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播雨荷

河那邊:從前呐, 在流淌不息的時光河流中的某一段,我們的日子開始了,而後跌入了與君同一段潺潺光陰流淌出的人生……
正文

叩門--會堂春秋(第二集,長篇小說)

(2022-04-26 16:22:16) 下一個

  還是那個灰樓會堂,那曾經飄過會堂鮮活生命的影子,隻把寂靜和空虛依舊殘留在空氣中,這空氣猶如詩的感懷:“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肉體生命的太慈,昭君,智辛卻不在了,而且在每一個地上生命的有限中,是永遠,永遠地消失了。

  時間回到從前,那還是地球村的人們快要逃出20世紀的日子。 若客住在美國北加州的一個華人社區。 仗著十年在大學的電子專業訓練,他一頭紮進矽穀,人稱IT行業的“麥加”; “最大的無聊,就是為無聊費盡辛勞。”IT公司近乎流水線式的R&D,沒有跳出莎士比亞的魔咒,抑或時時妨礙著他的清新休閑。晚上常常要準備電燈來照亮床榻,於是書成為單調代碼世界以外難得的休閑。

  居所附近有一所聖徒教堂,聚集來自四麵八方,五湖四海的華人信徒和睦道友。在異國他鄉,這裏成為他們心靈和信仰的一個新的港灣。常都有聖歌,講道聲傳來,若客也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不但如此,那時,隻是若幹年前,太慈,昭君,智辛都還在世。不過為此時的天空點綴歎息,隻是“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在”了。

  一個晚上,隻聽見虔靈姊妹禱告道:“ 願頌讚歸與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父神、就是發慈悲的父、賜各樣安慰的神......。”姊妹中年出頭,熟記聖經章節,常為眾人靈修榜樣。

  那時,就聽見聖徒會堂的靈修分享,這是每周一次的,聖徒們屬靈地稱之為錫安山,取之於舊約聖經。每周都是高科技工場的忙碌,卻是這樣地沉澱著心靈的寂靜和空虛; 於是常常含著期待,期待會堂敬拜的到來。 在久待的焦躁中,一聽到悠揚的聖歌,觸及靈魂深處的基督信仰分享,又是怎樣地使人生內涵驟然生動起來嗬。

  像是約定俗成,先是家常,工作和人情世故的分享,神的旨意漸漸運行起來,仿佛有榮光開始在會堂芸繞。

  中年出頭,會堂的傳道人名叫牧仁,開首開門見山地對門徒們道出希望:“我們談經論道,聖經講的我們就講,聖經多講的我們就多講,聖經沒有講的我們就不講。”

  “三位一體可不可以講呢?聖經好像沒有直接詞句提到?”若客腦海裏閃了一下,但片刻就意識到有點鑽牛角尖,馬上便笑吟吟地改口說,“基督教也要講究政治正確啊?"

  牧仁大約沒有準備問題來得這麽快, 沉吟著......。

  倒是虔靈圓場道:“三位一體是解精義,不隻在字句。要靠聖靈的工作,要靠聖靈......。”

  “我發現你最近去中國一趟,發言詞匯量倒是增加了。”原來是方言,指若客近期回中國的事情,傳染了‘政治正確’一類多見於媒體的用詞。

  會堂分享慢慢步入正軌,陸陸續續眾人開始有各樣深入的分享。就聽見昭君姊妹的分享,她的話常常把有點生硬的談話變得感性且柔軟起來。

  “ 我們在一切患難中、他就安慰我們、叫我們能用神所賜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樣患難的人,不管外麵風又飄飄,雨又瀟瀟。”看見她帶著笑渦的瓜子臉,蒼白裏透紅的瓜子臉,從飄動的有條紋的彩色衣衫,依約中還能感覺她的蒼白,瘦弱的臂膊。看去依然青春年華,聽說這些年她經曆了幾場大病,講話有點吃力。

  在她身旁,是一位長者,常帶著慈祥和微笑。她就是太慈,從前國內的著名醫生,退休後到了矽穀。前些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體各部位遭患難、真真是身體也不得安寧、外有與衰老疾病爭戰、內有死亡懼怕。她曾借詩自嘲道:“早是殘紅枝上少,飛絮無情,更把人相惱。”

  太慈溫和地喚道昭君,見她慢慢地回過頭來,卻是燦爛地笑著。便是心有同感,道:“但那安慰喪氣之人的神、借著教會,眾兄弟姊妹來安慰了我,不但借著他們來、也借著他們從我主所得的安慰、安慰了我。常有眾兄弟姊妹把對我想念、哀慟、和向我的熱心、都告訴了我、叫我更加歡喜。”

  這時,就有人敲門, 其實門沒有鎖;叩了一小會兒,便有一位兄弟起來笑迎上來。進來的是一位新來會堂的中年人,但若客看他很眼熟,記起好像在矽穀IT奇才表彰通訊上看見過他的照片,他是按著朋友的介紹來到會堂的。

  他感覺一個人在位置上坐下,微微地喘著氣,原來他是剛下班趕過來的。他在光線下抬起眼。一些人圍坐交談著,眼前出現了許多熱情歡迎的麵孔。主持的兄弟便請他自我介紹,大家方知道他的名字叫智辛。教室內聖徒們便繼續著分析。

   “我們的會堂像各處的教會一樣,都得平安、被建立.凡事敬畏主、蒙聖靈的安慰、人數就增多了。” 這大約成了會堂的規律,每當有新人參加,常是會堂的牧者來引領話題,牧仁於是當仁不讓。

  “論到睡了的人、我們不願意弟兄們不知道、恐怕你們憂傷、像那些沒有指望的人一樣。”虔靈道。

  智辛近來身體染上重疾-癌症,自感話到英雄失路,心裏也感忽涼風索索,暗暗嘀咕道:“他們怎麽知道我的憂傷,我的需求?就像專門對我講一樣”。

  虔靈補充道:“從前所寫的聖經、都是為教訓我們寫的、叫我們因聖經所生的忍耐和安慰、可以得著盼望。”

  智辛手上拿著一本很厚的聖經書,恍惚看見了自己的影子,衣衫襤褸,肩上挑著一副重擔.他氣喘籲籲說:"我看到一個個生命是一天一天地往衰落的路上走了,沒有什麽地上的力量可以拉住它們。"智辛頭低著,一麵全神貫注地翻閱,一麵內心傷心地流淚。

  “今日是耶和華你們神的聖日,不要悲哀哭泣。"一個清晰的聲音從對麵發出來。他驚訝抬起臉去,看見牧仁投出關切的目光。

  若客覺得歲月在流走,不停地流走。他漸漸地感到不安了。“難道我的歲月就這樣地枯萎麽?”這個疑問在他心中慢慢強烈起來。若客新加入在靈修分享的眾人當中,其中的信徒都自稱為耶穌的門徒。那時他不過“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如此而已。

  一位名叫卿捷的姊妹疑惑道:“我們若信耶穌死而複活了、那已經在耶穌裏睡了的人、神也必將他與耶穌一同帶來嗎。”若客神思又被這聲音拉回到會堂。

  “我們現在照主的話告訴你們一件事.我們這活著還存留到主降臨的人、斷不能在那已經睡了的人之先。”虔靈看似答非所問道。

  “如何證明出來看?不然這都是人編出來的。”座席一邊響起不認同的聲音,發自一位名叫世穆的中年人,綽號“鋼鐵慕道友”。

  他看去沒精打采,並沒有專心聽什麽,也沒有專心看什麽,常做出閉目養神的模樣,顯示冷笑和不屑。這裏不是他熟悉的夜總會,沒有刺激的酒林肉池,他微睜眼顯得心不在焉地說。

  虔靈注意到世穆的表情,恐引起大家的注意,新人被傳染,忙道:“ 所以你們當用這些話彼此勸慰,保持警醒。” 眾門徒領會,於是都同時呼應道“ 從前有人得了病,因為他心裏說、我隻摸耶穌的衣裳、就必痊癒。”

  世穆呆呆地把頭抬了好一會兒,並未明白眾人在講世俗心病,唯有靠近耶穌才到醫治。他做出淡漠的樣子,又墜入養神模樣。

  卿捷,快人快語,她麵部好像飄過有一點忿忿然,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似乎心裏抱怨道:“來教會這麽多年,他怎麽還不進步呢。”她記起一位資深門徒在會堂通訊中的感歎:“傳福音遭遇失敗,常常有一種挫折感”。

  “我們又勸弟兄們、要警戒不守規矩的人.勉勵灰心的人.扶助軟弱的人.也要向眾人忍耐。”仿佛看在眼裏,牧仁鼓勵道。

  聽話間,若客的腦子裏卻放電影似地走神遊蕩:他仿佛在一幅幅精美圖畫中熙攘地行走,正當覺胡亂行走,想要找地方消遣卻又不知往何方向走的時候,偶然見到一座十分有特色哥德式建築,那是一座大教堂,門前有一個碑,於是眼光就在那裏停下了。碑文寫它是建於法國文藝複興時期,看到這使用粗簡的工具,把岩石切鑿成 形、泥土成瓦,多彩的石粒,堅實耐用的木料,硬竹等構造的堂皇殿堂,若客想到難怪人會驕傲,隻是可憐耗盡了人青壯年全部的時間才修成。而人類傑作依然,可是這些建造者和工匠死亡後在哪裏呢?......

  而智辛還有一種惶惑的感覺:他仿怫站在十字路口,打不定主意要往什麽地方去。 心中好像聽到一個顫抖的聲音說: “死別的時辰已經到了,我們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你們去活。哪一個更好,唯有神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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