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雅濤
小說原創，專注都市青春，愛情家庭婚戀小說
作者有話說：《離婚女人》是我2023年下半年寫的小說。11月寫完，12月中修改好。2022年我寫了長篇《願意為你放棄一切》，短篇小說《保姆小陽》得了新語絲的二等獎。2023年上半年，我寫了兩部小說，都半途而廢，後來開始寫這部，寫得很順，一口氣完成。現在開始連載。這是感動我自己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
”愛和死永遠一致，求愛的意誌，也就是甘願赴死。”---尼采
1.
8月底的西雅圖機場。女兒是南加大的學生。二年級開學，我陪她飛過去搬宿舍。
行李托運完後，我倆一身輕鬆地坐在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貴賓候機室裏等著登機。
我麵前的小桌上放著一杯拿鐵，一小盤黃瓜小西紅柿，還有一杯香檳。我抿一口香檳，澀澀甜甜的味道。
我的目光落在女兒的那一頭像瀑布一樣的大波浪長發上。女兒那烏黑亮麗的頭發的一部分被漂染成淺棕色，直垂到她的腰間，又洋氣又好看。
我的目光向下移。女兒的上身是一件寬大的運動衫，下身是一條淺藍色的運動短褲。從上到下，沒有腰身。 一個字形容，就是”寬”。
我微微搖頭。這條褲子鬆鬆垮垮，肥大無形，女兒的屁股顯得特別大，而短褲下麵露出的兩條腿，粗粗肥肥，滿是肌肉感，像兩個樁子。
我歎口氣，呷一口香檳，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女兒身高一米73。 比我高近10厘米。所有人都說她長得很像我，”像媽媽一樣漂亮”。但是她比我重30磅。
這是我的一大遺憾。
女兒正在拿吃的。她的小紙盤上放著幾片黃瓜，一小片麵包，一個紅蘋果，我暗自點頭，都是健康食品。好！
然後我看到她又去自動冰淇淋機前排隊接了一大杯冰淇淋。女兒咬了一口手上的奶白色的冰淇淋，露出滿足的笑容。哎......女兒想節食瘦身，但就是喜歡甜食，沒辦法。
女兒端著食物，笑眯眯地朝我走來。我看著女兒那充滿青春氣息的圓臉，溫柔地說：”寶貝，你的頭發真漂亮。現在吃點東西，飛機上就不餓了。”
女兒說：”謝謝媽媽。我很喜歡我的理發師，雖然有點貴，但是她剪得很好。”
“沒關係。隻要你喜歡，花點錢值得的。”
我的手機響了，是一條工作信息。我是一位成功的地產經紀。今年上半年我已經買賣交易了20棟房子，交易額為2000萬美元。昨晚我剛剛才幫客戶為一個房子提交了購買申請。這是一個老舊的200平米的房子，在柯克蘭區。最近幾年，西雅圖東區的貝爾維尤，雷得蒙，和柯克蘭區都很火爆，俗稱BRK。這幾個區緊鄰微軟穀歌臉書這些大廠的園區，交通方便，學校評分高，很受華人的追捧。
賣家要價140萬美元。我們沒有講價。客戶問要不要加價5萬，我們出145萬？我的建議是：不用。這個房子位置不錯，700平米的地工整平坦，前院後院都很實用。但是房子是80年代修的，三個臥室都在半地下，整個房子需要全麵翻新。這又是一筆費用。而且，加五萬並沒有什麽太大用處。要加就加10萬20萬，才能對賣家有衝擊力，但是我認為這個房子加10萬並不值得，再加我的客戶信用很好，也不需要賣方做任何修理。
綜合考慮，我認為出價140萬美元我們是有機會買到這個房子的。
很關鍵的一點是，現在美聯儲在不斷加息，購買房屋的利息已經超過了7%，是過去20年來的最高點。這些都會影響整個房地產大市場。
這條工作信息是這樣寫的：”我們很感謝你們的購買申請，但我們一共收到了5份購買申請，我們決定選擇別的買家。祝你們能很快買到合適和理想的房子。”
我的心一沉。我的這位客戶已經看了4個月的房子了，很著急安頓下來。他們提出了要加5萬，我沒有同意，現在他們一定會有點責怪我。
賣方的經紀人與我合作過很多次。我立刻撥通了她的電話。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喂，麗薩！謝謝你的短信。很遺憾沒有拿到你們的房子。你們的房子很好，我的客戶很喜歡的。我想問一下，你們選的那家買家比我們強在哪裏？”
麗薩是一個金發美女。電話那頭傳來她歡快的聲音：”辛迪，遺憾遺憾。我也想賣給你啊。我們有5個買家。有兩個付全款，不用貸款。”
“能不能透露一下她們出的價格是多少？”
“哎呀，你知道的，這個現在不能透露。”
我換了一個角度問：”理解。你不用告訴我數字，你就告訴我，如果我們加價10萬能不能買到？”
“不行。”
“那加15萬呢？”
“那你們會是個競爭者。”
“那加20萬呢？”
“那應該就選你們了。”
我謝謝她，結束了通話。我看看手表，離登機時間還有30分鍾，但這位客戶很囉嗦，發散性思維，東拉西扯，我隻要和她通話就需要準備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蔣太太，我收到短信，柯克蘭那個房子我們沒有拿到。那個房子一共有5個offer, 兩個全款，她們選的那家加價15萬美元。以我10年的地產經驗，我認為這個價格是過高了。這個房子有很多問題，需要至少再花20萬美元全麵翻新。我現在馬上要上飛機。這個周末我在南加州幫女兒搬宿舍。我時刻在關注新的房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買到合適劃算的好房子的。”
很快我就收到了回信：”沒想到現在利息這麽高，還要搶房。”
我回到：”我剛剛跟賣方經紀通了電話。她和我關係很好，所以告訴了我很多內幕。這個房子需要大修，我們如果買到，現在才要擔心。其實我有點慶幸別人買了。我馬上登機，來不及細說，我三天後就回西雅圖，我再跟你詳細解釋。你放心。”
“這樣啊。哦，好的好的。買到個有問題的房子也是很麻煩的。那謝謝你啊。等你回來。”
我噓了口氣，把麵前的香檳一口幹淨，閉眼深吸一口氣。
我睜開眼看看坐在我旁邊的女兒。女兒戴著一幅寬大的耳機，正在手提電腦上看一部電影。
厚敦敦的耳機完全蓋住了她的耳廓，擠得她的圓臉更是圓嘟嘟的。濃密的波浪卷發垂落在她那粉嫩的臉頰上，彎彎曲曲的頭發襯得她像一個洋娃娃。
她的雙手靈巧快速地翻動。打毛線的女兒好像是一個在演奏世界名曲的鋼琴師。
女兒伸展一下後背，朝外拽拽她腿上的深藍色毛線團。
女兒圓圓的亮晶晶的雙眼裏的微笑像湖水裏的漣漪一樣，蕩漾開來。這微笑的波紋也流到了我的眼裏。
我問她：”寶貝，你在織什麽？”
“我在織一條圍巾。”
我注意到她前麵的電腦屏幕上除了電影還有一些奇怪的指示。女兒一邊看一邊快速地織著毛線。
“寶貝，原來你織毛衣是要看這些說明織的。這些說明會告訴你左織幾針，右織幾針嗎？”
“對啊，媽媽。我一邊讀一邊織的。”
屏幕上那一排排的打毛線指示讓我頭暈。
我真的生了一個全能的女兒。
我好驕傲。我的目光掃了一下四周。我用我的笑臉在沉默地大聲宣布：這是我的漂亮女兒。她會織很複雜的毛衣！她好能幹。
貴賓候機廳裏的人都忙忙碌碌。右邊是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兩人都舉著一杯金黃色的香檳酒，這老兩口的大肚子把他們的T恤衫撐得緊蹦蹦，好像隨時要裂開。
正前方的大長桌邊上坐了三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他們緊縮眉頭的臉似乎粘在了他們麵前的電腦屏幕上。一看就是出差的打工人。
休息室的餐飲桌前，一個年輕爸爸領著自己的兒子在拿免費食物。大概5，6歲的小男孩像個小豆子一樣蹦蹦跳跳的。他的盤子裏的一片麵包啪的一聲掉到地上，小男孩站住，有點害怕地四處看看。他身邊的高高瘦瘦的爸爸，對小男孩搖搖頭，但並沒說什麽，隨即彎腰撿起那片麵包，幾步扔進垃圾桶。
小男孩還是站著不動，爸爸扔了麵包後走回自己兒子麵前，蹲下來，對小男孩輕聲說了幾句話。小男孩耷拉著小腦袋，安靜地聽爸爸說話。
然後爸爸站起身，牽起兒子的手，一起走到桌前。爸爸夾了一塊麵包放到小男孩的盤子上。小男孩仰頭對爸爸甜甜一笑。爸爸也嘴角上揚，輕輕撫摸了一下小男孩棕色的細發。小男孩自己先咬了一口麵包，把麵包直舉到爸爸的麵前。那片麵包幾乎戳到那位爸爸的眼睛。他爸爸朝後一仰，順勢咬了一口麵包。父子倆相視一笑。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扯了一下。
不知道多少年前，在我自己的家裏，我見過同樣的一幕。
我的全能漂亮的女兒沒有父親。她有媽媽，弟弟，姥姥。但她沒有爸爸。
因為那個該死的渣男前夫，早就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的女兒坐在我的正前方，在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織毛衣。我閉上眼，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我的前半生，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眼前一幕幕晃過。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