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5. 那些地圖上黑白相間的線條
為了求證父親的求學流亡之路,中學地理課本裏的中國各大鐵路,在我眼前不但從平麵變成立體,還伴有黃河鐵橋的空隆聲,車站裏過夜人群的鼾聲,嬰孩的啼哭聲。
還有火車靠站時的人潮湧動,那是拚了命的往前擠,「拚命」不是形容詞,是動詞,他們怕擠不上車,也許命就沒了。
還有火車進隧道時,車頂上,來不及驚呼的,殞落。
父親離開新鄉搭的是運石頭的火車。運石車是敞篷的,父親就坐在石頭上風吹雨淋太陽曬。從山東來的馮媽媽運氣就沒有這麽好了,她和妹妹坐的是運煤車,一下雨就得趕緊把門關起來,那是夏天,悶死了好多人。
當時的平漢鐵路經過抗日,以及正在進行的內戰,許多路段都必須修補。運石車把他們拉到黃河鐵橋邊,石頭就是用來修補鐵路的。卸下所有車廂後,火車頭把學生拉過黃河鐵橋送到鄭州。父親是1948年夏天離開新鄉,還能坐著火車頭空隆空隆的過了黃河鐵橋到鄭州。
那一年秋天,鄭州守軍的旗幟就換了。
父親沒有在鄭州多做停留,繼續延隴海鐵路往東經開封、商丘到徐州。在徐州接上京滬鐵路往南經蚌埠到南京。
等等,父親經徐州過蚌埠去南京?徐蚌會戰(淮海戰役)的徐州和蚌埠?我驚異地看著父親,父親不解,「徐蚌會戰,書上不是讀過了嗎?有什麽好驚訝的?」。 「不是,那些都是曆史啊!怎麽會跟你有關係?跟我有關係呢?」。我以為那些都離我很遠,是大人物的事。而且,曆史一向不是我喜歡的學科,都是過去的事了,追究什麽呢?
原來,曆史不隻是書上的兩行字,記錄著時間,地點,成王敗寇。它有血、有淚,還有我父親。我爸替我開了眼,曆史裏有很多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生生死死。
原來,平漢鐵路、隴海鐵路、京滬鐵路不隻是在地圖上南北相連,東西橫貫的黑白相間的線條。有那麽多人在這些鐵路上驚惶地不知道該去哪裏好。
還有許多人沿著鐵路跑著跑著,就變成了傷亡統計裏的數字。
曆史碾過去了,他們被忘了。
多事情過去了,是沒法追究了。但是,那些趴在車廂上的人們,是不是都有一個纏著小腳的阿娘,或者一個背著娃的女人,等他們回家?是不是應該有人去告訴那些一直等一直等的女人,他們不回來了,或者,他們過得還不錯,阿娘別哭了。
在徐蚌會戰發生之前,父親離開徐州經蚌埠,到了南京。
1948年的南京,是個什麽樣子?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1. 活下來,真好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2. 他曾經是少爺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3. 兄弟同根,不同命
我的父親是流亡學生: 4. 十五歲的夏天
這個是大家開玩笑了。
多倫多圖書館有這麽多中文書啊,真好。二、三十年來,我看過的中文書,一隻手就數出來啦。
找到兩本看過的台灣書名,多倫多圖書館借過。交流。長篇曆史小說《獅子花》,陳耀昌,關於原住民與淮軍的爭戰,現在台灣還有淮軍的忠祠。
《一個家族?三個時代——吳拜和他的子女》,寫了本省人三代故事,彌補了我對本省人在日治時期的認識。
這篇文字短短,卻是不堪回憶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