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爾說:“世界上真正的悲劇,不是正確與錯誤的衝突,而是兩種正確之間的衝突。”
維克多·雨果《悲慘世界》裏的主人公冉·阿讓,在他17歲那年的冬天,為了不讓姐姐的孩子餓死,偷了一塊麵包,因此被判處五年徒刑。阿讓不堪忍受獄中之苦,四次逃跑都沒有成功,刑期也從五年加到了十九年。
1815年,拿破侖退位,路易十八複辟,君主製度死灰複燃,刑罰尤為嚴酷,阿讓就是受害者之一。刑期將滿,警長沙威卻故意刁難,他命令阿讓扛起一根又粗又重的旗杆,才算完成最後一天的服刑。換了別人,是無論如何也扛不起旗杆的,但阿讓天生神力,力拔山兮氣蓋世,他把旗杆摔在了沙威麵前。
沙威為阿讓簽署了釋放證明,卻是一張黃色的假釋令,還特意標注“阿讓是極度危險分子”,需要定期去各大警署報告行蹤,如果逾期不報,將會再次被捕入獄。在沙威看來,一朝作惡,終身為惡,他必須維護法律的絕對正義。
阿讓壓抑著強烈的仇恨離開監獄,越過陰冷的阿爾卑斯山,來到一座小鎮。可因為那張假釋令,他沒辦法找到工作,孩童對他嘲諷戲弄,大人對他毆打驅逐,他感受到這個世界充滿了惡意,這些惡意讓他有理由相信,世界本就如此。
寒夜裏,饑寒交迫的阿讓來到教堂,主教給了他豐盛的食物、溫暖的床鋪。夜深人靜之時,阿讓偷走了主教的銀器。第二天,警察將阿讓抓獲,把他帶到主教麵前,主教稱,這些銀器,是他自願贈予阿讓的,還順手拿了兩個銀燭台,對他說:“你還忘了兩件禮物,這也是送給你的。”見此情形,警察隻好不再追究。
警察走後,主教意味深長地對阿讓說:“這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你要好好利用這些珍貴的銀器,成為一個誠實正直的人,願上帝指引你出黑暗,願我能夠拯救你的靈魂。”
阿讓心中無比震撼,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落魄不堪的軀殼,以及在這軀殼之中,盈滿了痛苦和仇恨的靈魂,自己是不是真如沙威警長所說的那樣,終身為賊,無可救藥?過去的他,被命運的不公遮蔽了眼眸,若不是主教的救贖,必將墮入罪惡的深淵。阿讓撕毀了那張帶給他屈辱的假釋令,他要抹去不堪的過往,開啟全新的人生。
1823年,在君主統治之下,國王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此時的阿讓,化名為馬德蘭,憑借著從主教那裏得來的銀器起家,他搖身一變,成為高貴的紳士,不僅經營著一家有著幾百名員工的紡織廠,還當選了蒙特勒伊市的市長。
紡織廠裏,有個名叫芳汀的女工,未婚先孕生下女兒後,遭到了男友拋棄。為了名聲,芳汀把女兒寄養在一家旅館。因為樣貌身段出眾,遭到了女工們的嫉妒和排擠。向來公正的阿讓,正準備調解矛盾,一抬頭,竟然看到了曾經的監獄長沙威。此時,沙威已被調來蒙特勒伊市擔任警長。沙威的出現,使阿讓思緒大亂,把調解的事情交給了工頭。
好色的工頭,一直垂涎芳汀的美色,這次總算得到了占有芳汀的機會。然而,當聽到女工們說,芳汀是個未婚先孕的賤貨,壓根不是他意淫的那麽冰清玉潔,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他惱羞成怒,把芳汀掃地出門。
阿讓不安地來到辦公室,麵見前來就職的沙威。沙威隱約覺得,這位市長實在是很眼熟,但是作為下級,他不敢質疑市長的身份。外麵傳來了呼救聲,一輛馬車側翻,一位老人被壓在車下,命懸一線。危急時刻,阿讓仗義出手,再次力拔山兮。見此情形,沙威心裏一驚,擁有如此神力的人,他隻見過一位,這不由得讓他產生聯想,眼前這為市長,極有可能就是當年的那個逃犯。
沙威一轉頭,便向巴黎警局檢舉了這位市長,時隔多年,他依然認為,隻有嚴酷的刑罰才能維護正義。阿讓卻在八年前的那次救贖中,堅信隻有感化和救贖才能使人獲得重生。
被趕出工廠的芳汀來流落街頭,在老鴇的坑騙之下淪為妓女,在一個又一個嫖客的摧殘中,芳汀身心俱疲,這天,她因抗拒強暴將嫖客抓傷,附近巡邏的沙威前來查看,嫖客聲稱遭到了妓女的騷擾襲擊,看見嫖客臉上的抓傷,沙威認為證據確鑿。阿讓正好路過,認出這個妓女正是他工廠裏的女工,不禁上前詢問,為何落到這般境地?芳汀怨道,正是因為你的袖手旁觀。
阿讓心中愧疚萬分,他抱起芳汀,將其送往醫院。次日,沙威收到了巴黎總局的來信,當年那名潛逃的假釋犯已被逮捕歸案,是非分明的沙威立即去阿讓的辦公室負荊請罪,阿讓沒有責怪他,隻是讓他回去安心工作。
沙威走後,阿讓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他知道,一個無辜的人,隻因和自己麵貌相似,便要替他受盡酷刑,可如果他坦白事實,就要重新身陷囹圄。苦苦掙紮之際,阿讓看到主教送給他的燭台,或許,救贖就像薪火,需要被救贖的人毫不吝嗇地傳遞下去。阿讓立即趕到法院,告訴所有人,那個流浪漢無罪,因為他才是真正的冉·阿讓。阿讓丟下一句話:如果不信,可以讓警長沙威來醫院找我。
醫院裏,芳汀已是奄奄一息,女兒珂賽特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阿讓答應芳汀,一定會護佑珂賽特健康長大。得到阿讓的承諾,芳汀離開了這個悲慘的世界。此時,沙威趕來抓捕阿讓歸案,阿讓請求沙威寬限三天,讓他安頓好芳汀的女兒。沙威不肯,阿讓隻好潛水逃走。
芳汀把珂賽特托付給了一對開旅館的夫妻。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所托非人。這對夫妻把自己的女兒艾潘尼當成了掌上明珠,卻把珂賽特當作傭人使喚。阿讓花費1500法郎為珂賽特贖了身,阿讓說:“從今以後,我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我是你的父親,也是你的母親。”
珂賽特有了依靠,阿讓也有了一種奇妙的幸福感,這其中夾雜著愛、責任以及希望。逃亡中,阿讓闖入一座教堂,見到一個守墓人,這人竟然是被困馬車下的那位老人。為了報答恩情,守墓人幫助阿讓脫離了困境。有時候,我們種下的善根不一定都會結成善果,但總有一些會瓜熟蒂落。
阿讓的逃脫,使沙威惱羞萬分,他對著繁星起誓,一定要抓住阿讓。
1832年,法國陷入動亂,熱血青年在街頭遊行,號召百姓揭竿而起,推翻君主專治,建立民主共和。熱血青年馬呂斯是青年領袖之一,這天在街頭奔走,他見到了清純美麗的少女珂賽特,阿讓正帶著她在街頭救濟窮人。珂賽特繼承了母親主汀的美貌,馬呂斯對珂賽特一見鍾情,少女也被這個高貴正直的青年所吸引。
人群之中,那對旅館夫妻的身影再次出現,他們依然幹著坑蒙拐騙的勾當。夫妻倆發現了阿讓,他們認為阿讓當年給的錢太少,向他索要錢財。爭吵之中,警長沙威聞聲而來,阿讓趕緊帶著珂賽特逃走,馬呂期心急如焚,隻好向艾潘尼打聽情況。但他不知道的是,艾潘尼對他也是一見傾心。
夜晚,熱血青年們聚在一起討論起義的時機,可馬呂斯滿腦子都是珂賽特的身影。戰友們提醒他:“革命可不是富家子弟的遊戲,你要搞清楚自由與愛情孰重孰輕。”
此時,對馬呂斯心懷愛慕的艾潘尼來了,她打聽到了珂賽特的住址。此時,情竇初開的珂賽特,同樣對白天見到的那個青年牽掛於心。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一直不肯告訴她,他們為什麽一直都在逃亡。珂賽特出門散心,剛好遇見了馬呂斯。
這次相遇,他們互相交換了名字,也交換了彼此的心意。這時,艾潘尼的父親跟蹤而來,聽到動靜,阿讓以為是沙威來了,立刻帶著珂賽特再次逃亡。臨走前,珂賽特在門口給馬呂斯留下一封信,可信卻被艾潘尼拿走,她並沒有交給馬呂斯。
珂賽特不告而別,馬呂斯不明緣由,心如死灰,隻好把滿腔熱情投入到革命事業。這天,熱血青年們與王朝軍士兵發生衝突,雙方對峙不下,交火過後,他們被迫退到一處街區。群眾紛紛響應號召,幫助他們在街口堆起了堡壘。警長沙威趁亂混入了隊伍,刺探情報,卻被當場拆穿,沙威被扣押。
夜晚,王朝軍發起了進攻,這些乳臭未幹的學生哪裏是王朝軍的對手?眼看防線即將被突破,馬呂斯抱起炸藥桶,準備同歸於盡。見此情形,王朝軍士兵撒腿逃散,而在危機之中,艾潘尼為了保護馬呂斯,挺身為他擋住了子彈。臨死之前,艾潘尼將珂賽特的信交給了馬呂斯,馬呂斯在艾潘尼的額頭上,深深一吻。
得知珂賽特的去向,馬呂斯給珂賽特送去一封信。看完來信,阿讓深知這個青年極有可能奪走與他相依為命的掌上明珠。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不出手,這個青年極有可能死在暗夜之中。思慮再三,阿讓偽裝成王朝軍士兵,越過了防線,學生們繳下他的槍械。此時,一名王朝軍士兵從屋頂偷襲,阿讓眼疾手快,解決掉了偷襲的敵人。看到沙威被學生們俘虜,阿讓請求讓他來處置,他把沙威帶到後牆,掏出匕首割開了繩索。沙威嘲諷道:“一日做賊,終身為賊,你想要的東西隻會去偷,如果你想用我的命來換你自己的命,那你就想錯了,隻要放我走,我一定會抓你。”
阿讓沒有後悔,他告訴沙威:“放你走,沒有任何條件,不是交易,也不是乞求。”他理解沙威隻是在盡責,想用刑罰懲治罪惡,而他則想用善念化解罪惡。或許,世界上真正的悲劇,不是正確與錯誤的衝突,而是兩種正確之間的衝突。
深夜,學生們陷入了決戰前的漫長等待,他們高唱自由與生命的讚歌。一場大雨淋濕了所有的彈藥,堡壘之中就隻剩下十幾個人。青年學生加弗洛斯唱著歌,朝著敵人的槍口走了過去,他聲音顫抖,恐懼無比,但腳步卻不曾停下。一槍,兩槍,加弗洛斯壯烈犧牲。王朝軍規勸學生們不要白白送命,但他們依舊高喊著:就算我們倒下,自有後繼之人。
王朝軍的發起總攻,學生們的防線被輕易擊穿,熱血青年相繼犧牲。阿讓早已料到這般結果,他扛走了受傷的馬呂斯,從巷尾的下水道逃脫,這就是法國曆史上的“六月革命”,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前來清掃戰場的沙威,被加弗洛斯的無畏所感動。在他的遺體上,默默擺放了一枚勳章,但他並沒有找到阿讓的屍體,看到打開的下水道口,沙威若有所思。
經曆了漫長的煎熬,阿讓終於拖著馬呂斯抵達下水道出口。一抬頭,看到沙威早已在此等候。阿讓再次懇求沙威,寬限一個小時,讓他把馬呂斯安頓好。沙威照就拒絕,阿讓卻沒有理會他,徑自離去。
放走阿讓,沙威陷入到巨大的自我懷疑之中,他一向鐵麵無私,竟然被一個罪犯的寬容打動了,現在,他又因為私情饒恕了一個罪犯,他一生所信奉的非善即惡以及絕對的正義,仿佛在一瞬間被連根拔起,難道,在自己所執迷的正義之上,還有更加崇高的存在嗎?懲罰的力量真的不如寬恕的力量嗎?思想上的巨大顛覆,使得沙威已經無法審視這混沌時代下的黑白與善惡,最終,他在信仰的崩塌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金風玉露終相逢,定勝卻人間無數。從昏迷中醒來的馬呂斯,再次見到了珂賽特。阿讓答應了他們的婚事,他向馬呂斯講述了不堪的過往,作為一個逃犯,他不能留下來,如果被捕,珂賽特也會因他而蒙羞。就這樣,阿讓默默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馬呂斯與珂賽特如期舉行婚禮。然而,馬呂斯從旅館夫妻口中得知,是阿讓從下水道將他救出,他才得以獲得重生。馬呂斯羞愧萬分,他拉上珂賽特去尋找阿讓。此時,阿讓正安坐在教堂裏虔誠懺悔,完成了所有的使命,阿讓似乎也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馬呂斯和珂賽特趕到教堂,他們萬分感激阿讓如聖女般的付出。看著琴瑟和鳴的小兩口,阿讓了卻了最後一樁心事。
在阿讓坎坷的一生中,他受到了命運無盡的刁難,也得到了主教無私的寬慰。他有過恨,也有過愛,在混沌的世界裏,他時時刻刻都在審視自己的靈魂,在飽受命運的刁難之後,依然能夠找回靈魂裏的聖潔,堅持靈魂裏的高貴。明明是阿讓在無私付出,可他在臨終前卻對珂賽特說:“收養你,我學會了如何去愛。”或許,付出愛的人就已經收獲了愛,寬恕他人的人,就已經贏得了寬恕,我們在救贖他人的同時,自己也得到了救贖。
寫於2022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