢遢的去了,人家一看說:老頭子這樣肮髒,兒子肯定也不怎樣。搞不好,事情就黃了。”
三娘一聽,有些緊張了,連忙說:“那是該好好打扮打扮,要不要到二哥家把他的禮帽借來?”
“禮帽到不必了,我們有個瓜皮帽就行了。”
“長大褂子呢?”
“也不要,我那件藍大褂子,雖然舊了一點,還沒有壞,好長時間沒有穿,也還算幹淨。褲子嘛,雖然屁股上有塊布丁,但大褂遮住了,人家也看不見。鞋子,用濕布把泥土擦一下,也還可以。那雙布襪子,我一直沒舍得穿,還像新的一樣,估計,這樣也算可以了。”
三爺按著自家現有的條件,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準備出發。
“要不要跟祝善商量一下?”三娘問。
“這事我當家,跟他媽商量什麽?”三爺不高興地說。
“你這叫什麽嘴,動不動就不幹不淨。他媽怎麽了, 你不一直在和他媽說話嗎?提醒你一下,到老親家去,說話仔細些,不要讓人覺得他爸好罵人,兒子也好罵人。”三娘今天大著膽子把老頭批評一頓。
三爺聽了,連忙伸伸舌頭,做個鬼臉,知道自己有罵人老毛病,理虧了,不吱聲了。
祝善聽著爹媽在談著自己的婚事,但他並沒有放到 心上,反正有父母作主,隨他們怎麽辦,我幹活去。於是老子去提親,兒子卻背起糞箕拾糞去了。
三娘見了,在後麵罵道:“狗崽子,天天和糞箕打交道,也不嫌臭,真他媽,什麽人養什麽種!”三娘沒有覺察,自己罵得比三爺還狠。
三爺到了左家莊,找到了左老大家。進了門,隻見後麵有三間茅草房,東邊兩間廚房,有一根煙囪從屋脊背上伸了出來。前麵是兩間前屋,也是茅草房。
院子裏有幾隻雞在啄食。
三爺見沒有人,便輕輕地喊了一聲:“家中有人嗎? ” 說完,又輕咳一聲,這算是發信號。
“誰啊?”隨著聲音,一個披著衣服,手捧煙袋,滿臉絡腮胡子的老頭從東屋廚房走了出來,邊走邊用手按一按煙鍋子,接著又猛吸一 口,煙霧立刻從鼻孔中噴了出來。
“是我啊,老哥。”三爺連忙轉過身來,準備迎上前去。
左老大抽著煙,定睛一看,見是三爺,連忙把嘴裏那團剩餘的白煙吐了出來,大聲說:“哎呀!這不是史老三嗎?”
說著便快步走了過來,嚇得幾隻雞東跑西奔地走了。
左老大走到麵前,上來就給三爺肩窩一拳:“你他媽的怎麽今天來了?”
“我---”三爺剛想說:“我他媽的”,忽然想起出門時三娘的提醒,便立刻改口說:“我今天來找老大哥商量個事情。”
雖然臨時換了口氣,不順溜,但畢竟文明多了。
左老大聽說,連忙拉過一條凳子讓三爺坐下,說: “老弟,有什麽事,坐下慢慢說。”
三爺本來在路上想,如何拐彎抹角,輕聲慢語,把要辦的事情說出來,現在被左老大一口煙霧,一下拳頭,
還有一聲“他媽”,把那些想法都取消了。
他便直接了當地說:“老大,你看今年莊稼收成還都不錯,孩子都大了,我們把他們的婚事都辦了吧!”
“行啊!我們老哥倆都想到一處去了。我還以為你這老家夥把這事忘了呢!”左老大爽快地答應。
忽又問:“什 麽時候?”
“你把閨女的生辰八字寫給我,回去合好日子再告訴你具體日期。”三爺說。
“我不會寫字。我說一遍,你用腦子好好記下,不要忘了。”
老大說完,便一字一句仔細地對三爺說了。三爺也一字一句地在腦子裏記下了。怕忘記,又複述一遍。
左老大說:“沒錯,就是這樣。”
“辦好了,我這就回去了。”三爺站起身要走。
左老大一把拉住:“好長時間不來了,今天咱兄弟倆喝兩杯再走。”
“不行啊!回家還有好多事要做呢!”說完,三爺便走了。
“時間盡量往後延一延,好準備準備。”左老大在後提議。
“知道了!放心!”三爺在前麵回應。
真是:婚姻本是終身事,嫁娶方才兩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