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46）

牛樹軍坐在一邊，聽不清唐旭嘀咕了些什麽，不過，看到林姍自信滿滿的樣子，還以為唐旭知道這道題目的答案，心裏麵“咯噔”一下，不過他想：“既然大綱上都沒有，你唐旭也不可能知道這道題目的答案，你這是故意裝給我看罷了。”

一分半鍾的時間很快就到了，主持人請各隊開始在答題板上填寫答案。林姍就裝作苦思冥想的樣子，其實，她一直在用眼睛的餘光瞟著齊都隊。剛剛唐旭告訴她，填什麽答案不要緊，答案正確不正確也不要緊，關鍵是看齊都隊填寫什麽答案，他們寫什麽答案，咱們就寫什麽答案。林姍是多聰明的人啊，一聽就明白了。所以她就裝著想答案，先寫了個A，把A擦掉再寫個B，又把B擦掉，手裏拿著筆一個勁瞎比劃，就是不寫答案。那邊齊都隊也不知道答案啊，主持人開始倒計時的時候，林姍看到齊都隊那邊飛快地寫下了一豎，又畫了兩個半圓，交上了答題板，林姍果斷寫了個B，也交上了答題板。

主持人看著答題板，開始公布答案。市直機關一隊的答案是C，答案正確。然後很遺憾地說：“齊都隊的答案是B，錯誤。清河隊的答案是B，錯誤。”

這樣一來，場上的比分就成了市直機關一隊320分，齊都隊320分，清河隊330分。主持人宣布清河隊奪得本次比賽冠軍，根據比賽規則，市直機關一隊和齊都隊還要再加賽一題，爭奪亞軍。經過加賽，愈戰愈勇的市直機關一隊後來居上斬獲亞軍，而齊都隊則是亂中出錯，隻拿到了第三名。

牛樹軍終於搞明白比賽進入到最後階段，唐旭給林姍嘀咕了些什麽，心裏那個氣呀，朝唐旭瞪起了牛眼。對於他們來講，比賽名次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為第三名頒獎的是團市委書記，為第二名頒獎的是市長，為第一名頒獎的則是市委書記張曉陽。

唐旭怕什麽，還真就來什麽。主持人剛一宣布清河縣代表隊獲得冠軍，林姍就激動地擁抱了唐旭，像個小姑娘似的又笑又跳，恨不能當眾親他一口。唐旭尷尬地拍了拍林姍的肩膀，小聲說：“快點上台領獎吧。”唐旭過去可是市委書記的貼身秘書，電視台的攝影師誰不認識他啊，當即不失時機地抓拍下這一激動人心的時刻。

頒發冠軍獎杯的時候，唐旭率領清河代表隊全體隊員一起登上領獎台。市委書記張曉陽信步走上台來，跟唐旭等全體隊員們一一握手之後，從禮儀小姐手中接過冠軍獎杯，交到唐旭手中，唐旭交給了林姍，林姍高高舉起，向台下展示。隨後，張曉陽站在清河代表隊的隊伍中間，與冠軍代表隊合影留念。唐旭和林姍分別站在張曉陽兩邊，林姍手裏捧著獎杯，這是她擔任團縣委書記以來獲得的第一個重大比賽冠軍，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返回清河的路上，一車人嘰嘰喳喳討論著比賽過程，個個興奮不已，一個說：“咱們能夠奪得冠軍，多虧幸運女神的眷顧，實在是太幸運了。”另一個接著說：“是啊，最後一題咱們答錯了，幸運的是，齊都隊也答錯了，否則，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唐旭坐在前麵，把脖子仰在靠背上，閉目養神，聽著大家的議論。林姍笑吟吟地說：“其實最後一題還沒有答，咱們就已經是冠軍了。”

大家對林姍的話都表示不相信，跟林姍爭辯：“要是齊都隊答對了呢？那咱們可就是亞軍了呀！”

林姍說：“我才沒有騙你們，要是齊都隊答對了，我們也答對了。”

見眾人還是不信，林姍說：“不信你們就問唐縣長。”

唐旭說：“你們林書記說的沒錯，最後一題還沒有答，我們就已經是冠軍了。”

得到了唐旭的肯定，林姍就硬氣了起來，她對眾人說：“還剩下最後一題的時候，我不會，你們也都不會，我也是急得不行，萬一我們答錯了，對方答對了，那可怎麽辦呢？那不就是功虧一簣了嗎？這時候唐縣長朝我招手，把我叫過來，悄悄囑咐我說，不要著急，咱們就看齊都隊答題，齊都隊怎麽答，咱們就怎麽答，要對一起對，要錯一起錯。”

林姍這麽一說，眾人恍然大悟，都說唐縣長神機妙算，真是厲害。唐旭說，其實這個辦法並不是他發明的，而是出自曆史上著名的“帆船博弈”案例。眾人都說沒聽說過，非讓唐旭講一講。唐旭無奈，隻好給大家講起這個故事來。

話說美國和澳大利亞兩國之間有一個經典賽事，就是美洲杯帆船賽。雖然叫美洲杯帆船賽，但是每次都是澳大利亞隊得冠軍，美國人特別不服。1986年這場比賽開始前，美國的財團提供了大筆讚助，設計了新型的帆船龍骨，還從全美國找了最高質量的帆船競技團隊和一位有著豐富航海經驗的老船長，這一次誌在必得，大家都認為一定能得冠軍。

事實情況跟大家預測的差不多，美國隊一路高歌猛進，大幅度領先澳大利亞隊。眼見就要抵達終點了，離終點還有三海裏的時候，美國隊領先了四海裏，以帆船比賽的規律或慣例來講，離終點這麽近，領先優勢那麽大，美國隊就已經冠軍到手了，咱們老百姓話說叫手拿把捏地坐拿冠軍。

美國很多記者和媒體都已經把冠軍的宣傳稿子寫好了，就準備慶祝勝利了。但是在這成功的最關鍵的時刻，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海上的風轉向了。帆船是用風做動力，風向轉了，要不要把船帆調整一下呢，當然要調；不調就沒有動力，所以美國隊開始準備調帆。

但是在調帆過程中，有人提出問題，說海上的風有兩種，如果是陣風，就應該調帆。但還有一種海上的風叫旋風，它的特點就是刮過去還刮回來，如果是旋風，就不能調帆。這風到底是陣風還是旋風呢？這誰知道啊，天氣是有概率的，誰也不知道，大家問老船長，老船長憑借豐富的海上經驗，他判斷說這風是陣風，大家就把帆調過來了，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們遇到的其實是旋風，美國隊剛把帆調過來，這風又轉向了，美國隊沒辦法，又把帆調回來，調過去再調回來，船員們耗費了大量體力，最要命的是，帆船由於受調帆的影響，很長一段時間內在原地打轉，就是不前進，澳大利亞隊卻沒有調帆。你說美國隊多麽悲催呀，在百分之九十的賽程中都遙遙領先，距離終點就差兩海裏的時候被澳大利亞隊超越了。

這件事情給我們展示了一個人生規律——最大的成功是差一點失敗，最大的失敗是差一點兒成功，離勝利最近的時候危險最大。所以中國人就發明了一句話，說的特別透徹，叫做“行百裏者半九十”，就說你要走一百裏路，你走到九十裏的時候，物理距離上走了百分之九十，心理距離上隻能走一半，因為在離成功最近的時候，風險最容易發生，意外最容易發生。

但是，老船長的粉絲就說了，不能怨老船長，隻要有陣風和旋風的兩種可能性，就有可能會失敗。這時候，有一位博弈論專家發表文章說，比賽結果跟天氣沒關係，比賽失敗完全是老船長臨場指揮失誤造成的。這位專家給出了一個答案，這個方法真的能百分之百地奪得冠軍。方法是這樣的，就是當海上的風轉向的時候，你就回頭看競爭對手，他調帆你就調，他不調你就不調，帆都調對了，領先四海裏。帆都調錯了，領先四海裏。原地打轉，依然領先四海裏，你管他什麽風呢。

唐旭說：“在一對一的競爭中，我們應該記住這樣一句話，不看環境看對手。整個帆船博弈的模型裏麵，有一句話最重要，叫做‘領先者模仿追趕者’，正確的決策模式和博弈模式就是領先者模仿對方，因為你有絕對的領先優勢，你根本沒必要改變策略。”

唐旭向年輕人講解了“帆船博弈”，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唐旭說：“其實，帆船博弈是我們日常工作中經常會用到了方法策略，做群眾工作，尤其是做基層的群眾工作，講究方法策略十分重要。”

一路上，大家歡聲笑話，唐旭和這些年輕人在一起，感覺自己也年輕了許多。因為比賽拿到冠軍，就有人提議，五一小長假期間一直準備參加比賽，沒撈著休息，要求補休。唐旭說：“這個事情，我不幹涉，林書記說了算。”

林姍說：“為了準備比賽，大家都很辛苦，唐縣長都默許了，我要是說不同意，豈不是成了壞人？那就休息一天吧。”

眾人唉聲歎氣：“唉，就放一天假啊？”

唐旭說：“依我看，林書記能給你們放一天假，已經十分寬鬆了。能夠代表縣裏參加比賽並獲得冠軍，這是你們的榮耀。不過，越是取得了好成績，越是要戒驕戒躁，在成績麵前保持謙虛謹慎。既然比賽已經結束，冠軍已經成為過去，你們要站在新的起跑線上，一切從零開始，爭取新的成績，可千萬不能躺在功勞簿裏麵睡大覺啊。”

得到了唐旭的支持和讚許，林姍心裏感到十分愉悅，她對眾人說：“咱們請唐縣長在百忙之中，給大家上上課，講講工作方法好不好？”

“好！”眾人齊聲叫好。

商務車把唐旭送回到縣委接待處的住所。唐旭並沒有上樓，目送汽車離開，一個人朝著清河街信步走去。

五一過後，天氣一天天轉暖，和風習習，吹拂在臉上頗感愜意。這段日子，唐旭有時會想起誌堅藏書閣裏的那隻香妃玉鐲。自從他第一次去明清街拜訪誌堅，在誌堅的藏書閣裏見到那隻香妃玉鐲，斷裂後又被鑲金覆蓋，天衣無縫地接起來了，心底裏總是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緣分牽絆，似乎這隻玉鐲主人自己舊曾相識。他想一個人到明清街上品嚐一下那裏的特色小吃，走在去明清街的路上，唐旭突然間感到一陣心跳加速，猛地一拍腦袋，自言自語地說：“沒錯，這隻玉鐲的主人一定是她。”

想到這裏，唐旭加快了腳步，等快走到明清街路口上的時候，身上已經微微冒出些汗來。唐旭自哂，轉過年來公務繁忙，幾乎是殫精竭慮，好些日子沒有跑步鍛煉，這身子骨竟開始發虛了。

忙了一個下午，唐旭真是有點餓了，看見路邊擺著矮方桌，小馬紮， 就找了一處看似幹淨、人也不多的路邊攤坐下，要了兩個清河名吃驢肉火燒和一大碗酸湯餛飩。熱情的小二端上來，還配了半頭大蒜，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唐旭喝了幾口餛飩，咬一口火燒，就一口大蒜，一陣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周邊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