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孫琳不禁欣喜若狂,她倚在大門框上,心急火燎地等母親回來,好問個清楚心裏才踏實。
不一會兒,就見周蕙笑得見牙不見眼,腳步輕快地仿佛踩了祥雲一般飄上坡來。孫琳忙遠遠地喊她:“媽,你快點,啥貴客嘛?不就是坡下的趙嬸,怎麽還送到坡下去了。”
周蕙笑眯眯地看著大女兒,提住一口真氣,走近了才開口說道:“可不是?絕對是大貴客,哎呀媽呀,做夢都能把你媽我笑死,咱們家可算是要時來運轉嘍。”
孫琳轉身跟在後麵,聽周蕙這樣說,更是心如稻浪,柔柔地蕩漾起來,不由自主地擺出一副嬌羞的樣子,“媽,你快說嘛,到底是咋回事?”
周蕙回頭看了女兒一眼,直看得孫琳小鹿亂撞,幾乎就要羞紅了臉,卻聽母親說道:“進屋再說,先去把你妹妹叫來。”
孫琳登時愣住,心裏立刻便有了不好的感覺,叫妹妹來?“哪個?”她聲音裏多了些銳利。
周蕙抬腿上了炕,翻了孫琳一眼,“當然是孫鳳啊,孫梅還那麽小。”
這回孫琳徹底不淡定了,她站著沒動,有點急赤白臉地催周蕙,“媽,你就不能跟我先說明白,到底咋回事?問一句說半句,你是想急死我?”
人逢喜事,脾氣不由自主地變好。周蕙無視大女兒的小情緒,依然滿臉笑容,“要說我這個二丫頭,還真是個有福報的,真是真是,咱全家以後真要得著她的好了。你說,你弟帶她去了趟縣城,怎麽就認識了鎮長兒子?這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沒想到還一下子就被人家相中了,這不,大老遠的讓媒人來提親。你說這不是轟隆一聲響,一個大天雷哢嚓給咱家炸出來一座金山?”
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尷尬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真的不是自己,而是孫鳳那個野孩子!孫琳心裏一下子著了火,“媽,不能吧,孫鳳才十五,啥事也不懂,個頭還沒長起來呢。人家怎麽會看上她?會不會是搞錯了?”
“錯不了,人家劉嬸說得清清楚楚。”周蕙的臉上滿園春色,紅肥綠瘦。
孫琳還不死心,“人家鎮長哪能看上咱家,那小子別不是個瘸的瞎的,或者醜得嚇人。”
周蕙臉上的笑容無論如何也下不去,以至於兩腮有些酸脹,她用手掌先使勁搓了搓臉,然後才說道:“算了,你也別叫孫鳳來了,也先別告訴她,讓她好好歇著吧,這些日子又考學又跨山越嶺地去體檢,可是累壞了。等你爸你弟下了班,晚飯時一家人齊了後再說,到時候保準把他們都高興瘋了。”
孫琳回到自己房間,見榆木疙瘩孫梅已經沒了蹤影,隻剩下躺在炕櫃上蒙著被子死氣沉沉的孫鳳。這麽一會兒功夫,心情由峰巔到穀底,讓孫琳心裏非常不是滋味。看著蜷在被子下麵的孫鳳,更是酸苦難耐,心說這兔崽子事事好運,樣樣有福。而自己本以為中了個大獎,結果人家說念錯名了。孫琳很想上去把孫鳳揪下來揍一頓出出氣,但轉念一想,不行,等她將來嫁到鎮長家,要是記仇報複我怎麽辦,保不齊從現在開始,我還得巴結她。孫琳越想越覺得不平又不憤,心裏汙糟糟的就像稻子割去後的田野,隻剩下一地高低不平的爛草茬。
她心裏憋屈,但現在又不敢出手打孫鳳發泄,於是就在那裏拿個枕頭摔打著出氣。但孫鳳已是心如死灰,對她弄出來的動靜毫不理會。孫琳蒼蠅采花蜜,裝了一會兒蜂,卻沒見著一點兒效果,全是無用功,無奈隻得一梗鷺鷥脖子,扭著沙漏腰,叉著筷子腿,恨恨地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裏,孫琳忽然就覺得渾身軟塌塌的,平時一睜開眼睛就在全身亂竄的那股戾氣竟然一瞬間不見了蹤影。而那股戾氣,是她靈魂的載體,戾氣沒了,她的精神便沒著沒落地蔫了。
一對淚珠,從她漂亮的眼睛裏滑出,滾過星星點點的雀斑。
***************
從縣上回來後,齊嘯就丟了魂。他的魂造了他的反,非要留在縣一中,陪著那女孩兒體檢。她要跑步嗎?她會不會崴了腳?她是不是還沒有吃早飯?她會不會體檢不過關?亂七八糟,操不完的心。
早晨時跟他一起抽煙聊天的那個小夥兒,問:“這麽快就回來了?幹什麽去了這是?”
“送個人去縣上體檢。”
“體檢?就早晨那個鄉下小夥子?”
齊嘯莫名地發了火,“咋那麽多話?問這問那的,跟你有關係嗎?”
小夥並沒有尷尬或者發火,仿佛習慣了這樣的齊嘯。他掏出煙盒,晃出一支煙,遞了過去。
齊嘯接過煙,眼神空空地把煙在指尖轉了幾個圈,然後叼在嘴裏。對麵的小夥笑彎了腰。齊嘯不明所以,攏了一會兒神才意識到嘴裏有些苦哈哈,原來煙的過濾嘴朝外。
有人來叫齊嘯去打麻將,這是他每天最願意幹的事。可是一圈牌還沒有抓完,一陣莫名的失落忽然襲來,他興致全無,木蹬蹬地站起來,無精打采地朝外麵走去。
留下三個牌友在那裏兀自莫名其妙。
父親齊赫是一鎮之長,雖然編製不高,但轄地甚廣,又地處邊疆,天高皇帝遠,因此也算得上一方小諸侯。齊嘯作為小鎮上的貴公子,所以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工作不愁婚姻,甚至不愁陪他打發人生的恭維巴結提鞋捧壺之輩。過於安逸的生活無驚也無喜,讓他的鈍感遠遠超過他的年紀,因此他是打著手電筒走夜路,走一步看一步。名義上是在鎮政府上班,實際上每天睜開眼就是瞎混日子,抽煙喝酒聊天打麻將是主業,唯一的正經事就是給鎮長父親開車和刻木頭,唯一的刺激就是跟人打架,暴力的那種。
一見傾心,是最不講理的事,是極致的主觀。
那日朝陽下,映入齊嘯眼裏的孫鳳,清新如百合,靈動如泉水,鮮嫩如朝露,美麗如晨曦。那一刻,他心底那份十九年才等來的悸動,象春泥下的嫩芽,勢不可擋地破土而出。她那麽美好,連帶著空氣都泛著粉紅。雄性的本能讓齊嘯的鈍感頃刻間土崩瓦解,狼一般露出尖牙利爪,躍躍欲試要將心之所喜據為己有。他一路上邊開車邊動著心思,卻被兩個長輩的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壓下了銳氣。
離嶺鎮從來就沒有出過一個大學生,無論是本土的,還是嫁接的,甚至空降過來的,都沒有。因此大學對於齊嘯來講,是天邊的星辰,雖然亮眼,但離自己太遠,不要說去摘,就是讓他遙望一下,他都沒有那個念頭,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生命裏的事情。而後座那個漂亮女孩,卻要進入他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全省最好高中,號稱大學預科的江市一中去上學。她注定要去上大學的,她是一隻已經初現羽翼的鳳凰,而自己是大山萬千褶皺中的一匹狼。狼與鳳凰,無論如何也不是一個世界的。
於是,最初的衝動逐漸式微,等到了縣一中,理智已經徹底回歸。在將吉普車熄火的同時,他把男人對女人的那最後一點欲念也強行掐滅了。
他並沒有下車,也沒有看她。那個時候他很平靜。等到父親與楚科長與那兄妹兩個寒暄結束,拉開車門紛紛上了車,他啟動了車子。但是在踩油門離去的一瞬間,他的心突然揭竿而起。他拗不過,不得不敗下陣來,抬眼看向了她。
原來世界上真有會勾人魂魄的妖精。這再一次的回眸,他把自己徹徹底底地弄丟了。這一眼之後,她給他注射了真空疫苗,讓他的心田除她以外寸草不生。
睜開眼是她,閉上眼是她。那天清晨的一幕,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閃回,一遍比一遍更清晰,一遍比一遍更深刻。可是理智告訴他,狼與鳳凰的邂逅,注定是一場有始無終的事故。然而他的心不幹,思念如陽光下的藤蔓,生機勃勃地滋長到心裏的每個角落,煎熬撕扯著給他苦頭吃。齊嘯像變了個人。有人覺得他穩重了,有人覺得他生病了,有人覺得他碰到坎兒了。隻有他的母親看出他有心事了。
世界上的母親最喜歡在飯桌上教育孩子,也最喜歡在飯桌上窺探孩子的內心。幾天後的晚飯,齊母就在飯桌上問出了兒子的心事。
受不了母親的追問,齊嘯將心一橫,站起來說道:“爸,媽,有件大事,事關我一生幸福,需要你們出麵幫我,而且一定要幫我辦成。”
少見兒子如此鄭重,齊氏夫婦不禁滿臉疑惑。
齊赫問:“什麽事?你坐下說。隻要不違法亂紀就行。”
齊嘯並不坐下,而是接著說道:“我看上個姑娘,請爸媽找媒人到人家去提親。”
齊氏夫婦立刻喜笑顏開。齊母暗忖,我這兒子可算是走正道了。打一上高中,這上門提親的就沒有斷過,差點把門檻子都踩爛了。那暗送秋波的姑娘就更沒數了。可這個五大三粗的兒子心裏就是沒有那根成家立業的弦兒,就連鎮上最漂亮的姑娘林芙都不能讓他動心,成天跟一幫小子東串西混,正經事一點兒不幹。哎呀,不容易啊不容易。想到這裏,齊母忙不迭問兒子:“哪家姑娘?是那個小林嗎?”
齊嘯看一眼父親,“我爸前幾天見過,還送她去縣城體檢。”
齊赫腦子一過,不由得心裏一緊,“是那個叫孫鳳的小姑娘?”
齊嘯臉上有些泛紅,但還是堅定地看著父母,“對。”
齊赫沒了笑意,不動聲色地又問:“你喜歡她什麽?”
齊嘯憋紅了臉,“說不清楚,反正一搭眼就喜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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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嬸和媒人劉嬸走了之後,周蕙整個下午都處在極度亢奮之中。那件天大的喜事被她母魚孵卵一樣,小心翼翼地含在嘴裏,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溜出去隻字片語,她不想讓自己苦心巴力孕育的驚喜效果打折扣。
孫家的飯桌是個正方形,每個邊可以擠著坐兩人。而平時吃飯的位置,基本上按照家中的地位固定下來。坐在後窗前主位的,是周蕙和孫惕,坐在副位----也就是挨著周蕙和孫惕的位置的,分別是孫讚和孫琳,孫梅則挨著孫讚坐在炕沿。每頓飯拿個筷子遞個碗,盛飯盛湯的跑腿活,是孫鳳做,所以她不能上炕穩穩當當地盤坐,而是雙腿垂地,斜坐在孫琳身側的炕沿上。
但今天晚飯時飯桌剛一擺上,碗筷還沒往上拿,周蕙就拍著自己身邊的位置,語氣溫柔得象變了種,“鳳,你別動了,讓你姐姐妹妹去端菜,用了一天腦子,肯定累壞了。來,上媽這裏來坐。”
謝謝菲兒。
這集很過癮。這時候描述齊嘯的愛慕心理非常合適,比在提親前描寫好。這樣,提親能讓我們讀者猜誰。哈哈。---我也是這樣想的。
蘇蘇擅長心理描寫。讓我想起我曾經曆過的戀愛年齡,那個憨那個傻那個一根筋。---哪個青春不犯傻?不犯傻那是老司機。
問好甘甘,周末愉快。
謝謝原徠的認可,希望可以與你成為以文字為媒介的朋友。問好,並祝周末愉快。
這集很過癮。這時候描述齊嘯的愛慕心理非常合適,比在提親前描寫好。這樣,提親能讓我們讀者猜誰。哈哈。
蘇蘇擅長心理描寫。讓我想起我曾經曆過的戀愛年齡,那個憨那個傻那個一根筋。
每個人物的對話非常生動。周蕙反轉太有意思了。
阿芒,開心有你這個好朋友,可以一起加油,互相鼓勵。
謝謝阿芒鼓勵。
阿芒說的非常精彩。孫琳表麵上強勢霸道,占盡上風,實則是虛張聲勢,空架子一個,很悲哀的一個人物。
以為自己中了大獎,結果發現是個錯誤。
越著急得獎,越得不著。好運常以驚喜的方式出現。謝謝丹哥,問好。
所得即所失,所失即所得。任何事情都會反噬。謝謝花花,問好。
猜想公子哥的一見鍾情很難打動追求自由的孫鳳。-----麥麥判斷準確,厲害。
蘇蘇加油,繼續精彩
以為自己中了大獎,結果發現是個錯誤。暈
在自己女兒麵前演戲,周蕙勢力且虛偽。
反駁老大:我很善良的。
第一次他出場我就看出來了,不過,現在的走向反而不明朗。那個最美的林芙會出場嗎?------林芙會出場,但現在還沒有到時候,還沒寫到她。謝謝可可。
狼和鳳凰,這齊嘯不傻啊。第一次他出場我就看出來了,不過,現在的走向反而不明朗。那個最美的林芙會出場嗎?
看到後來齊嘯的描述,我真是如墮冰窟啊!這這這太不相配的倆人了,齊嘯也許會對孫鳳很好,但孫鳳不會幸福的,-----老大說到了重點,厲害。
人都有避禍的天性,再跋扈,在權勢麵前也會收斂。謝謝老大。
謝謝丹哥的認可和鼓勵,問好。
孫鳳仍然躺在木箱上,似乎對姐姐的脾氣並不在意。 她似乎對周圍發生的戲劇性事件漠不關心。
孫林站在院子裏,感覺渾身沒力氣。 她平時的憤怒和攻擊性消失了,讓她感到空虛和失落。 淚水開始從她美麗的眼睛裏湧出,順著雀斑的臉頰流下來。
哈哈哈,丹哥改成了劇本,改的好。
“而那股戾氣,是她靈魂的載體,”太可悲,太可憐了!
看到後來齊嘯的描述,我真是如墮冰窟啊!這這這太不相配的倆人了,齊嘯也許會對孫鳳很好,但孫鳳不會幸福的,嗚嗚。。。後麵又是一大堆虐呀!
孫鳳仍然躺在木箱上,似乎對姐姐的脾氣並不在意。 她似乎對周圍發生的戲劇性事件漠不關心。
孫林站在院子裏,感覺渾身沒力氣。 她平時的憤怒和攻擊性消失了,讓她感到空虛和失落。 淚水開始從她美麗的眼睛裏湧出,順著雀斑的臉頰流下來。
“ 這再一次的回眸,他把自己徹徹底底地弄丟了。這一眼之後,她給他注射了真空疫苗,讓他的心田除她以外寸草不生。 ”
另外,鳳凰和狼的比喻很好。
真的希望孫鳳的命運能夠止跌回升,幸運徐徐降來。希望如此。謝謝蟬衣,問好。
物理上的羈絆易除,精神上的羈絆難去。有些是原生的,很可能會跟隨一生。謝謝沫沫,問好。
鎮長的兒子也會浪子回頭金不換嘛,當然這是一種想法。另外,他實在趕不上趟,將來知難而退也未可知。還有可能他發憤圖強也上了中專呢。哇,這前麵的岔道隨便挑著走啊。
梧桐想得很全麵,也很合理,感謝這些好建議,問好。
謝謝十九的來訪與鼓勵,問好。
看小說的走向和標題,為孫鳳擔憂。蘇蘇寫得好!
有些父母的勢利眼,是會投射到子女身上的,很悲哀。問好采心。
汙糟糟的就像稻子割去後的田野,隻剩下一地高低不平的爛草茬。————先挑兩個金句念幾遍,過過癮啊:)
哈哈哈,謝謝采心鼓勵,你的語言也是極富特色。
知己席地而坐,飲茶筆談,不亦樂乎?
鬆鬆說的很對,這樣的不對等感情,變數太多。謝謝鬆鬆,問好。
藍藍想到了關鍵處,這就是矛盾的開始。謝謝藍藍。
鳳,你別動了,讓你姐姐妹妹去端菜,用了一天腦子,肯定累壞了。來,上媽這裏來坐。————艾瑪呀,這媽第一次有了媽樣兒。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哀了。
呱呱好筆,把我的心情看得五味雜陳:))
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尷尬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家了;
汙糟糟的就像稻子割去後的田野,隻剩下一地高低不平的爛草茬。————先挑兩個金句念幾遍,過過癮啊:)
地板也滿意:)
蘇蘇的描寫太生動了,那個尷尬到家,那個采蜜裝蜂,鷺鷥脖子、沙漏腰、筷子腿,寫得太好了:)