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內瓦到米蘭,最好坐火車,四個鍾頭。但適逢鐵軌維修,竟然要六個小時。還不如坐巴士,隻要五個多鍾頭,省錢,還增添坐國際巴士的經曆。日內瓦長途汽車站沒有汽車站的樣子,隻是一小塊空地。有的巴士沒有巴士的樣子,不寫目的地和沿途站點,你以為他去米蘭,他卻說我去巴黎。不如去科索沃的巴士,人家可是寫得清楚明白。
巴士很快進入法國,一個小時到沙莫尼,停十分鍾。我腳踩法蘭西大地,給勃朗峰照相,當時並沒意識到這就是世界地理裏學過的勃朗峰。隻知道是白山(Mont Blanc),在中國該叫長白山,在朝鮮叫白頭山。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勃朗峰這個名稱神氣,我的初中地理老師恐怕也不明就裏。不要說勃朗峰,就是阿爾卑斯,在拉丁語中大概也是白的意思。勃朗峰,恰是阿爾卑斯山脈最高峰。
巴士在山間蜿蜒,我們先回到瑞士,才到意大利。
我們到米蘭後,先打車去愛彼迎——米蘭大教堂附近,放行李,路程可不近。事後才發現犯了錯,我們應該提著行李,直接去當天目的地聖西羅體育場——靠近長途汽車站。走了一大段冤枉路,才意識到米蘭雖然是歐洲的時尚之都,中心城區的街道還是石板路。汽車走在上麵輪胎梆梆作響,給旅客平添一份莫名的焦慮。聖西羅是國際米蘭和AC米蘭共同的主場,是球迷的聖地。球隊更衣室和球賽直播間都是可以拍照的,但觀眾席上不允許拍照,說是為了安全。博物館裏收藏有世界足球史上一些最偉大球員的球衣,且不說兩支球隊曾經獲得的那些獎杯。
還沒從家裏出發,我就知道看不到《最後的晚餐》,預訂需要提前好幾個月。我們沒有預訂,徑直走進一家酒店,吃最初的晚餐。餐廳裏當時像我們這樣正兒八經一家子吃飯的並不多。個別女士裙子過短、搔首弄姿,讓人產生不必要的聯想。除了菜好吃之外,一班服務員特別照顧我們,各式麵包、奶酪等免費品輪番端給我們,盛情難卻。一天之內,經過三個國家,瞻仰兩隻偉大球隊的曆史,城東城西來回跑,吃頓好飯是應該的。
米蘭大教堂為意大利最大教堂、世界第三,梵蒂岡不算、是另一國家。從1386年開始修,曆經六個世紀才算基本完成。意大利的這些大型建築,修建、維護永無竟時,是永久的建設工程。米蘭大教堂為哥特式,從地麵上看當然壯觀。我們提前買了登頂的票,頂部還在施工,最高的聖母金像下麵正大張旗鼓。在大教堂頂部,可以俯瞰米蘭全城,包括北方新城區及其中豎直森林住宅塔樓。
我們沒有在米蘭大肆血拚的計劃,逛街以休閑為主,對當地經濟貢獻不大。
米蘭火車站很混亂。考慮到到科莫不到一個小時,我隻買了火車票,沒買座位票,心想一等車廂總不至於沒座位吧。到上車時才知道,一等車廂裏麵也擁擠不堪。列車員盡責,及時查票。我們是一等票,站在一等車廂當然沒有問題。有人隻買了二等票,坐在一等車廂裏,必須補票。列車員看到有人隻買了二等票,但站在一等車廂裏,手指二等車廂,“您往那邊站!”有兩個老頭坐著,旁邊各空一個座位,隻放公文包,列車員不管。我在美國沒見過這世麵。
到科莫的人真多,火車到站後,人像彈片一樣散開。我們走往深巷,去吃午飯。餐廳在玻璃棚中。我們正吃飯,頂棚滴答滴答,像在落雨,明明是大晴天。抬頭一看,我們頭頂有棵大樹,底部滲水。體驗別致,別處沒有。
但我們的目的地,並非科莫。科莫湖的輪廓是個人字,科莫呢,在左腳丫。我們要去的萊澤諾,在左大腿內側。怎麽去呢?提著行李,不好坐巴士。想打的,找不到車。隻有排長隊買船票,而且當天沒有快船,隻有慢船。上船坐定才知道,這是最優選擇。這船實際是遊船,有觀光窗口、空調和無線網絡。科莫湖是深刻的人字、陰文,平均深度150多米,寬數公裏。兩岸山巒連綿,形同印石。在白雲、蒼山和碧波之間,分布著數十山寨。我們的船就在這兩岸的數十山寨間穿梭前進。慢不要緊,我們好慢慢欣賞沿途風景,湖畔山腳千姿百態的亭台樓閣,和兩岸安居樂業的人民。有一家人的船塢,一半在水裏,一半在岸上。一對青年男女坐在船下水坡道上,小腿浸泡在水裏,他們不是活神仙,誰是?
下午四點我們在萊澤諾起岸,上山的路夠陡。房東在路口等著我們,開車帶我們到住地。走的話也不遠,是他客氣。愛彼迎臨街,離科莫湖隻一箭之遙,從陽台上可以看滿幅湖景。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房東三言兩語給我們交待,哪裏吃飯,哪裏坐車,哪裏買車票。在意大利,雜貨鋪兼賣車票。我們稍事休整,拾級而下,到雜貨鋪買些本土小食,還有車票。山民種植的花草,在高高低低的山道邊蜿蜒。山寨可愛,行走是一種享受。
昨天在米蘭,我意識到房東沒有發給我地址,一陣驚慌,趕緊問他。他發來一個地址,穀歌地圖上找不到,搪塞我嗎?今天實地考察,不是他不告訴我地址,我們住的地方壓根就沒有地址!沒有地址的地方,能住嗎?到底,我們在哪——裏?一個晚上,我都在輾轉反側。
萊澤諾是個什麽地方呢?有一家銀行、一間藥鋪、兩家商店,兩家餐館、一家酒吧。遊人稀疏,正是我們想要的。科莫的人山和貝拉角、瓦倫那的人海,我們不能適應。在石舍吃飯,毋需預定。我以為湖邊人一定會做魚。本地人做魚,隻撒點鹽,油炸,撒點胡椒了事。不會紅燒、清蒸,更不會燒烤、燉煮。他們會做飯,但做魚不是他們的專長。家家餐館都是這樣。極光驛站須要提前預定。餐廳在湖邊,是看日落的絕佳地點。他們家的火腿肉格外好吃,卻不是因為火腿本身,而是搭配。火腿肉鹹鹹的,油炸披薩麵皮“翻果”香香的,絕配!我小時候在湖北農村吃過翻果,一種油炸麵食,比油條實,炸的時間短,我記得叫翻果。那可是接近五十年前,沒想到在這裏吃到了,味道和口感一樣,形狀差不多。極光驛站的吃食更精致,服務人員大多能講英語。
萊澤諾村北,湖邊有兩棵垂柳。老人在樹下乘涼,小孩在湖濱濯足。旁邊專門豎塊牌子,“請接吻!”但年輕人不去這個地方,他們到村南,船碼頭和鎮公所附近,三五成群。那裏什麽也沒有,沒有大人盯著他們。當夜幕降臨,我端一杯清水,看街對麵兩位老頭嘮當天最後幾句嗑,左手不遠處英俊少年接走鄰家小妹。湖麵暗黑,漁夫的漿聲卻未見停歇。
貝拉角位於人字的褲襠,我們坐車去。司機將巴士開得翻江倒海,再這麽開,我們擔心那位美國姑娘不能幸存,她男友倒是貼心、忙前忙後。貝拉角有名,人多,我們沒有過多逗留,坐船去了瓦倫那。遊人熙熙攘攘,侵占了瓦倫那的大街小巷。我們沿湖濱,攀爬到莫納斯特羅莊園(Villa Monastero)。這裏是攝影基地,所有遊客都可以拍出好照片。散布在街巷上下左右穿梭的人們累了,多回到碼頭附近暢飲歇息,導致那裏人很擁擠,倒像大城市的鬧市。我們躲進一條順山坡的老巷,僻靜陰涼,坐在石階上,抬頭看高大屋簷下燕窩裏燕子穿進穿出。我們坐船回貝拉角,然後坐車回萊澤諾,終於從人群中解脫出來。
太座認為我們住的地方風景夠好,不願出門折騰。我們爺兒倆坐船到對岸倫諾,想看巴爾比亞內洛莊園(Villa del Balbianello)。不巧當天不開放,我們沿綠色步道一直走到了特雷梅佐。這邊山和湖之間的空間較大,遊客也比萊澤諾多。我們在奧蘇丘海灘酒吧坐下,吃中飯。服務生送來他們的飲料單子,上麵印著海明威的話,“喝酒是結束一天最好的方式,”但這還是中午。亨尼·楊曼也在勸酒,“我一讀到喝酒不好,就再也不讀書了,”更加沒有說服力!午餐之外,我們隻點了他們的人參咖啡。
Villa del Balbianello
我們注意到,這裏每個村寨都有至少一座鍾樓。鍾聲敲掉的是時間,留下的是傳統。科莫湖水幹淨,但沒有盧塞恩湖水幹淨。我們在倫諾岸邊看到一些漂浮物,在科莫看到大型的去渣操作。
第四天上午,我們坐巴士回科莫。並在科莫租車,開往多洛米蒂。租車的效率很高,隻看駕照,不看國際駕駛許可。我回美國後,租車公司還專門打國際電話,詢問對他們服務質量的反饋。
我們順路去了加爾達湖。先在西爾苗內(Sirmione)甜蜜生活魚餐廳吃中飯,他們會做魚!我們時間有限,隻到西爾苗內半島上的斯卡利傑羅城堡簡單走了走。那裏的遊客也是多得密不透風。如果有時間,可以去湖西岸的薩洛看看,1943-45年間納粹傀儡墨索裏尼政權的首府。
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正經吃飯,究竟是嘴巴吃,還是眼睛?
特別喜歡這一句「鍾聲敲掉的是時間,留下的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