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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sciencenet.cn/blog-320892-809785.html 張寶勝和他的“特異功能” |
1979年3月11日,《四川日報》報導了一例“耳朵認字”現象,這極大地激發了剛剛從文革中恢複還沒有來得及看世界的廣大民眾及部分研究者的好奇心,大家都以為發現了一塊科學尚未接觸的“新大陸”。張寶勝因為初步認為具有很強的“特異功能”,1982年由上級安排到我們所進行研究,至今已經有15年多的時間。由於特定的背景因素,這些年裏,他被有關人士進一步認定具有多種可靠的“特異功能”。他功能項目也已經從最開始的“鼻子嗅字”,感知人體的“經絡線”,發展到具有“使物體穿越物理障礙”的能力。由於有多份研究報告的支持,他成了“明星”,經常出入各種場合進行“特異功能”表演。因為表演效果神奇,通俗刊物上稱他為“中國第一超人”,甚至有人說他能夠穿牆破壁。不論是人體科學雜誌,或是氣功雜誌都常將他擺在非常特殊的位置上。前不久,本所的一位主要研究者還說他的功能越來越強,發功速度越來越快,功能項目越來越多。我國的氣功熱,特異功能熱一定程度上是與張寶勝在領導同誌麵前的“成功”表演分不開的。
對張寶勝的功能作評價,我們所最有權威。相比於社會民眾的看熱鬧,本所是正規的科研單位,從實驗設計,到課題論證及結果評審,均有一套較為規範的程序。張寶勝真正出名獲得影響力,也是自他來到所裏以後;正是本所研究者確認他具有特異功能的、多次獲得委級科學技術進步獎的研究報告有力地支持了他。此外,人體科學的領導者,錢學森和張震寰同誌都是我們的直接領導,全國的人體科學研究者也都以我們單位馬首是瞻,當然認為我們的工作最為可靠。人說張寶勝的功能是航天專家們研究肯定的,中國普通百姓誰能不信。
可是目前對於特異功能現象的真實性全世界都沒能予以科學確認,國內不斷獲獎,是否真就意味著我們的工作已經石破天驚地走到了世界前列呢?實際上,在我們所內對於張寶勝一直有著兩個聲音。某些研究者及外圍的某些同誌,或者通過自己的實驗,或者某次表演或親身經曆,認為張的確有真功能,即使他也有不少作假行為。但同樣另有相當一批同誌,包括一些多年的研究者,因為自己的不同經驗,看法卻正相反。他們認為張非常聰明,手腳很快,而且屢屢被發現作弊的行為及動機。這使他們懷疑,為他人所認定的特異功能實驗,是否也是張用魔術完成的,隻是沒有被發現而已。這批持懷疑態度的人在人數上更多過相信者。
但究竟誰是、誰非,並沒有明確的解決辦法,除非雙方拿出共同認可的標準,通過共同認可的程序操作,進行純粹客觀的檢驗,否則相互很難說服。因為雙方均能用現在的邏輯自圓其說,堅信唯有自己的說法才正確。正因為如此,國外有批人站在科學哲學的角度認為,特異功能是否存在並不構成科學命題。常規的科學命題均可以用或是、或非進行二元判斷,但在特異功能領域,不存在這樣的一個明確的標準。你認為是真的,卻沒有辦法排除別人的懷疑,認為你被人或者自己的失誤觀察所欺騙,在那裏自欺欺人;即使你多次發現對象的作弊及人格上的不可靠,也無法排除自己所見範圍之外也同樣沒有真的。可見,單從邏輯上絕對得不出任何結果,相信或者不信最終完全建立在信念及親身經驗之上。
一定意義上,這就是為什麽從古到今,國內國外,一直就特異功能存在著爭論,卻始終無法得出信服的結論。對支持特異功能的人來說,最不利的就是,始終沒有人能夠當著堅定的懷疑者的麵充分表現特異功能。盡管支持者總可以推諉,懷疑者從心理上對功能人形成了壓力,並妨礙了他們的功能發揮。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信之則靈。但是這種說法排除了對事實進行客觀的、嚴格的、科學檢驗的可能,不可能得到科學界主流的認同。
由於一切語言文字中存在著循環定義,這必將帶來言辭表達不夠嚴密的缺陷。談及張寶勝究竟是真是假的時候,也沒有必要進行文字爭論。比如,曾經有人告訴我,張的前妻與他吵架時說:“你的那些東西都是假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又比如1995年的下半年,社會上就特異功能的真偽問題爭論得很激烈,何祚庥等指責張寶勝玩的是魔術。壓力之下,我本人還有所內其他同誌曾在不同場合聽到張寶勝抱怨:“我什麽時候說自己是真,是你們說我是真的,是你們讓我去表演的。”當然,即便對於這類話,仔細推敲後仍可以作多種解釋。說來說去,事實勝於雄辯,最好的辦法是研究他的具體實驗表現,尤其是對他過去一些得獎之作及頗負盛名的表演項目進行稍為仔細一點的分析。
張寶勝的實驗錄相:
張寶勝最著名的本領,是所謂“突破空間障礙”的能力。在1984年北京大學召開的人體科學研討會上,我所一位研究者提交了論文及錄相資料,稱張寶勝成功地將燒結玻璃管中的有機玻璃片取出,並且用400幅/秒的高速攝影機拍取到一粒藥片從原封裝刺五加藥瓶中穿壁而出的全過程。這項工作的出現致使國內研究者不再爭論特異功能存在的真實性,它標誌著中國人體科學研究領域的重大突破,是我國特異功能研究的重點從存在性證明,走向機理研究的轉折點。後來這項工作在委內獲得了科學技術進步二等獎。而且據說,雖然也有評審專家持謹慎態度,組長貝時璋教授及另外一些同誌曾建議評為一等獎。假如結果可靠,更高的國家級獎也是合適的,因為這顯然是國際第一的成績。正是憑著這份實驗證明,張寶勝因其特殊“貢獻”變成“國寶”。
可是,有些直接參預過實驗的同誌明確懷疑結果的可靠性。某位學風嚴謹的同誌曾受委托,代為保管實驗所用燒結玻璃管樣品,但他經常發現,未成功的樣品在實驗後從現場失蹤,他最後拒絕接手保管任務。另一位同誌,自1984年起參加了8年的對張的研究,最初認為張是真的,但逐漸發現對第一次接觸的試樣,張總是無法成功,在嚴格的實驗條件下,總不能完成。而且每每發現不可逆的試樣受到破壞。他最後得出結論,張沒有功能,全是魔術加騙術。在嚴格的實驗條件下,張無法做成任何實驗。但是由於特殊原因以及強調“不宣傳、不爭論、不批判”的政策,該報告未能造成任何公開影響。他對實驗過程及結果的描述,以及陰性結論隻在所內歸檔保存。
如果真正持客觀的科學態度,顯然對支持及反對的觀點都不能偏聽偏信,應該有更多的細節分析。我們注意到,支持者也承認張需要一個學習過程,對首次提供的試樣很難完成;無縫的密封容器中的物品取不出來,尤其是象自然形態的東西如雞蛋的蛋黃,葫蘆中的籽,從未成功過;他們也承認張有時確實作假;但是他們認為一些完成了的試樣還是可靠的,是受控的。但是另一些同誌懷疑的是,試樣上的管理不嚴格導致張有條件魚目混珠,劫取了試樣,在實驗室之外動了手腳,最後回到實驗室中在這次或下次的實驗裏,完成了自己的“特異功能”。之所以在密封的玻璃管容器上需要有不封口的縫,是因為在加熱以後,可以用鋼條之類的器械撬開管口,先取出幾片塑料片,再將其捏合起來。
究竟誰是誰非?對於張寶勝盜走玻璃管樣品,又用魔術的方法表演特異功能的可能性,按研究者的論文是沒有可能性,因為現場提供試樣,張中途沒有離場。但主試者的黨性人格並不足以確保主訴便是真象,不能令不在現場的懷疑者完全相信其可靠性。畢竟若是自己看清了存在的問題,也就不會出來報告了。有沒有辦法對這種主訴再作判斷呢?有,那就是對實驗錄相帶進行全麵仔細的分析,雖說懷疑者仍可以認為錄相帶可以編輯加工,畢竟對研究者應有起碼的尊重和信任,況且若是剪輯也會留下痕跡。
事實上,我們根本找不到可靠的實驗規程設計,嚴格保證實驗中不出漏洞,充分排除張寶勝作偽的可能性,比如在玻璃管的封口上作特殊標記,防止使用物理手段打開;又比方在實驗正式開始時,設定專人檢驗試樣的樣品號及管中的塑料片的片數;非常遺憾在所有的實驗錄相裏,我們從未發現任何可靠的連續錄相,無從保證實驗過程確如報告所述。相反,在所見實驗錄相內容中,明確顯示張正在玩小動作的場合比比皆是,而且其中大多內容竟被研究者當成可靠的特異功能證據。包括那些被研究者們認為非常可信,甚至編入人體科學研究匯編中的內容,隻要仔細檢查便發現極大疑點:
為保證特異功能“突破空間障礙”的客觀可靠性,研究者采用了燒結的玻璃管容器,僅在一端留有一狹縫,但保證其中的紅黃綠三色的15片用俄文字母標記的塑料片正常情況倒不出來。如果在實驗的現場,哪怕受試者成功地取出一片,也能確認特異功能存在。在原始實驗報告中說此類實驗有4次,前三次均取出數片,最後一次取出全部。可惜前三次中,僅有非常短的一段多處中斷的錄相,無法判斷是否存在前麵猜測的可能。在第四次,即1988年那次“成功”地取出全部15片塑料片的試驗中,雖然錄相也不全,已經可見端倪。在錄相中有比較充分的跡象表明,張不斷地使用兩隻瓶子倒手,一隻上麵未封口,隻要出現,總是護在瓶口;另一隻上端密封,但他總是捏著瓶底,無法確認在瓶中是否有內容。雖然最後他“成功”地從手裏漏出全部塑料片,但這15片塑料片打一開始就沒有處在密封狀態。這不禁使我們懷疑,在前三次的實驗中,條件控製得更好一點嗎?
藥片穿壁的高速攝影:
從尚未開封的蠟木塞原封裝的藥瓶中神奇地“磕”出藥片來,是最有中國特色的特異功能項目,也是張寶勝最常表演的場麵。認為其真實可信的最強的證據是一段高速攝影。當年由於受技術條件限製,在委內進行科技評獎時,並未見到連續的鏡頭,僅提供有4幀連續的照片。根本不是柯雲路誇張的“一點一點從瓶中出壁的過程”,僅僅在一張照片裏看見瓶底部位露出半粒藥片,而這就被當成正在穿壁的過程。將高速攝影帶以膠轉磁變成錄相帶以後,可以用極慢甚至一幀幀的速度觀看連續錄相。錄相顯示,當攝影機啟動之際,在握著瓶子的手縫中間,已經出現多粒藥片,桌麵上也已經散落有數枚藥片,所謂穿壁過程更象是瓶底遮住了正在落下的一粒藥片。
更不利的證據是,在一段1988年的錄相匯編中,有段研究者解說為與高速攝影同步進行的普通錄相,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原藥瓶是一滿瓶藥,而當換了鏡頭,張上手握住至最後抖出藥片之前,瓶中已經隻剩半瓶。所以桌麵撒落出來的五、六十片隻會是提前取出藏在手心的東西。如果解說詞屬實,自然再沒有任何討論餘地;假若這是另一次的錄相,也充分說明實驗者對條件控製的粗疏。另外請注意這麽個事實,一盤高速錄影帶的拍攝時間總共不到一分鍾,隻能在“成功”地抖出幾粒藥片後才能開機,在前前後後的手忙腳亂之中,又是誰以何種方法保證受試者沒有玩手腳呢?碰上一張說不清的二維照片,實在不能說明到底發生的是什麽事情。
從葡萄糖瓶中抽出黑相紙包:
為觀察特異功能穿壁的具體過程,在一項實驗中研究者采用了橡皮塞封口的500毫升輸液瓶,瓶內有一個封裝著未曝光顯相紙的黑色相紙包,紙包一端連著一根絲線。在實驗錄相中,也是切換了鏡頭,再見張突然以左手握瓶,右手突然從瓶底部位抓位線頭,連線帶紙包一起抽拉出來。外地某研究者甚至根據絲線在“穿壁”中有振動,獲得靈感寫出一篇關於廣義量子波動理論的論文,並獲省級科技論文獎!然而這段錄相三處中斷,無法判斷在張作勢拉出線頭之前,紙包是不是還在瓶中。相反,錄相存在著顯而易見的疑點,線頭最前麵的20多厘米的長度是以拉力從瓶底抽出的,繃緊的絲線隨後上滑到瓶子的中部,直到表演者抓握瓶子的左手下方,最後當線頭拉盡,紙包出來的時候,可見左手無名指有一個明顯的上揚的讓位動作。這完全違背物理學的合理性。相反若是臨“穿壁”之際紙包其實已經不在瓶中,而是夾藏在左手與瓶子之間,所得表演效果正跟這一模一樣。
雙層有機玻璃板中的人民幣:
這項實驗於1991年完成,目的在於進一步觀察穿壁及致燃等特異功能的真實性。15x12厘米的雙層有機玻璃板,板間留有狹縫夾住一張嶄新的一角麵值的人民幣紙幣,邊緣部位采用有機溶劑粘合在一起,並表現出隨機性的特征圖案及氣泡,板麵上還有特征性的數字符號。隨後用照相及錄相留檔(不少人曾說,他們以為張寶勝是將人民幣紙幣“拍”進了厚玻璃板中,可見常人的觀察力!)。這種樣品在設計上有了一定改進,顯然有助於管理和觀察。
但在所有的、共是三次可以找到的錄相帶裏均可看到,張寶勝借用兩個試樣板在進行狸貓換太子的掉包遊戲。其中一個試樣,我們能看到完整的人民幣的圖案,但另一個,他則始終用手摭掩著最後受損人民幣的被破壞部分(研究者稱每次實驗隻提供一個試樣)。這是極典型的魔術。事實上檢查所有現存的或燒、或撕、或夾進異物等“完成”了的十幾塊有機板,均能發現在有機板內出現了新的有機溶劑。研究者解釋說這可能是“發功”產生了熱使得原溶劑熔化流動。但鑒於錄相中的發現,這無疑證明張寶勝的確借著樣品管理中的問題,偷走了個別樣品,在場外加工處理完成之後重新粘合起來,又回到實驗室中玩魔術。就是這個項目最後也獲得了國防科工委科學技術進步三等獎。
所以通過錄相帶對過去的工作稍作仔細檢查,即便我們充分信任研究者,錄相者的人格,卻絕對找不到任何放心的實驗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