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
疫情期間平凡的一天
開文從六樓自己家搬到一樓，陪單身老爸。
最近老爸的身體明顯衰敗，記性極差，前幾天已經跌了一跤，磕破了眉骨。現在他必須有專人陪護了，以防晚上一個人上廁所再跌倒。
自去年繼母去世以後，老爸每天隻有政府五小時義工幫助收拾打掃衛生，熱飯，洗碗。剩餘時間隻有他一人獨處在這個兩臥兩衛的康鬥裏。年近90沒有了老伴，日子就愈發孤獨，每天靠看電視打發日子，煩躁了，就跑到涼台上胡亂看看，再無聊就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瞅天花板，一輩子的事情一遍遍地過電影，過後便是一片空白，接著陷入進一步的無聊之中。
兒子搬來住太好了，最起碼不再感覺無邊無際的空曠，有了生機。
開文最擅長熬麥片雞蛋粥，加點兒葡萄幹兒，放點兒核桃仁，老爸愛喝。
這是2020年的初春，楊樹剛剛吐露新芽，天空陰暗，馬路上無人無車。
聽到救護車響亮而有節奏的淒厲鳴叫，開文望出窗外，看見車子停在馬路對過大樓的入口處，幾個救護人員推著四輪醫用床，不急不忙地向樓內走去。不一會兒，一對中年華人夫妻，隨著急救人員出來，床上一個黑色的屍袋，裏麵裝著屍體，他們不哭不叫，安靜地看著救護人員把屍體抬上車，關門開車而去。
現在是紐約新冠病人死亡高發期，看來是老人染疫，死在家裏。
開文沉默地看著，深知這個微妙的時期，一定要加以小心。
老爸今天氣色不錯，一邊吃麥片粥一邊看電視。
風流倜儻的州長正在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本周，今天疫情發展狀況。
事情變得益發嚴重，附近一家醫院門口停滿了臨時冷凍車，貯存每天從醫院裏抬出來的新冠病人屍體，裝在屍袋裏的人似乎郵寄包裹，一層層碼在臨時打製的木架上。家屬圍成圈圈，欲哭無淚，一切來的太突然，打的大家無所措手足，茫然，還是茫然。
畫麵切轉，紐約哈特島挖出巨坑，把一具具薄棺材放入，一個壓著一個。據報道，今天的死亡人數已經突破100/天大關，人們擔心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哎。
開文打算出門買些口罩，去對過學校領取政府發放的免費飯盒，再去教堂拉些免費蔬菜水果，一次出去，盡量夠用幾天。
午飯前，開文回來，先去六樓，把妻子的午飯和素菜水果留足，再下樓給老爸準備午餐。口罩的價格讓他吃驚匪淺，$50/包，一包50隻，也就是$1/隻。這還好了，油管上顯示曼哈頓中國城$5/隻，雖然說物以稀為貴，可多少有趁人之危的惡意，那又能怎麽辦呢。
飯盒基本上是涼飯，墨西哥或者是美國老年飯，寡淡無味，口感一般。開文決定再看看，實在不行，以後還得在家自己做。
昏昏沉沉地，爺倆睡了個大午覺，無事可做，甚至無話可談，兩人並排坐沙發繼續看電視，偶爾聊兩句疫情。
他們從台灣移民過來，每天都看台灣電視節目，鬧鬧哄哄，這就天黑了。外麵陰森淒涼，好像整個世界慢慢沉入萬劫不複的黑暗深淵，人們的狂熱，人們的憧憬隨著黑夜被吞噬下去。
老爸不時地站起身，拉開冰箱門，上下求索，然後大聲抱怨“他媽的，沒什麽可吃的。”
開文幹笑，說“你才剛剛吃完晚飯，又餓了？”
老頭似乎吃驚，問道“我吃過了？”
然後摸索出一盒酸奶，悠閑地吃起來。
古禮有“八十常珍，九十飲食不離寢”看來道理分毫不差，老爸一天下來，每過個把小時就會翻找食物，不管吃過還是沒吃過，反正就剩下這一件事兒還能無意識地去幹。
洗手間的鏡麵上貼著“睡覺前刷牙”，廚房裏貼著“不要開火”老人的記憶是沒法指望記住眼前的任何事情了。
“冷不冷，要不要換床厚被子？”開文在另外一間屋休息，由於暖氣足，隻蓋床單，而老爸有時候顯得冷的樣子，所以才這樣刻意問。
“沒事兒，不要。”老爸蜷縮著身子，側身躺下，很久才開始打呼。
開文，這時候才算結束了一天，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手機給妻子道晚安，再玩一會兒手機，也就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