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海小區醫院林院長是1976級工農兵大學生。高中的時候學習成績一貫排在第二,因為他不能保證所有的作業以及考試拿100分,有時候98分99分的。而班上的絕對第一名是個女生,偏偏就能門門功課作業、考試100分,而且從小學就如此,估計現在說的學霸,非她莫屬。
林工作不錯,報名上大學,被推薦到蘇州醫學院內科專業。學習一如既往地努力,成績一如既往的好,學成後被打回煤礦醫院當醫生。
他在家裏是老大,兄弟姐妹一大窩子,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所以他也非常樂意回老家,反正不要幹粗活出笨力不是。
有一天,醫院裏鬧翻了天,護士醫生穿著白大褂往外跑,裏麵圍的人裏三層外三層,說是林醫生與病人打起來了。不可思議,人們印象中的醫生文弱,哪裏敢打架,那還不是挨揍的份兒。再說,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醫生毆打病人的事兒,破天荒,破天荒的奇事。
一個年輕工人到他門診辦公室看病,還沒坐穩,開口就要一天病假,說是明天吃喜酒,得請假。人倒是爽快,直言不諱,好像與林醫生是多年的哥們,不見外氣。
林醫生說,現在礦上抓得很緊,明天又要高產,任何人不能批病假,除非發高燒。那個小夥子聽這麽一說,急了。起身威脅道,你不批,我就揍你。虎眼圓睜,牛氣衝天,看來今天不拿到病假條不罷休。
那個年月很有意思,醫生三天兩頭經常挨揍,絕大多數是因為批病假。醫生們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沒有勝算,隻有蒙頭逃竄,所以經常會看到醫院裏醫生狂奔的奇觀。今天不例外,估計哪個醫生倒黴,又得被痛揍一頓,這都是什麽年月。
工農兵學員到底不同,老子也是從最底層混出來的,誰怕誰。況且,林醫生還有過人的臂力。他天天練武功,玩石鎖,捶木樁,渾身肌肉疙瘩,有勁沒處使,權當練練手腳。
說時遲那時快,小夥子一個拳頭直挺挺地奔著林醫生眉目間打將過來,拳家子叫這“封眼捶”。如果打中了,眼睛立即充血,什麽也看不見,剩下的隻有挨揍的份了。
隻見林醫生不慌不忙,伸出左臂撥開拳頭,左腿向前跨一大步,右拳結結實實地夯在左頰骨上,對方應聲倒地。
小夥子意識到被打倒在地,惱羞成怒,一個地滾翻,迅速爬起身繼續搏擊。
林接著右膝蓋向上一頂,重重地擊中對方腹部,隻聽一聲慘叫,小夥子再沒有爬起來。林看看他,說,怎麽樣,起來再玩一把。小夥子認栽,口裏還想說什麽。林高叫一聲,滾。小夥子嚇得慌不擇路,開溜了。
至此,全院醫生個個喜過眉梢,對林刮目相看。哈哈,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太解氣了,真讓俺們眼界大開啊,新鮮,太新鮮。林醫生名聲大振,不僅年輕人對他本人畢恭畢敬,就連其他醫生也跟著沾光。好像說,我們這兒有林醫生,你敢打我,我叫林醫生收拾你。哈哈哈,一拳打出新世界,醫院從此就沒有了打架事件,奇哉。
改革開放政策要求醫院自負盈虧,獨立出去。
誰牽頭?
眾人自然想到林醫生,他可是醫院的門神,非他莫屬,因此被推在前線。大家樸素的想法,有林醫生撐門麵,最起碼咱不能挨揍,是吧。當然,林院長工作很好,特別是對職業病還頗有研究,發表過不少專業文章,跟著一波一波職稱評審,也混了個副主任醫師,屬於高級知識分子。形勢比人強,再有三頭六臂,醫院最好的結局也隻能落個社區醫院,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也快到了退休年齡。
隻是一件事,讓周圍的知情人五味雜陳。
有一段時間,時興挖祖宗十八代,找到能證明曾經顯赫的家世名人。例如杭州的一個市民號稱是秦檜的後裔,管他千人罵萬人嚼,隻要有名就成,就說的那個時候。
林院長說,1950年賈汪煤礦被槍斃的孟醫師是他親大爺。
我靠,這可是猛料,全礦為之震驚,孟醫師當年可是公安部門定性的漢奸醫師。為什麽呢,他年輕時留學日本多年獲得醫學博士,回國後在煤礦作外科醫生。煤礦經常出事故,例如砸斷腿腳時有發生。到了醫院,孟醫師如果判定無法保留肢體,那就把感染爛掉的部分鋸掉。按說這也沒有什麽問題,當時的醫療水平能保住部分肢體,甚至保存性命就不錯了。可是,這個孟醫師偏偏養了一隻狼狗,鋸下的爛肉被狗偷吃而且被工人家屬看到,你說這夠不夠嚴重地傷害了工人階級的感情。煤礦是日本人控製的,而孟醫師也是日本留洋生,自然就是十惡不赦的鐵杆漢奸。政府善於抓典型,第一批鎮壓反革命就把他當典型給斃了。那麽他為什麽姓林而不姓孟呢。據他說,他的父親,也就是孟醫師的二弟,參加了八路軍,任偵查連長,革命需要改名換姓,所以改姓林。尋根這一波子,又給他趕上了,說孟醫師是冤案。他本來不是為了喂狗而切腿,隻是把爛肉廢物利用被狗偷吃了。而且,由於他醫術高明,曾經救了很多礦工的生命,是個醫術高明懸壺濟世的善人,雲雲。
林院長父親是老革命,大爺是救死扶傷的高級醫師,他是妥妥的紅二代。因此而,被選為農工民主黨市委委員。那些同事,鄰居,老同學隻是疑惑:“真的,假的?”
中國人的戾氣多往下走,走欺軟怕硬的路線,鄙視!
例如杭州的一個市民號稱是秦檜的後裔,管他千人罵萬人嚼,隻要有名就成,就說的那個時候。————還有就是跟同性古人攀親的。俺娘曾告訴我,一位姓孔的老朋友過世,後人念悼詞時,竟說他是孔子的?代孫子,盡管從前相處一輩子,本人也沒跟我娘提起過他是孔子的後人:))
狠同意!
無需多筆,那個時代彰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