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歲提拔為社辦企業廠長,在當地那是鳳毛麟角,出類拔萃,沒上過大學的熊斌被大家看好,有辦法,總能搞來活兒幹。
蘇南地區七十年代末期社辦企業中規中矩地全麵開花,知青回城必須安排就業,因此就出台了替工政策,父母早退讓出名額給回城子女。這些退休的老工人,老技術人員身強力壯,一拳頭能把土牆打出一個洞來。
熊斌聘請上海的技術人員來他們社辦企業指導,廠裏有人,有地,根據產品造廠房。他選準了技術含量不太高,容易上馬,銷路好的螺釘,大隊東拚西湊搞了一點錢,很快就幹了起來,老師傅也知道銷路,帶著熊斌去上海參加一些展銷會,單子就接來了。盡管文革末期還在爭吵社辦企業姓資還是姓社,他們廠穩紮穩打倒也沒有受到大的衝擊。
一天早上,廠裏沒有見到熊廠長,就派人去家裏看看,家裏人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這下子大家犯疑惑,他每天可是準時到廠,如果有事情,他會提前告訴廠裏。中午時分,家裏來人說熊廠長出事故了。今天早上騎自行車上班被大卡車撞到,左腳被壓碎,截肢了。啊,所有人聽到消息震驚無比,怎麽可能?然而事情總是那麽殘酷。
三個月以後,熊斌拄著雙拐回廠。少了一隻腳,跑外勤不方便就隻能在廠子裏張羅。農村的風俗想想有時候挺薄情的,給他起了一個難聽而且直白的外號,失腳。還好,他已經三十出頭,在婚狀態,有一個兒子,老婆沒有任何異樣,家裏一如既往地過日子。殘疾對熊斌打擊很大,社會上推行幹部知識化,他漸漸地就被邊緣了。
但他認準一件事,自己這一輩子算是白搭了,可是兒子不能走老子的路,得好好培養上大學。這兩年襯下一點錢,就在城關鎮裏買了一小套房,全家從農村搬出,雖然沒有城鎮戶口,托人找關係,很快就辦妥了,幸虧這個蘇南縣城還沒有發達起來,以後辦個戶口可就沒有那麽容易。
熊斌也從領導崗位下來,自己在家裏養地皮蟲,市場上需求大,貨少,年底結算賺了不少錢。兩口子專心培養孩子,縣裏有全國聞名的高中,孩子很爭氣,考上高中不說,成績名列前茅。
一天傍晚,熊斌騎著摩托出去買東西遲遲沒有回來,家裏著急,很晚才有人輾轉通知老婆,熊斌在醫院需要動手術,趕緊去。老婆心裏咯噔一下,來人的傳話似乎含糊其辭,她趕緊卷了一把鈔票,跑到縣醫院。
熊斌該著倒黴,又被一輛大卡車撞了。這回竟然把另外那隻好腳像上次一樣齊斬斬地切了下來,這下成了名副其實的失腳。肇事卡車司機在,卡車公司領導來了,答應賠償醫療費,老婆帶來的錢用於吃飯就可以了。
熊斌兩眼茫然,望著老婆有說不出的難過,望著禿禿的一雙腳脖子欲哭無淚,估計天下也難找到他這麽倒黴的失腳。
難過歸難過,日子還得過,幾個月以後,坐著輪椅行駛在街上,熊斌趕往新單位去上班,一個廠子需要門衛,他成了最好的人選。兒子如願考上大學,比起鄉下的發小,那是發達了。老婆還是待在家裏操持家務,農村宅基地賠償拿了一筆錢,熊斌失腳,但是無病無恙,日子不算太好,也不能說是差。
總結他的一生,就像一個高拋的石塊,起點高,下落早,落地無音人老了。
哎,真是禍不單行啊!
生態惡劣倒黴的幾率高,讓老熊雙腳“失足”。。。
好在兒子爭氣,能夠通過上大學後改變人生,讓老爸享受到了“下一代幫我走出了命運”的那種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